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劉廠長外，薩仁還從牧場那邊調(diào)過來幾個得利的，牧場那邊有阿爸阿媽，把人調(diào)走了他們可以先盯著，還可以再教新人，廠子這邊卻得趕緊進入正軌。

    劉廠長一一答應(yīng)下來讓她放心，薩仁帶著其其格去豫省招工，一下車就先去了省會正州的人力資源局。

    正州薩仁來過幾次，知道這邊廠子多，算是工業(yè)城市，正州市里絕對沒有閑人，只能從周邊農(nóng)村招人，這時候的人力資源局就是管檔案的，沒有人才市場，但想來人家這里招人還是要打招呼，經(jīng)過批準。

    自從分了地，農(nóng)村剩余勞動力就多起來，有的跑來城里找活，找不到就各種投機倒把，反正是想著賺錢嘛，還有一些回來的知青暫時分配不了工作，在社會上胡混，都成盲流了，反正社會秩序是一天比一天亂，能有人來招工，幫忙解決這個問題，人家特別客氣。

    等翻看完薩仁的各種證明，就更客氣了，雖然是個年輕姑娘，還帶了個更年輕稚氣未脫的姑娘，但各種證明齊全，雖然不知道左旗右旗具體算是什么行政單位，但看到旗委書記的印章還有廠子的規(guī)模，對方還是重視起來。

    “招四百人？你們是什么廠啊，發(fā)得了工資嗎？”

    “我們是奶制品廠，有很多手工活，還要接奶運奶，以后規(guī)模還會更大，四百人真不多。請放心我們有雄厚的資金支持，還有銀行貸款，而且已經(jīng)接了大單，工資肯定不成問題。”

    現(xiàn)在很多人的認知里能跟人民銀行談業(yè)務(wù)的都是有背景的，對方一聽，更是放心了。

    “東孟鄉(xiāng)勞動力最富余，一共十幾個自然村，我估計你轉(zhuǎn)一圈就能招夠。我們忙，就不跟你去了，給你開個條子，去了找村支書，招工的事誰都會配合你們。”

    薩仁剛才在那邊大辦公室里看到有剪指甲的喝茶水的，還有看閑書的，一個個閑著等下班呢，結(jié)果人家說都忙，顯然是不想跟著下鄉(xiāng)。

    其實這種事他們積極一點，到年底寫報告的時候不是素材更多嘛，沒準還能得到市委的獎勵，看來這鐵飯碗確實太消耗人的意志了，混日子跟好好干拿一樣的工資，誰還樂意好好干。這鐵飯碗，早就該從上到下都打破，全都績效制。

    薩仁對此也只是吐槽吐槽，面上還是高高興興的，拿了人家給開的條子，又再三感謝，這才帶著其其格去招待所住店。

    其其格頭一次出遠門，看哪兒都新鮮，薩仁也沒在招待所吃飯，帶著她到國營飯店吃大餐。

    出差嘛，糧票跟錢她都是帶足了，正看菜單呢，進來兩個人，其中一個一進來就咦了一聲。

    薩仁正跟其其格介紹菜單上的那些菜呢，也沒在意，卻見這人朝著她徑直走過來。

    她一抬頭，就看到一個熟人：“小劉隊長！”

    “喲？我還以為你早把我忘了呢，伊林左旗大名鼎鼎的薩仁怎么跑這兒來了？”小劉隊長不客氣地坐在薩仁對面，語氣調(diào)侃。

    薩仁不喜歡他，但以前的糾紛早就過去了，他臨走時還被巴雅爾他們差點嚇尿，沒必要再記仇，于是她語氣平和地說：“來招工的！”

    “哦！”小劉隊長想茬了，還以為她是來找工作的，想到現(xiàn)在各處都分了地，草原上肯定也一樣，她的牧場肯定早就散了，人家能自己干，誰樂意死守在生產(chǎn)隊。

    看來薩仁也成了家里的閑人，跑出來找工作，再加上其其格在一邊沒見過世面的樣子，小劉隊長那個樂啊，這還真是三十年河?xùn)|三十年河西。

    “要不要我?guī)兔?？我在正州熟，不過現(xiàn)在招工人家都要本地人，解決本地的勞動力嘛，還得找關(guān)系托人才行，你們兩個都是牧民吧，連個小學(xué)文憑都沒有，不太好辦啊?！?/br>
    其其格是小學(xué)畢業(yè)初中上了一半，她不解地看著這個男人，剛想解釋她們是來招工人的，被薩仁攔住，薩仁不想跟小劉隊長多說，也懶得看他這幅嘴臉，直接道：“用不著幫忙，我們要點菜了，請你回自己桌子吧。”

    小劉隊長更樂了，看來是心虛了啊，能見到薩仁落下風可不容易，在草原上她什么時候不是牛逼哄哄的，他想起自己臉上挨的那一巴掌，心里更是激動，可也不能還回去，又當著朋友的面呢，為難兩個年輕姑娘可太掉價了。

    他起身要去朋友那桌，可又想裝逼，正好其其格指著主食問薩仁：“這個漿面條是什么樣的？跟油潑面哪個更飽肚？”

    小劉隊長更樂了，看來她們這是沒錢了啊。其實現(xiàn)在大部分人進了國營飯店也就是吃碗面或者餃子，這類主食。

    只有請客或是公事，才會點菜，但小劉隊長想到薩仁以前在草原上奢侈的生活，覺得她肯定受不了。

    以前靠著隊里人的勞作，她坐著分錢，想買什么買什么，有次她隨口說想吃魚了，她阿爸跑了好幾個地方給她買魚，想吃豬頭rou了，她二哥不知道從哪買了一整個豬頭回來，那小日子過得叫一個爽。

    現(xiàn)在呢，吃碗面，都得考慮一下哪個更飽肚。

    “好不容易來了趟正州，只吃面怎么行，我送你們一道洋蔥拌荊菜吧，草原上那些野菜都不好吃，讓你嘗嘗我們這兒的菜?！?/br>
    其其格撇嘴，雖然這人送他們菜，但給人感覺很不舒服，“不好吃那是你不會做?！?/br>
    小劉隊長看見薩仁很慘的出來找工作，他就心情很好，也不計較其其格懟他了，笑呵呵的回到了自己桌上。

    他朋友問他：“跟那兩位認識？叫過來一起吃吧?！?/br>
    薩仁是個大美女，其其格也長得不錯，他朋友自然就動了心思，還小聲跟小劉隊長說：“找不到工作可以找對象嘛，你是不是對那個漂亮點的有意思?！?/br>
    小劉隊長瞪他一眼：“我就算眼瞎耳聾也不會找她?。∧阋矂e琢磨了，草原上的姑娘你找不起，動不動就揮鞭子。”

    結(jié)果他朋友對薩仁跟其其格更感興趣了。

    雖然是薩仁先來的，但其其格對菜單上的各種菜有濃厚的興趣，還在研究著，所以是小劉隊長這邊先點的菜，他們也要了一盤洋蔥拌荊菜，一人點了一碗燴面，還要了半斤餃子。

    這家飯店的速度很快，燴面沒上呢，涼菜先上來了，這個季節(jié)正是吃這菜的時候，廚房一直備著。

    等他們這邊面跟餃子都上了，薩仁他們才叫服務(wù)員點菜。

    其其格學(xué)漢語學(xué)得有點魔怔，對著菜單字正腔圓的跟報菜名一樣念：“老群燒雞，鐵鍋蛋，紅燒鯉魚，炸酥rou……”

    薩仁皺眉：“點個素的！”

    “他們送的不是素的嗎？”其其格雖然這么說，但還是依言點了個爆炒三樣，一個炒青菜，主食點了一碗油潑面一碗燴面，還點了兩個夾rou的燒餅。

    “薩仁，夠了吧?！?/br>
    “可太夠了，一會兒你可得敞開肚子吃?！?/br>
    “放心，我飯量你還沒數(shù)嘛，你一說敞開點，我恨不得把一菜單全點一遍。”

    那邊小劉隊長聽著他們這邊點菜如此豪爽，都驚呆了，他朋友一眼又一眼的看他，裝什么大款啊，看看人家點的這些菜，缺你送個涼拌菜嘛。

    小劉隊長卻想多了，站起來沖薩仁說：“你是不是沒聽清楚，我只送那一道涼菜啊，不是你們點什么我都包圓。”

    薩仁心中好笑，小劉隊長還是老樣子啊，小氣得很，偏喜歡裝大方。

    其其格剛要說話，薩仁把服務(wù)員叫來：“我們就點那些，提前幫我們結(jié)賬，免得我們逃單?！?/br>
    她說著又指指桌上那道涼菜：“這道菜是那位先生送的，一會兒算他們桌上。”

    現(xiàn)在‘先生’不是個常見的稱呼，服務(wù)員一聽就覺得高大上，再看看薩仁的外貌跟氣質(zhì)，對她更殷勤了，連聲答應(yīng)著。

    她進去算帳，一會兒出來說：“二十八塊五，五毛給您抹了，再送您兩碗胡辣湯?！?/br>
    “多謝?！彼_仁利索的把錢付了。

    小劉隊長已經(jīng)尷尬地坐回去了，人家一頓飯吃了他半個月的工資還要多，他還給人家送個菜，他自己在這兒吃面，只敢要一個涼菜，不夠吃兩人合要半斤餃子，還得是素餡的！他還給人家送個菜！

    他都不敢看朋友的眼神了，今天算是丟人丟到家了，果然碰到薩仁就沒好事！

    第302章 招商辦

    薩仁飯量不大,但其其格正是發(fā)育的時候，本身又愛吃，那飯量頂兩個大人。

    這家飯館大師傅手藝不錯，燒雞的香味特別濃,酥rou是現(xiàn)炸的,味道更有攻擊性。

    小劉隊長碗里本來香噴噴的燴面都變得沒滋沒味起來,他想著趕緊吃完走人，偏又嗆住了,咳了半天找服務(wù)員要杯水。

    服務(wù)員不耐煩地給他端過來半碗面湯,原湯化原食本是助消化的，可飯館的面湯過了飯點才會換，煮了不知道多少碗面了，白乎乎的湯，能好喝得了。

    服務(wù)員對他態(tài)度也跟對薩仁截然不同,看看他們桌上的菜再看看人家那桌上的，好意思送人家菜嗎,肯定是看人家姑娘長得漂亮就想著聊sao，哪想到被人家姑娘給打臉了,這種男人穿得再體面也跟小流氓一個級別，服務(wù)員肯定不給好臉。

    他那朋友也不好意思多待,兩人趕緊吃完了,叫服務(wù)員結(jié)賬，服務(wù)員真就算了兩盤涼菜的錢,小劉隊長心里憋屈壞了,沒裝成逼，反而被人嘲笑，還請死敵薩仁吃了盤菜,這事鬧的，里外轉(zhuǎn)著圈的吃虧啊，果然不管什么時候都要遠離薩仁才行。

    等出了門小劉隊長為了找回點面子，還跟朋友說：“那兩個都是草原上的牧民，漂亮點的那個是我考上大學(xué)前，在內(nèi)蒙當生產(chǎn)隊隊長時認識的，都沒見過世面。草原上的土包子，見了好吃好喝就狠著勁要，我跟你說，這些牧民都特別野蠻無知，還都沒有儲蓄的概念，賺多少錢都能花個精光，剛才你看見了吧，就兩個女孩子點那么多，能吃的完嘛，浪費錢也浪費食物，真是太野蠻了。”

    他朋友也是他同事，兩人關(guān)系也就那樣，他們來正州是來辦事的，花的錢是公費，這才敢要個涼菜還要餃子，要是自己花錢，來碗面來個燒餅也就湊合了。

    結(jié)果小劉隊長還逞英雄，要送人家菜，雖說飯館不會把明細列在□□上，但多花了一盤菜的錢，他卻沒吃到，還是有點不爽。

    心里不由吐槽小劉隊長，拿著公家的東西送人家，還被打臉了，還好意思在這兒說嘴。

    人家這位同事自己又不是沒長著眼，看那兩個姑娘的樣子，哪里像是野蠻的，普通話說得比他們都好，吃相也文雅，尤其是大兩歲更漂亮的那位，一看就是好教養(yǎng)，只看眼睛就知道很聰明。

    薩仁不知道小劉隊長走了還說她壞話，她都沒留意他們離開，她就從沒把小劉隊長當過對手，怎么會在意他。

    她還在那兒研究菜呢，爆炒三樣居然就是東北的地三鮮，茄子土豆尖椒，只是沒過油，味道還不如地三鮮好吃。

    倒是胡辣湯特別地道，放一點辣油，喝下去腸胃都舒服起來。

    點的菜有點多，其其格一頓猛吃也沒吃完，剩下半只雞，兩大盤菜都打包了，其其格又要了幾個大饅頭，“咱們晚上就吃剩的吧?！?/br>
    薩仁擺擺手：“這都是你自己點的菜，你自己必須吃完，我晚上要出去逛逛找點別的新鮮吃食?！?/br>
    “??？不帶我啊？”

    薩仁指指正在打包的菜：“那這些怎么辦？我說讓你隨便點，指的是可著你的肚子隨便點，剩這么多自然是你包圓了，以后長點記性，不怕你吃，吃不窮花不窮算計不到就受窮！再說胡吃海喝對胃不好。”

    其其格點點頭，特別聽話：“知道了，我點完就有點后悔，主要是那男的太討厭了，跑來送咱們菜，那語氣好像咱們吃不起一樣?！?/br>
    “那更不應(yīng)該了，跟別人置氣就影響到自己，沒必要?！?/br>
    其其格表示受教，但還是小聲嘀咕：“要不是你讓點個素的，我吃的完啊?！?/br>
    薩仁笑著瞪她一眼，還真是個大胃王啊，也不算胖的十五六姑娘，怎么就這么能吃呢，年輕真好！

    她這么說就是想給其其格個教訓(xùn)，別眼大肚子小，晚飯的時候，她也沒出去吃，喝了兩袋帶來的奶，就睡了。

    第二天要去鄉(xiāng)里，她得養(yǎng)好精神。

    東孟鄉(xiāng)是個窮地方，土地貧瘠，一樣種糧食，人家別的地方都豐收，他們這兒再怎么折騰，產(chǎn)量也趕不上周圍鄉(xiāng)鎮(zhèn)，可除了土地也沒有任何資源可以利用，反正是土里刨食，靠天吃飯，窮的叮當響。

    鄉(xiāng)政府倒是嶄新，是前年剛蓋起來的，一溜平房，還帶著兩個跨院，布置的特別規(guī)整。

    去年剛上任的曲鄉(xiāng)長一大早就過來，抽調(diào)人手臨時成立了一個招商辦，這時候正跟他們開會呢。

    “今天要來的人是來招工的，聽說辦的廠子不小，資金也很雄厚，還跟銀行有合作，你們懂什么意思吧?！?/br>
    下邊統(tǒng)共就四個人，都點頭，肯定懂，雖說改革開放了，可以搞個體經(jīng)營也可以私人辦廠，但大部分人都是小打小鬧，哪有人真的辦大廠，辦了廠跟國營的競爭？根本競爭不過啊。

    所以這資金雄厚，還跟銀行有合作的肯定有后臺，肯定得招待好。

    可曲鄉(xiāng)長雄心壯志，哪是招待好就行啊，他又說：“咱們鄉(xiāng)是個窮地方，什么也沒有就是地多，什么資源都沒有，咱們就是想辦個國營企業(yè)也沒處下手，上個月我去南邊學(xué)習(xí)了一圈，發(fā)現(xiàn)咱們這兒跟人家南邊比真是太落后了。咱們也得搞活，也得開放，招商引資嘛，他們能來這里招工人，工廠規(guī)?？隙ù?，當?shù)卣胁粷M人才來的嘛，咱們是不是可以游說他們把工廠建在咱們這里？工人們離家近，更穩(wěn)定，干勁更足！哪怕人家不肯來，也得給人家留個好印象，萬一哪天來開個分廠，或是給咱們介紹別的投資，這都是機會，不能錯過。”

    曲鄉(xiāng)長說著打量著下邊的人，語重心長地說：“我知道有些同志腦子還沒轉(zhuǎn)過彎來，瞧不起個體經(jīng)營的小商小販，瞧不起私營的企業(yè)。還覺得咱們公家人才是最吃香最體面的工作，吃國家飯的確實是比別人穩(wěn)當，旱澇保收，月月拿工資，但這好處咱們自己知道就行了，不能到處顯擺，更不能因為你公家人的身份就怠慢群眾。為人民服務(wù)的宗旨一定要記牢了！”

    鄉(xiāng)長說著話，指指下邊垂著頭的某位：“尤其是小劉啊……”

    他拖了個長音，等小劉抬起頭來才說：“你是黨員，要以身作則。”

    此小劉赫然就是小劉隊長，他大專畢業(yè)本來想往上再考本科，可惜第一次沒考上，年齡也不小了，在學(xué)校又談了個對象，對象家里催著結(jié)婚呢，他只好服從分配，分來東孟鄉(xiāng)當了個小科員。

    他覺得自己怎么也是大學(xué)生啊，在他心里大專也是大學(xué)，起碼是進了鄉(xiāng)政府了。而且他在這兒還算是高學(xué)歷。單位里很多是那十年進來的，有兩個是高中畢業(yè)上了個電大，還有的是工農(nóng)兵學(xué)員，說是大學(xué)生，這學(xué)歷和能力也不如他這高考上的大專來得扎實。

    小劉覺得來這里工作離他的預(yù)期太遠，心里不舒服，看別人就不順眼，辦公室的人際關(guān)系也搞不好，對來辦事的群眾態(tài)度也不怎么樣。

    這次曲鄉(xiāng)長點名，就是在說他的態(tài)度問題，但還算給他面子，這才頓了頓又說他是黨員才點的名，其實在坐的四個有三個是黨員。

    小劉隊長心里明白，于是更憋屈了，他可沒覺得曲鄉(xiāng)長這是給他留了臉面，他覺得這是下了他的臉面，故意給他沒臉。

    他心想，你要看不慣我，完全可以不用我，反正我就混個日子，隨時找機會要往上走，你把我招到招商辦，先給個下馬威，這不是故意折騰他是干什么？

    可他能有什么辦法？官大一級壓死人，人家鄉(xiāng)長可不止比他高了一級別。

    有時候小劉隊長也后悔，當時要是在查達配合薩仁好好干，是不是也像以前那個隊長一樣調(diào)走了，哪怕是平調(diào)也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