桔子棒棒糖是盛子越專為meimei做的零嘴。白糖熬化成棕紅色糖漿，將空間出品的桔子剝開取桔瓣滾滿糖漿，插上一根小木棍即成。桔香濃郁、酸酸甜甜，是盛子楚的最愛。

    陸桂枝不讓孩子多吃糖，怕牙齒生蛀蟲。盛子越每天最多給meimei三根，所以能夠吃到桔子棒棒糖是盛子楚最快樂的時(shí)光。

    路兩旁是只剩下稻草秸稈根的田野，田埂上的野草倔強(qiáng)地伸展著葉片，這幅和老家一模一樣的鄉(xiāng)村冬天景象讓盛同裕忽然產(chǎn)生一股對(duì)故鄉(xiāng)的思念。

    一路踩著自行車，聽著孩子們的歡笑，凜冽的寒風(fēng)吹在臉上也不覺得寒冷。一句“我心安處是故鄉(xiāng)”涌上心頭，盛同裕笑了。

    “沖啊——”

    盛同裕忽然抬起屁股，雙腳猛地向前一踩，自行車疾速行駛。

    陸桂枝笑著用腦袋輕輕敲了敲他的后背，嗔怪道：“你發(fā)什么顛！”

    “老夫聊發(fā)少年狂，前攜女，后帶妻，棉襖單車，四口回家鄉(xiāng)。”盛同裕詩興大發(fā)，將蘇軾的《江城子·密州出獵》改了改，念出這么一句。

    盛子越迎著風(fēng)大笑：“好——詞！”

    人家是“左牽黃，右擎蒼，錦帽貂裘，千騎卷平岡”，多大的氣派。我們是棉襖單車回家鄉(xiāng)，格局頓減?？墒牵娴暮軞g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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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星華一早就在村口等候。

    不知道為什么，考上大學(xué)之后接踵而來的阿諛之詞、羨慕之色讓他心情浮躁，他渴望得到j(luò)iejie、姐夫的指點(diǎn)，期待用知識(shí)武裝自己的內(nèi)心，讓自己變得更強(qiáng)。

    等了一個(gè)多小時(shí)了，還沒有看到人，他索性站在村口的老榕樹下邊打拳邊吟詩：“百川東到海，何時(shí)復(fù)西歸？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

    一趟拳打完，雙掌合于腹前，靜氣凝神。晨光里，他的臉龐泛著令人不敢直視的光華。

    “陸星華——”一個(gè)輕柔的女子聲音從樹后響起，陸星華定睛一看，竟然是鄉(xiāng)村小學(xué)的徐秀麗老師。

    想到這人是盛子越隨口編造出來的“三舅媽”，陸星華臉上一熱，清咳一聲問道：“徐老師，有什么事嗎？”

    徐秀麗臉頰微紅，眉眼含情，鼓起勇氣道：“如果……我也能考上京都的大學(xué)，你可以帶我爬長城嗎？”

    鬼使神差地，陸星華點(diǎn)頭了。七零年代的人都羞于表達(dá)內(nèi)心的情感，男女之間如果問出這樣的話，就相當(dāng)于“如果她考到京都，兩人就得搞對(duì)象”的意思了。

    徐秀麗得到他的首肯，眼睛里綻放出耀眼的喜悅。她低下頭擰著自己的衣角沒敢再說話，似乎剛才的問話已經(jīng)耗光了她所有勇氣。

    “叮鈴鈴——”

    自行車的鈴鐺聲打破了這一份沉默，陸星華跳起來大叫：“姐——越越——”

    盛同裕將車停在陸星華跟前：“星華，等很久了吧？”

    陸星華笑著說：“沒有沒有，我剛來你們就到了。走！回家去。”他上前接過自行車龍頭，單手抱起盛子越，將她放在地上，看著從后座下來的陸桂枝和盛子楚，微笑著打招呼。

    “楚楚，叫三舅舅。”

    盛子楚掙扎著要從母親手里下來，陸桂枝彎腰將她放下，笑著說：“這老二啊，坐不住，抱著都不消停?！?/br>
    盛子楚雙腳一落地，就走到盛子越身邊，拉著她的衣角：“jiejie——吃糖?！?/br>
    盛子越拉著她的手，往她嘴里塞了顆樹莓，嚴(yán)肅地說：“下午吃了飯才能吃糖?！?/br>
    盛子楚天不怕地不怕，只怕jiejie嚴(yán)肅說話。她撅了撅嘴，含著清甜的樹莓心滿意足地說：“好——聽話?！甭曇魦赡劭蓯?，甜得簡直要滴出水來。

    看到站得遠(yuǎn)遠(yuǎn)的徐秀麗，盛子越燦然一笑，揮手打招呼：“徐老師好！”

    徐秀麗有點(diǎn)不好意思地走過來，向陸桂枝等人打過招呼，摸了摸盛子越的頭：“這孩子才五歲就能坐得住，現(xiàn)在上小學(xué)肯定成績好?！?/br>
    盛同裕忙謙虛了幾句。

    盛子越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陸星華，想到前世徐秀麗對(duì)三舅的情義，決定幫幫她。

    “徐老師，你參加高考了嗎？”

    徐秀麗搖搖頭：“知道得太晚，沒報(bào)上名。”

    “不怕，讓三舅把課本和復(fù)習(xí)資料都給你，你今年再報(bào)肯定能上?！?/br>
    徐秀麗抿著嘴問陸星華：“可……可以嗎？”

    陸星華再次點(diǎn)頭：“你明天上午在這兒等我，我把書給你。”

    徐秀麗粉面飛霞，歡樂告辭而去，背影娉婷，腳步輕盈，如同一只在樹梢上蹦跳的小山雀。

    盛子越微微一笑，心道，我也只能幫到這里，未來如何就看你們能不能抓住機(jī)會(huì)了。

    盛同裕一家回到陸家老屋，受到熱烈歡迎。

    陸建華日盼夜盼，終于盼到盛子越回來，歡喜得抓耳撓腮，恨不得把自己攢的小玩意都貢獻(xiàn)出來，一個(gè)竹筒碗、一只死透了的鐵牛、一把硬紙片做成的小手木倉……

    盛子越還沒說什么，一只小小的手就伸過來，一把抓著竹筒就往地上砸，聽到“咚！”地一聲響，盛子楚哈哈笑了，拍著手叫：“打！”

    陸建華氣得七竅生煙，深吸一口氣，默念：“我是舅舅，我是舅舅，我是舅舅?！比橹筮@才忍住沒有動(dòng)手打她。

    盛子越有點(diǎn)不好意思地?fù)炱鸬厣系男⊥?，耐心地?duì)meimei說：“這是竹碗，可以喝水?！?/br>
    盛子楚學(xué)她說話：“碗……碗……”

    盛子越微笑點(diǎn)頭，再往她嘴里塞了一顆刺莓：“乖！”盛子越發(fā)現(xiàn)，教育小朋友和在海洋公園訓(xùn)海豹一樣，準(zhǔn)備好小魚當(dāng)獎(jiǎng)勵(lì)，不斷地強(qiáng)化訓(xùn)練就好。

    陸建華覺得自己失寵了，很不喜歡盛子楚，瞪著眼睛一副氣呼呼的模樣。陸成華見狀抱起盛子楚，哄著她：“走，四舅帶你騎大馬！”

    陸建華拉著盛子越往后院跑，從雞窩里摸出三個(gè)雞蛋，得意洋洋地說：“看，我聽你的用蚯蚓喂雞，果然下蛋多?！?/br>
    盛子越接過雞蛋順手放進(jìn)空間，故意撩他：“小舅舅釣魚釣得怎么樣了？”

    陸建華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后腦勺：“不行，那河里的魚太精乖，根本釣不上來?！?/br>
    盛子越神秘一笑：“我回來了，肯定你就能釣上魚來了，信不信？”

    陸建華有什么不信的？他興奮地跳了起來：“走！我去拿魚竿——”

    湘岳縣地處亞熱帶，臘月雖寒河水卻沒有凍上。陸建華興致勃勃扛著魚竿帶上裝蚯蚓的盒子，向九柳河進(jìn)發(fā)。

    經(jīng)過上屋場(chǎng)北面一棟房子時(shí)，陸建華蹲下身貓?jiān)谠簤?，從嘴里發(fā)出“喵——喵喵！”有節(jié)奏的叫聲。不一會(huì)兒，院門打開，從里面走出一個(gè)身形略瘦，腰桿挺直的小小少年，穿一件青色棉襖，眉眼靈動(dòng)，正是陸高榮。

    盛子越奇怪地看了一眼陸建華，不是外婆不讓他和陸高榮玩么？他倆怎么還偷偷聯(lián)系如此緊密？

    陸高榮走到院墻后，看到盛子越時(shí)，眼睛里迸發(fā)出極強(qiáng)的光亮：“越越——你來了！”

    陸建華嘿嘿一樂，對(duì)盛子越說：“大人不讓我們玩，難道我們就真不玩了？嘻嘻，走！釣魚去——”

    第33章 學(xué)畫畫6

    九柳河畔的柳樹大多葉片落盡, 彎腰下垂的枝條在寒風(fēng)中舞動(dòng)，與微微蕩漾的河水相互映襯，顯出另一種冬的生機(jī)。

    陸建華熟練地上餌料, 甩鉤垂釣，專注地盯著魚漂的動(dòng)靜。陸高榮蹲在一邊，看著坐在河岸一棵柳樹旁的盛子越, 見她從書包里取出畫夾, 便好奇地問：“這是什么？”

    盛子越觀察著四周的景致, 漫不經(jīng)心地回了一句：“老師交代的畫畫作業(yè)。”

    陸高榮走到她身后，看她夾上一張素描紙, 拿出鉛筆, 卻半天沒有下筆。陸高榮也沒有再問，只靜靜地看著。北風(fēng)吹來, 盛子越縮了縮脖子, 陸高榮將自己的圍巾取下搭在她頸后。

    一陣暖意從脖子傳來，盛子越笑著瞟了他一眼, 道了聲謝。

    不知道為什么，七歲的盛子越身量嬌小，但舉手投足、一瞥一笑都帶著股說不出來的韻味，如春風(fēng)拂岸, 吹開一樹一樹的桃花。

    陸高榮心想, 越越真好看，比小學(xué)里所有女孩子都漂亮。

    等了半天，陸建華那里一點(diǎn)動(dòng)靜都沒有, 他有點(diǎn)不耐煩了，喊：“高榮快來！”　陸高榮走到他身邊，接過釣魚竿。兩人正倒騰換手呢, 忽然魚漂猛地向下一沉。

    “有魚！上鉤了——”陸建華激動(dòng)得聲音都開始顫抖。盛子越在他倆身后，微笑著一揚(yáng)手，一道銀光閃過……

    陸建華猛地甩竿，但見空中劃過一道弧影，一條約一尺長的翹嘴刁子魚咬在鉤上，被魚線帶到岸邊草叢。

    陸高榮歡呼一聲撲上去一把捉住，兩個(gè)人一起制服這條活蹦亂跳的魚。陸建華哈哈大笑：“越越，你一回來我就能釣上魚來了！”

    眼前枯黃的柳樹、微綠的湖水，遠(yuǎn)處田野中棕色泥土、焦黃色秸稈，交匯成一幅蕭索的冬日鄉(xiāng)村油畫。

    一尾魚躍出水面，突然打破這一份平靜，所有的一切動(dòng)了起來！

    魚在蹦跳、孩子在歡笑，柳樹和湖水也被歡笑聲震動(dòng)得晃悠起來……

    盛子越瞳孔一縮，內(nèi)心似乎抓住了什么。她手中筆走如飛，鉛筆在素描紙上飛快地移動(dòng)，一筆一筆將自己腦中所拍攝下來的那一幅動(dòng)靜交織的圖畫記錄在紙上。

    陸建華用雙手按住那條過分活潑的刁子魚，讓高榮扯下一根柳枝穿過魚腮，跑到盛子越跟前獻(xiàn)寶：“看！好大一條魚?！?/br>
    陸高榮卻被盛子越紙上所畫震驚了。

    田野、柳樹、河岸、男孩、釣竿，因?yàn)橐粭l魚的出現(xiàn)，整個(gè)畫面就動(dòng)了起來。即使沒有顏色，只有黑白的鉛筆，但就是傳神地表達(dá)出一幅歡樂垂釣圖。

    “你……畫得真好看?！?/br>
    盛子越笑笑，在圖的右下角簽上“盛子越，1978年元月”，從夾子上取下準(zhǔn)備收進(jìn)書包。陸高榮鼓起勇氣伸出手：“可以送給我嗎？”

    盛子越猶豫了一下，還是將畫稿遞給了陸高榮：“既然你喜歡，那就送給你吧?！?/br>
    陸高榮接過，拿著畫左看右看，越看越喜歡。這是越越畫的，她簽了名，畫里有自己和建華呢，這幅畫就是陸家坪鐵三角的記錄。

    忽然遠(yuǎn)處傳來一聲女人帶著顫抖的嘶吼：“高榮——我讓你不要來水邊不要來水邊，你為什么總是不聽！”

    三人心頭一驚，抬頭一看，順著田埂匆匆跑來的干瘦女人正是陸高榮的母親王寡婦。她如風(fēng)般沖過來，扯過陸高榮就往回拖。陸高榮沒有掙扎，順從地跟著母親離開河岸，看著盛子越的目光里滿滿都是歉意。

    盛子越無奈地?fù)u了搖頭。王寡婦也是個(gè)可憐人，溺死一個(gè)兒子之后留下了心理陰影，對(duì)陸高榮nongnong的母愛之中蘊(yùn)含著強(qiáng)烈的控制欲。

    等到將兒子拖離河岸有十幾米，確保安全之后，王寡婦罵罵咧咧地沖到陸建華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耳朵，一巴掌就扇在他腦袋上，破口大罵。

    “你個(gè)殺千刀的、砍腦殼的！死了良心爛了**的壞貨，敢拉我家高榮玩水！你自己死就死了，反正她徐云英不缺兒子，我的高榮性命金貴，死你十個(gè)都賠不來一個(gè)！”

    盛子越霍地站起，加速?zèng)_過去，借著這股沖勁一把推開王寡婦，將陸建華解救出來。陸建華感到腦袋一陣發(fā)暈，氣得跳起來就罵：“不要臉的賤——”

    盛子越慌忙掩住他的嘴，在他耳邊說：“好漢不吃眼前虧，我們打不贏她?！?/br>
    陸高榮跑過來抱住mama的腰，含著眼淚哀求：“媽，媽——你別打他，是我非要玩，是我求建華帶著我，不怪他啊……”

    王寡婦彎腰去掰兒子的手，嘴里繼續(xù)罵：“莫扯我，你平時(shí)聽話，就是這個(gè)陸家老七帶壞了你，這次我不把他打服氣，他下次還來，我呸！”

    陸建華聽著直翻白眼，這母老虎發(fā)了癲，不好惹，等下次瞅到機(jī)會(huì)整治整治她。

    王寡婦瞟了盛子越一眼，冷冷地哼了一聲：“縣城來的貴客！你可別老勾著我家高榮玩，你就是我家的克星，只要見著你準(zhǔn)沒好事！小小年紀(jì)，一股子媚……”

    “媽——”陸高榮急急地打斷了她的話，母親的無理取鬧讓他臉紅，但她是自己的母親，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他眼中含淚、聲音發(fā)?。骸皨?，我不和他玩了，我以后再也不和他們玩了，你別鬧了！”

    趁著王寡婦被陸高榮絆住，盛子越彎腰撿起刁子魚，拉著陸建華飛奔離去，只余下陸高榮呆呆地看著他們的背影，聽著母親無盡的嘮叨，內(nèi)心一陣悲苦。

    盛子越與陸建華兩人嘻嘻哈哈跑回家，半道上忽然想起一件事，同時(shí)瞪大了眼睛大叫起來：“魚竿——”

    只記得拿魚，把魚竿忘在河邊了，唉！

    等到了下午，陸高榮悄悄尋來，將魚竿還給陸建華，鄭重向兩人道歉。陸建華哼哼唧唧不肯罷休：“你媽太可怕，你以后不要再來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