達(dá)愣爺爺就不讓再往回送了，跟薩仁說：“給你的就大方收了，牧民知道誰真心為他們好，送東西都是真心的，不必算得太清楚，等他們有事你援個手比什么都強(qiáng)?！?/br>
    于是收的東西，五花八門的什么都有，年貨是用不著置辦了，什么也不缺。

    就在薩仁以為收東西告一段落時，小彩在年根子底下去了趟旗里，回來時給薩仁送了一個包裹：“馮建國讓我稍給你的?！?/br>
    “馮建國？”薩仁對這名字很陌生。

    小彩就笑笑，比劃著下巴頦，薩仁明白了：“方臉啊?！?/br>
    “他叫馮建國，他在咱們這里待了兩周，你居然都沒記住他的名字？”

    薩仁搖搖頭，馮建國逗留在這里幫著小彩他們疏通路線，住在男知青包里，天天跟著小彩他們出去，順著電線桿巡視，她也沒見過幾次，沒說過幾次話，哪里會問名字。

    她聽小彩語氣里居然有些不滿，就笑道：“你這么在意他，不會是喜歡上他了吧？”

    小彩一向淡然，這時卻不自然地笑了笑：“別胡說，我就是有點(diǎn)奇怪，他跟著的那個人明顯很有地位，你居然不感興趣?！?/br>
    薩仁一直以為小彩是可以當(dāng)朋友的，不像那日那么愛攀比心眼多，也不像樂煦煦那么嬌氣，更不像張春惠那么神經(jīng)。

    總之一看就是很好相處很有主見，還很能干的獨(dú)立女孩，可現(xiàn)在薩仁覺得自己眼光真的不怎么樣。

    “是什么讓你覺得我對有地位的人感興趣？”

    小彩這才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趕緊彌補(bǔ)：“是我感興趣，所以就以為你也感興趣，你想啊，當(dāng)時災(zāi)情很嚴(yán)重，飛機(jī)都被征用了，他卻帶著兩個警衛(wèi)坐著專機(jī)，飛行員還很厲害，不然高空墜地，機(jī)上的四個人都得死?！?/br>
    薩仁不想跟她討論這些事，嗯嗯應(yīng)付著，拆開包裹，還問她：“我都不記得他的名字，他為什么要給我寄東西，弄錯了吧?！?/br>
    小彩笑著說：“沒弄錯，他是替別人送的?！?/br>
    報紙包裹里還有個精致的盒子，薩仁再次拆開盒子，發(fā)現(xiàn)里邊是一套精致的閃閃發(fā)亮的手術(shù)刀，旁邊的格子里是一捆捆替換用的刀片。

    薩仁驚訝極了，小彩也驚呼：“是手術(shù)刀？你不是學(xué)的中醫(yī)嗎？不過你也會做手術(shù)！從哪學(xué)的？西醫(yī)也能自學(xué)嗎？”

    又來了！

    薩仁皺眉道：“中醫(yī)才是外科手術(shù)鼻祖，世界上最早的手術(shù)刀是在中國出土的，距今已有三千多年的歷史。”

    薩仁家有祖?zhèn)鞯膶Ｓ弥嗅t(yī)刀，還有針刀，看見這閃閃發(fā)光的西醫(yī)刀自然沒那么激動，可能是快過年了，她想起以前被家人督促著背過的練過的東西，現(xiàn)在都派上了用場，忽然就有點(diǎn)想家了。

    小彩見她不是很高興，也沒再追問，指著刀片下的信紙說：“好像還有信?！?/br>
    只是張折疊著的信紙，薩仁也不避嫌，直接當(dāng)著小彩的面打開，就見上邊僅寫著一行大字：‘送你一套手術(shù)刀，牧民的刀還是留著切手把rou吧?！淇钍亲揩?。

    薩仁想起當(dāng)初自己大言不慚的說牧民的手術(shù)刀就這樣，臉上不由燒了起來，不過那個卓工當(dāng)時不是已經(jīng)麻醉了嗎？是那兩個跟班跟他說的？

    薩仁把手術(shù)刀收起來，如果再遇到突發(fā)事件，這刀她雖然用不慣也比家里的割rou刀強(qiáng)啊。

    小彩還追著問：“你不給他回信嗎？”

    “你不是替馮建國給我捎來的嗎？那就幫我說聲謝謝吧，我也不知道地址，再說他們應(yīng)該很忙吧。我救了他們兩個人，收份謝禮也不過份?！?/br>
    小彩看她一眼，沒再說別的，薩仁本來給她準(zhǔn)備了不少過年的東西，結(jié)果也沒心情拿出來了，她十分確定小彩對她的好是有目的性的，而且在小彩心里自己也許是個攀附高位者以謀利的人。

    其實(shí)這個卓珵是什么人，有什么樣的地位，她真的不關(guān)心，救他們只是因?yàn)樗麄兪莻?，就這么簡單。中醫(yī)世家長大的接班人這點(diǎn)素養(yǎng)還是有的。

    既然心不純，薩仁也不打算用心交往，面子上過得去就行了。

    大部分蒙族跟北方漢族一樣，除夕這天是要包餃子的，薩仁家準(zhǔn)備了羊rou餡，雖然是凍羊rou，但取了黃羊最肥美的位置，味道鮮美。

    餃子煮好后，薩仁在二哥三哥的帶領(lǐng)下給長輩敬了辭歲酒，一家人圍坐在灶旁吃了起來。

    美中不足的是，沒有醋，羊rou餃子沒有醋可蘸，味道都要減半了。

    三哥就說：“我去了好幾趟，只說馬上就運(yùn)來了，馬上就來了，到年底也沒來?！?/br>
    二哥嘆口氣：“也許早來了，被人直接從庫房里買走。”

    薩仁沒想到一個醋都能這么搶手，看來雪災(zāi)后遺癥還沒過去呢，“這些東西也不容易放壞，下次咱們多買些存起來就行了?！?/br>
    吃過飯，達(dá)愣爺爺居然問薩仁：“要不要玩羊拐？”

    薩仁愣了下才說：“爺爺，我都多大了，玩什么羊拐？讓我阿爸陪您下棋吧。”

    她還怕爺爺是老年癡呆前兆，還不動聲色地把了脈查看一番，見沒事才放心，估計爺爺就是想起她小時候過年都要跟哥哥們玩羊拐。

    除夕夜都不串門，都在家守歲，一家子玩游戲，拉馬頭琴，載歌載舞，雷庭州送來的磁帶這次派上了用場。

    阿爸每年都拉那幾首曲子也煩了，讓薩仁把民歌磁帶放出來，大家有聽的有跟著唱的，阿爸卻拿著馬頭琴在記曲子。

    這讓薩仁十分震驚，阿爸根本不懂五線譜，只靠聽居然能把譜子扒下來，自己彈，這要是讀個音樂專業(yè)沒準(zhǔn)能成為作曲家也說不定。

    正玩得高興，陶芬芳跟大李來了，邀請薩仁去參加他們知青的除夕晚會。

    要是沒有廖正義，薩仁沒準(zhǔn)還會去玩一會兒，不看陶芬芳的面子，也得看大李的面子，羊羔繁育的事現(xiàn)在都是大李在抓，薩仁基本就沒管過。

    她只好說：“本來我還想邀請你們一起過年，可我們牧民的規(guī)矩是自家人一起守歲……”

    話還沒說完就被阿媽推了一下，阿媽瞪她一眼，向知青們發(fā)出邀請：“我們這邊更熱鬧，要不你們過來吧，薩仁這孩子想陪著她爺爺?！?/br>
    陶芬芳兩眼放光地看看薩仁家桌上擺著的吃食，還真就答應(yīng)了，沒一會兒來了七八個知青，三哥又去邀請了劉隊長跟程支書，趙醫(yī)生年前回了家不在，那兩位欣然來了，包里擠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

    第74章 狼來了（捉蟲）

    大家來都沒空著手,雖然都不富裕，但好東西都留到過年，多多少少都有點(diǎn)拿得出手的東西。

    廖正義也來了,還拿了五六個桔子，冬季的水果現(xiàn)在真是稀罕東西,就五六個，誰也不好意思吃,廖正義干脆就塞到達(dá)愣爺爺手里,讓老人家留著吃。

    達(dá)愣爺爺雖說早不管事了,但眼明耳聰，能不知道這小子對自家孫女有意思嗎？他也沒給廖正義好臉，直接把東西給大家分了，一個人吃上幾瓣,嘗嘗味。

    廖正義倒是不尷尬，照常跟大家說說笑笑。

    陶芬芳還說起華雪：“聽說雪災(zāi)時立了功，從危房里背出幾個孩子，雖然還是勞改,日子比以前輕松多了?！?/br>
    薩仁一直覺得華雪不管到哪兒都能適應(yīng)甚至闖出一片天地來,現(xiàn)在看來果真如此。

    陶芬芳可能有日子沒這么放松過了，又招呼大家拉歌,還跟另一個女知青一起跳了段舞,薩仁被她拉起來，十分無奈,她可能是肌rou記憶,聽到音樂時動作還算協(xié)調(diào)，但真說不上會跳。

    陶芬芳就說：“哪有蒙族姑娘不會跳舞的，你說是吧,吉雅阿媽？”

    阿媽就笑：“她不喜歡跳，我也不勉強(qiáng)，喜歡干什么就干什么吧，高興就好?！?/br>
    把陶芬芳給羨慕的，她家里給她說了個對象，是個喪偶帶孩子的干部，陶芬芳二十初頭，正是憧憬愛情的時候，讓她為了生活嫁個比她大十歲帶孩子的，她哪里肯，年前在電話里跟家里吵了一架，結(jié)果過年時家里什么東西都沒給她寄，此時見薩仁阿媽這么通情達(dá)理，她都羨慕死了。

    跳完舞她又拉著薩仁說：“阿古拉又去掃盲班了，以前他就是應(yīng)付任務(wù)去過一兩次，這次他學(xué)得特別認(rèn)真，還經(jīng)常問我們，他是不是追上你的水平了，也不知道是要跟你比，還是怎么回事。”

    薩仁無奈極了，在查達(dá)工作哪都好，就是阿古拉跟廖正義時不時的冒出來，還要做出癡漢相來，一臉幽怨地看著她，好像在責(zé)怪她無情。

    也真是醉了，好姑娘多得是，這個不行去追別個不就好了，薩仁一直覺得男女關(guān)系一旦有了執(zhí)念，就不單純是愛情了，而且還很容易出事。可那兩個也只是時不時的sao擾，并沒做過出格的事，薩仁也早把話說清楚了，現(xiàn)在還能怎樣，只能裝傻充愣，假裝自己不知道陶芬芳在暗示什么。

    大家吃吃喝喝，唱歌跳舞，這一熱鬧就到了大年初一凌晨，守完歲了，也都散了。

    達(dá)愣爺爺見人都走了，新年也迎來了，干脆也不睡了，趁黑帶著家里人一起祭天，薩仁第一次跟家里人祭拜騰格里，見他們都是神色肅穆，不管是敬酒還是跪拜都一板一眼，鄭重極了，薩仁也被感染，跟著跪拜起來。

    等祭完天，一家人又走到不遠(yuǎn)處的敖包前朝東西南北祭四方，又灑了酒水，這才算完。

    其他人家也陸陸續(xù)續(xù)的有人趁著黑夜出來祭天，劉隊長跟程支書都假裝不知道，蒙頭大睡，總之這個春節(jié)，查達(dá)是一片和諧。

    等天大亮了，薩仁又換上新衣服給家人拜年，給長輩獻(xiàn)上哈達(dá)，阿媽看著越大越好看的寶貝女兒，又開始cao心：“十九了，也不小了。”

    薩仁趕緊指指二哥三哥：“阿媽，您還是cao心他們吧，女兒什么時候都好嫁，我二哥三哥要是熬成老光棍可怎么辦？”

    二哥推她一把，這么好的日子干嘛提不高興的事，沒看阿媽已經(jīng)開始瞪眼了嗎。

    三哥卻嘆口氣，鼓起勇氣說：“今年夏天我想跟塔娜結(jié)婚?！?/br>
    包里頓時安靜下來，達(dá)愣爺爺看看兒子跟兒媳婦，沉著臉起身回了自己包里。

    阿爸就說：“你爺爺不會同意，我也不會同意，如果你們真想在一起，就去別的地方單過吧。”

    薩仁一直覺得為了不知道哪輩的世仇影響到孩子的婚姻是件很不值得的蠢事，這時就說：“阿爸，讓他們分戶單過就行了，為什么要去別的地方？查達(dá)歸劉隊長管，您再是親老子也不能趕他走吧?！?/br>
    阿媽把薩仁拉到一旁：“你三哥的事你管不了，別插手?！?/br>
    “到底什么樣的世仇，幾輩了？為什么到現(xiàn)在還記著？”薩仁好奇得不行不行的。

    阿媽卻無奈地看著女兒：“你這孩子看那么多書，怎么還不如我一個大字不識的？世仇世仇，肯定是世代都有仇??！”

    薩仁呆住，說得好有道理啊，也就是說阿爸他們這輩也有仇，“可我們這輩沒仇啊，冤家宜解不宜解，我看不如趁過年把兩家人約到一起把事說開，我給找個和事佬，行不行?！?/br>
    “叫你別管就別管?！卑尶雌饋碛行┥鷼?。

    薩仁就猜道：“阿媽，我阿爸這輩的仇不會跟您有關(guān)系吧？難道是塔娜阿爸跟我阿爸一起爭美人，結(jié)果我阿爸勝了，就結(jié)了仇？”

    阿媽氣笑了，拍她一下：“你可越來越能耐了，敢編排阿爸阿媽。”

    薩仁磨了半天，阿媽也沒說具體的糾葛，她只好去找達(dá)愣爺爺。

    達(dá)愣爺爺現(xiàn)在對她是有求必應(yīng)，可見她提到這件事，還是不情愿說。

    “其實(shí)沒多大點(diǎn)事，以前旗里每年都舉行那達(dá)慕大會，各家聚在一起，難免有摩擦，你阿爸不同意也不只是為了兩家的糾葛，那家都是糊涂人，你三哥雖說是咱們家最沒出息的，可他腦子不蠢，做事做人都明明白白的，找那家人可惜了?！?/br>
    最沒出息的三哥剛被阿爸罵了一頓躲出來，然后就聽到爺爺在包里說他是最沒出息的，一時心情復(fù)雜，騎上馬出去轉(zhuǎn)悠了。

    薩仁可不覺得三哥沒出息，三哥在家掙工分干雜活，照顧爺爺跟爸媽，也很辛苦啊。

    她又想起塔娜來，她第一印象也是覺得塔娜拎不清，可后來知道了她不舍得殺駱駝的真相又覺得她很重感情。

    不過薩仁跟塔娜也只是見了這一面，沒有真正相處過，根本看不出秉性來，難道她家人真的都拎不清？

    大年初一，大家互相拜年，熱熱鬧鬧的，三哥卻出去轉(zhuǎn)悠了一天，等到傍晚才回來。

    薩仁給他熱了羊奶，問道：“你去見塔娜了？真就非她不可？”

    三哥苦笑：“你懂什么啊，別問也別管?！?/br>
    薩仁是見不得自家三哥這樣子，可阿爸阿媽真就鐵石心腸，就是不松口，二哥也不讓她管，薩仁對塔娜一家好奇極了，他們到底做了什么事，讓達(dá)愣爺爺說他們都是糊涂人？

    薩仁還跑去劉隊長那里打聽，劉隊長哪里知道，他才來了幾年而已，“你爺爺說那達(dá)慕大會時兩家有矛盾，那達(dá)慕都快十年不舉行了，我上哪知道去？”

    倒是來拜年的巴雅爾勸薩仁：“薩仁，大家都知道你聰明能干，但有些事還是要聽家里大人的，尤其是婚姻這事，聽大人的吃不了虧?！?/br>
    轉(zhuǎn)了一圈，薩仁是瓜也沒吃上，忙也沒幫上，一肚子的問號。

    下午，阿古拉跟他阿媽也來拜年，薩仁阿媽不太想接待，但人家已經(jīng)上門了，上門是客，大過年的，也沒法往外趕，只好迎進(jìn)來，卻不肯先開口說話，倒是阿古拉阿媽夸了薩仁又夸二哥，還說要給三哥說對象。

    薩仁阿媽只說不用她管。阿古拉話少，但眼神卻總在薩仁身上瞥，等他們走了，阿媽嘆口氣：“還來干什么？總覺得這娘倆不按好心?！?/br>
    說完又訓(xùn)薩仁：“可千萬別心軟，你阿爸能同意你三哥的婚事也不會讓你跟阿古拉在一起。”

    薩仁都無語了：“阿媽，您哪只眼睛看到我跟他在一起了，一點(diǎn)影兒都沒有的事。”

    阿媽嘆口氣：“那日也不知道去哪兒了，這么長時間也不回來，那孩子比阿古拉心思可重，她要是跟你記仇，真能成世仇?！?/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