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仁來的時候借了東孟鄉(xiāng)的鄉(xiāng)志，路上就已經(jīng)看完了，她此時倒覺得那邊算是個好地方，從沒有過洪災(zāi)旱災(zāi)，除了土地貧瘠點好像也沒別的缺點。

    說是窮鄉(xiāng)僻壤，那是因為沒有修路，交通不算便利，但只看位置，那里算是正州附近鄉(xiāng)里的一個交通樞紐，以后把路修起來，從東孟鄉(xiāng)能直達省道，根本不用從正州過。

    薩仁把這些指給劉廠長看，又說：“放心吧，我心里有數(shù)，兩邊都不會耽誤?！?/br>
    劉廠長只是個廠長，又不是合伙人，他知道自己不能管太多，“我還是得趕緊調(diào)整過來啊，還總是想著查達那時候咱們的合作，現(xiàn)在不一樣了，你是老板，你說什么是什么?！?/br>
    “可別這么說，我能請你來當(dāng)廠長，就是完全相信你，有什么顧慮或是意見一定要說出來，咱們可以商討嘛?！?/br>
    劉廠長突然想起一件事：“呼特來了，在幫著蓋宿舍樓，我想讓他做管理，他不肯，只說是來幫忙的，要不你跟他談?wù)劇！?/br>
    薩仁想起之前自己跟他說過讓他來這邊廠區(qū)，但后來想讓他先養(yǎng)身體就一直在牧場管些雜事，沒想到他自己突然跑來了，難不成是看她讓劉隊長當(dāng)了廠長，就急了？

    一個大型工廠，不可能就一兩個管理層，呼特的安排，薩仁早就考慮好了。

    可她一說，呼特就連連擺手：“讓我當(dāng)副廠長？不行不行，我當(dāng)不來的?！?/br>
    “怎么當(dāng)不來，是主抓生產(chǎn)的副廠長，也就是你在牧場那些活兒?！?/br>
    “可劉廠長不是……”

    “他是廠長，負責(zé)全廠的調(diào)節(jié)運作，跟你不沖突?！?/br>
    薩仁以為他還在為之前的事別扭，剛想問清楚，呼特就長嘆一聲：“薩仁，我跟你說實話吧，哈森找過我，想把我挖去齊廠長那邊。我知道他們也建了奶廠，就有點擔(dān)心?！?/br>
    薩仁沒想到哈森自己去那邊不算，還要拉走呼特，這姑娘也是絕了，“擔(dān)心什么？怕咱們競爭不過嗎？”

    呼特搖搖頭：“不是，我擔(dān)心他們不正當(dāng)競爭，明知道我是你徒弟，居然還好意思來挖我?！?/br>
    “他們給出的什么條件？高薪嗎？”

    呼特眼神閃了閃，點點頭，其實不只是高薪，哈森還說要嫁給他。要是沒有之前的事，呼特可能真會考慮，可她害的他被狼咬，還把他瞞在鼓里，這種心機，生活在一起時刻得提防著，還怎么過日子，別的條件再合適也不可能。

    再說就憑她跟薩仁之間的沖突，呼特就不可能再選她，薩仁對她多好啊，結(jié)果呢，說的那些沒良心話還特別理直氣壯。

    現(xiàn)在又腆著臉跟他求婚，讓他別再給薩仁當(dāng)奴隸，簡直不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

    呼特沒跟薩仁說這些，只是說：“我跟她說了，我就給你干，哪怕當(dāng)個普通工人也行。不過我想著給你當(dāng)安保，我總覺得以哈森的性子會來搞鬼，這么大的廠子，做的都是吃的喝的，請來的工人又雜，太容易出事了?！?/br>
    “你當(dāng)安保不合適，我另有人選，你就抓生產(chǎn)吧。”

    薩仁被呼特提醒，倒是想起個人來。

    第二天，她到右旗打聽到老李家，結(jié)果他不在，老李媳婦說他晚上九點才能回來，她一細問，才知道老李上班時間是上午六點到晚上九點。

    “這也太長了吧，門衛(wèi)不應(yīng)該是兩班倒嗎？”

    “沒辦法，為了賺錢嘛，原來是兩班倒，后來另一個調(diào)走了，也沒再安排人，就讓老李一個人頂兩個人?！?/br>
    國營廠子最富裕的不就是人嘛，為什么連個門衛(wèi)都安排不出來，難不成是欺負老李是外地人？

    薩仁有些疑惑，把帶來的東西給老李媳婦放下，又看了眼孩子，這才去奶粉廠找人，她不想去奶粉廠，跑人家門上去挖人也太不厚道了，可她總不能等到晚上九點吧。

    等薩仁找到右旗奶粉廠時，老李正沖奶粉呢，桌上放著兩張大餅跟一個拳頭大小的芥菜疙瘩。

    “李叔！”

    老李抬頭一看，嚇了一跳：“薩仁，你怎么來了？找我的？還是來廠里辦事？”

    “找你的！都到家門口了，也不說去我們左旗看看？”

    老李見著薩仁挺高興的，笑呵呵地說：“什么家門口，我打聽過，我們這兒離你的牧場還遠著呢，我哪兒有空去，再說家里還有孩子呢，那小子特別調(diào)皮，你嬸兒自己弄不了他?！?/br>
    薩仁只剛才看了兩眼孩子，就知道這孩子被養(yǎng)得不錯，這夫妻倆應(yīng)該是真當(dāng)親生的在養(yǎng)了，當(dāng)時還覺得孩子可憐，現(xiàn)在看，也是個有福氣的。

    她笑著問：“該上幼兒園了吧！”

    “我倒是想送去，可上邊剛下了通知，六歲上幼兒園，八歲上一年級，不讓提前?！崩侠钜贿吅阎贿叞阉_仁讓進門房。

    門房真不大，也就兩個人對坐不尷尬的空間，老李給薩仁倒了杯水，又指指旁邊的奶粉盒，“在這兒上班就這點好處，奶粉隨便喝，要不要給你來點?！?/br>
    薩仁搖搖頭，那盒子是用來裝餅干的，顯然是廢物利用，也就是說里邊的奶粉都是散裝奶粉，薩仁無意去看人家奶粉的質(zhì)量，只說正事。

    老李更驚訝了：“你辦廠了，讓我去當(dāng)保安？”

    “不是當(dāng)保安，是負責(zé)安保工作，當(dāng)安?？频目崎L。”

    “科長？”老李指指自己，“我一個看大門的能當(dāng)科長？”

    薩仁失笑：“您以前可是副局！負責(zé)安保，培訓(xùn)保安，防火防災(zāi)，堵漏洞查隱患，這些對您來說不是小兒科嘛。”

    老李眼神閃爍，似有淚光，他趕緊垂下頭去掰餅子，掰成小塊都扔到飯盒里泡著，等那股子情緒下去，他才問：“你信得過我？”

    “我要信不過，就不來了。還有，咱們廠子橫跨左旗右旗，你在右旗的家都不用搬，當(dāng)然了家屬院建好后，也會給你們留一套房子，你帶著我嬸兒跟孩子，一起去?！?/br>
    “去！肯定要去！別說當(dāng)科長了，就是讓我當(dāng)個保安，我也去！”

    薩仁一愣，看來這還是在廠里受氣了吧。

    不等她問，老李就自己說了：“以前那個跟我搭班的找人調(diào)到后勤去了，只領(lǐng)工資不干活，當(dāng)然了，我也管不著人家干不干活，結(jié)果不給我安排新搭檔，但工資還照開?！?/br>
    “什么意思？是說門衛(wèi)本來就是兩個人的崗，現(xiàn)在還開著兩份工資，但你只拿一份，卻干兩個人的活嗎？”

    “對啊，他們當(dāng)我看不懂，我能看不懂嘛！這錢不知道被誰揣兜里了。叫我來這兒的親戚也沒出息，往外偷奶粉被抓了，偷奶粉的人多了，怎么就抓他？還是得罪了人，連帶的我也受連累，說我因為親戚關(guān)系睜一只眼閉一只眼?！?/br>
    老李說著嘆氣：“我就是個門衛(wèi)，偷盜別的東西你找我，奶粉不應(yīng)該是出車間的時候查嘛，我能怎么辦，到門口一一搜身？”

    薩仁本來還覺得自己跟哈森一樣來挖墻角不夠厚道，聽完這些事，她覺得她還是來晚了，不由嘆道：“您還真虎落平陽被犬欺?。】磥磉@奶粉廠里貓膩也挺多?！?/br>
    老李擺擺手：“我算什么虎，我連貓都不如，貓多有氣性?！?/br>
    正聊著，一個戴著黑框眼鏡滿臉嚴(yán)肅地臉突然從窗口伸了進來：“老李，上班時間不能閑聊，你是記不住嘛！”

    第308章 開業(yè)

    老李趕緊出去跟那人解釋,只說有親戚來找，也沒耽誤事。

    那人卻又把頭伸進來，上下打量著薩仁，然后說：“你不是那誰嘛！那個,那個誰來著？就是左旗當(dāng)個寶的那個牧民是吧?！?/br>
    這形容,讓薩仁撇撇嘴：“我叫薩仁,您認識我？”

    “對，對,就是薩仁,我一時沒想起名字來。可不就是你嘛，怎么跑我們這兒來了？你們做的不是液體奶嗎，怎么著，還想搶我們的生意？”

    “那倒不會，我是來搶人的,想把李叔請到我們廠里?！?/br>
    這人眼神一亮：“那可倒好，這老頭反正是臨時工,還不好好干，整天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早有人往上反應(yīng)，可看他一把年紀(jì)了孩子還小,我們就說給他次機會,你們?nèi)比司妥屓ツ銈兡莾喊??！?/br>
    薩仁見被人家發(fā)現(xiàn)了自己的身份，也不好再隱瞞,偷偷摸摸的不好,不過她以為她說了來意，會被人罵挖墻角，不正當(dāng)競爭,哪想到人家居然痛快放人。

    這人的眼睛戴著眼鏡也看不清嗎？老李才五十多歲，就是以前身體有問題，衰老得快，調(diào)理好后，眼神清亮中氣十足，再干個二三十年沒問題，而且以前是從公安基層干出來的，又當(dāng)過領(lǐng)導(dǎo)，還犯過錯甚至走過絕路，說實話，這樣的人是徹底反省過的，不會再走錯路，放在哪兒都能放心。

    但顯然人家不是這么看的，大概知道了李叔的那些過往，反而會瞧他不起。

    不管怎樣，薩仁算是撿了個便宜，老李聽見人家放人，也沒再多說，反正是臨時工，到財務(wù)室結(jié)清了工資，拿上自己的飯盒跟坐墊就能走。

    于是不到一個小時，他跟薩仁一起出來了，薩仁苦笑：“昨天我還說左旗奶廠挖我墻角，結(jié)果我又跑到右旗奶粉廠來挖了個大墻角。”

    “你這不算挖墻角，你這是撿破爛，沒看見人家迫不及待的把我扔出來嘛，估計早有人等著缺呢！就算我不走，遲早有一天也得被他們趕走。”老李說著回頭看看奶粉廠，沒有留戀只有可惜，“這地方遲早有一天被他們搞沒了?！?/br>
    現(xiàn)在進國營廠子當(dāng)正式工人還是特別榮耀特別實惠的鐵飯碗，不過經(jīng)濟發(fā)展下去，國營廠子的衰敗，工人下崗是大勢所趨，到時候像這種廠子首當(dāng)其沖。

    薩仁不覺得跟他們能扯上什么關(guān)系，她陪老李回了趟家，跟李嬸子說了這事，李嬸子沒想到早上去上班還好好的，回來就丟了工作。

    薩仁說了她那邊的發(fā)展，李嬸子聽完，倒也挺樂意去，主要是這邊親戚，總覺得是靠著他們過來的，老是拿捏人，老李跟李嬸子挺知恩，也有點家底，錢吧物吧給了不少，可還是一說話就是想當(dāng)初你們在呼市混不下去……

    也不是要斷道，就是離遠點，沒準(zhǔn)關(guān)系更好呢，于是兩口子決定明天就開始收拾搬家。

    薩仁請來了負責(zé)安保的，心里安穩(wěn)不少，回了牧場就接到了右旗姜書記的電話。

    “聽說你去奶粉廠了？干什么去了？”

    姜書記這消息夠靈通的啊，看來奶粉廠還防著她呢？

    “去找他們那兒的門衛(wèi)，是個臨時工，以前我在呼市認識的，這位是從公安系統(tǒng)退下來的，我想讓他來我們這兒負責(zé)安保，正好碰上奶粉廠的領(lǐng)導(dǎo)，人家挺痛快的就放人了?！彼_仁一點也沒隱瞞。

    姜書記卻嘆口氣：“他們覺得你去找人只是借口，其實是去看他們那邊產(chǎn)量了，剛才他們廠長還找過來，要求牧民優(yōu)先給他們提供奶源，生怕都被你們搶去。以后你要去參觀提前打招呼，別自己亂跑?！?/br>
    薩仁真的只是去找李叔的，不過估計怎么解釋也沒人信，只好說：“就算他們不說，您也會先保證他們的奶源吧，畢竟是國營企業(yè)。請他們放心，我們不會搶他們的奶源，而且我們也不做奶粉，跟他們不會有競爭?！?/br>
    姜書記又詢問了這邊的招工情況，得知已經(jīng)招滿了，正在培訓(xùn)，這才放心，他就怕自己批了地，這邊擱置下來，到他走的時候也沒個動靜。

    等新工人都到位了，薩仁要求先培訓(xùn)兩周，其中一周是掃盲，認字的分到一邊，一個字都不認識的分到一邊，起碼一些簡單的字，還有機器上的字，廠區(qū)里的各種標(biāo)識，他們都得認識。

    連古博士都被薩仁請來當(dāng)老師了，劉隊長負責(zé)廠區(qū)建設(shè)。設(shè)備入廠后，又把工人們帶到車間，讓他們學(xué)用設(shè)備。

    這一天天忙忙碌碌的，等到開業(yè)典禮那天，左旗跟右旗的書記都來了，很給面子，而且薩仁還收到了來自京市和奇山基地的禮物，徐司令電話里還說：“老雷那家伙非要親自去，被我攔了，他那個身份跑去你們那兒太招搖了，心意到就好?！?/br>
    薩仁可不想京里這些舉足輕重的人物跑來參加典禮，有左右旗的書記在，就已經(jīng)夠高調(diào)了。

    令她沒想到的是齊廠長居然來了，他們地方小，早早就弄好，開了業(yè)，當(dāng)時邢書記也去了一趟，還幫著剪了彩。

    剪彩儀式是從美國傳來的，在薩仁印象里，華國還沒有流行起來，看來齊廠長這個外資在里邊起的作用不小。

    人家當(dāng)時沒邀請薩仁，薩仁自然也不會邀請她，哪想到人家自己帶著禮物來了。

    齊廠長看他們是揭牌儀式，還準(zhǔn)備了舞獅跟搏克比賽，就吐槽道：“現(xiàn)在都愛學(xué)洋玩意，你還不如跟我們一樣弄個剪彩儀式，不比這亂哄哄的好看！”

    薩仁對剪彩沒意見，但對她這種態(tài)度挺看不慣的，假裝不解地說：“剪彩是什么意思？剪掉彩頭？開業(yè)大吉嘛，動剪子不吉利！”

    齊廠長撇撇嘴，很不以為然，心說到底是個牧民，就愛熱鬧，他們左旗奶廠辦得那叫一個高檔優(yōu)雅，邢書記都說頭一次見這么有格調(diào)的開業(yè)典禮。

    看看這伊林奶廠，又是馬又是牛的，圍觀的人又多，還穿著各種顏色的民族服飾，反正看著就亂七八糟沒個章程。

    揭牌儀式之后就是放鞭炮舞獅，鑼鼓喧天，鏗鏗鏘鏘的，這動靜啊，可真夠大的！沒見右旗的書記都開始捂胸口了嘛。

    齊廠長在一邊偷笑，左旗右旗書記都來了，一個講上兩分鐘的話不是更好嗎，薩仁自己再出出風(fēng)頭，也就差不多了。

    結(jié)果只請邢書記講了兩句半，然后是一個姓劉的廠長主持的儀式，廠長居然不是薩仁？齊廠長有點意外。

    更讓她意外的還在后邊呢，舞獅結(jié)束，齊廠長還以為就完事了，哪想到薩仁上臺說：“現(xiàn)在我們的伊林奶廠那達慕大會正式開始，以后每年我們都會在今天在這里舉行一次那達慕大會，獎品豐厚，機會多多，希望大家踴躍參與?！?/br>
    不管是工人，牧民還是市民都嗷嗷叫起來，獎品誰不喜歡，就算拿不到，看看熱鬧也是好的。

    人群跟著薩仁涌過一道門，大片的荒地上已經(jīng)布置好了各種玩樂的攤子，還有賣吃喝的，這可比趕大集要好玩多了，來看熱鬧的孩子們先興奮的奔著套圈的地方去了。

    邢書記跟姜書記還湊趣參加了射箭比賽。

    薩仁一直覺得牧民們很淳樸，哪想到百發(fā)百中，騎馬上射箭的手都不帶晃的牧民小伙子，碰到旗委書記也是各種射偏，邢書記跟姜書記雖說知道人家相讓，但游戲嘛，不必當(dāng)真，反正別管贏的輸?shù)亩纪Ω吲d。

    牧民覺得在領(lǐng)導(dǎo)面前露了臉，領(lǐng)導(dǎo)覺得還挺有面子的。

    不過兩位書記都沒多留，他們在這兒也怕人家玩不開，把獎品給了讓他們的小伙子們，擺拍了不少照片，接受了媒體的采訪就都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