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身子弱的緣故，關(guān)氏說話聲音也是柔柔弱弱的聲調(diào)，聽著就格外溫暖。

    黎湘聽話的坐起來讓她墊布巾。

    小女孩兒的身體瘦瘦小小的，衣服拉上去一點點，看到的都是骨頭。關(guān)氏紅著眼把布巾墊上去，一轉(zhuǎn)頭就掉了淚。

    “湘兒……娘對不起你……”

    若不是她身子不爭氣拖累了家里，如何能叫女兒這樣小的年紀(jì)跟著上船勞累。這些年家里一年到頭也不見什么葷腥，好好的女兒竟叫她養(yǎng)成了這樣！

    可她又舍不得死。

    關(guān)氏也曾想過，就從家門口這條江跳下去一了百了，再不拖累丈夫女兒?？伤鼗囟纪丝s了，她舍不得這么好的丈夫這么乖巧的女兒。甚至她還抱了一絲絲希望，希望有生之年還能再見兒子一面。

    畢竟誰也沒有真正見過到兒子的尸骨，她總覺著兒子肯定還活著。

    第2章

    關(guān)氏心里難受的很，抱著女兒好一會兒才松開來。

    “湘兒……日后還是不要跟你爹的船出去了，就留在家里吧。娘的身體現(xiàn)在已經(jīng)好多了，實在不必再花那么多冤枉錢去買藥?！?/br>
    黎湘被抱的暈暈乎乎的，一聽到買藥頓時清醒過來。

    藥是絕對不能斷的！

    “不行！”

    大概是發(fā)覺自己說話聲音太大有些嚇到關(guān)氏了，黎湘連忙放輕了聲音道：“我沒事的，今日只是大意腳滑了，日后我會注意的?！?/br>
    黎湘看完了小姑娘的記憶，清楚明白的知道如今這個家里有多窮困，那床底下的存錢罐子已經(jīng)幾年沒聽見過銅響。家里又還欠著不少外債，全靠著漁船一天天的收益去補。她若不跟船幫忙，那她爹一個人又要掌舵又要撒網(wǎng)拉網(wǎng)取魚，累得要死不說，收益還要大打折扣。

    所以，在她還沒想出什么賺錢法子的時候兒，她還是要上船幫忙的。

    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成了這家的女兒，能夠借著小姑娘的身體再活一次也是受了恩，替她奉養(yǎng)雙親也是應(yīng)該的。

    黎湘原本還猶豫的心慢慢堅定下來，她不打算將實情說出來了。

    關(guān)氏身子那么弱，若是知道女兒沒了，必定受不住打擊，她不光不能說，還要瞞的死死的，絕對不能叫她看出異樣來。

    好在關(guān)氏倒是沒想那么多，女兒本身性子就沉靜，加上落水受了驚嚇，一時反常她也不會多想。

    她正想再勸勸女兒就聽到外頭傳來丈夫的聲音。

    “慧娘，粥熬好了，我乘著涼一會兒，等會兒你們自己先吃，我先去把船上的魚賣了?！?/br>
    外頭的黎江知會了一聲便急急忙忙的離開了。

    雖說現(xiàn)在天氣涼爽，河魚能放挺長時間的。但一條江上船那么多，去晚了大方給價錢的買家早都買好走了，剩下一些買魚的磨磨唧唧講價半天，有的還特地蹲到魚死了才買，實在是拖不起。

    黎湘回憶起碼頭上賣魚那些事兒當(dāng)真是哭笑不得。沒想到在這古代，也不乏砍價高手。

    “湘兒餓了吧，娘去給你把粥端進來?！?/br>
    關(guān)氏起身要去屋里端飯，黎湘趕緊拉住了她。

    “娘……你先去吃吧，我還有些不舒服想再躺會兒。”

    一聽女兒還不舒服，關(guān)氏立刻應(yīng)道：“好好好，那你再睡會兒，娘不吵你了。粥我給你溫在罐子里。”

    黎湘點點頭重新躺了下去。

    她是真的不餓，加上剛剛又在江里頭喝了一肚子的水，還撐的慌。之前昏睡的時候她只是囫圇看過小姑娘的記憶，現(xiàn)在腦子里頭一團亂。她得冷靜冷靜，把自己現(xiàn)下的處境都弄明白。

    不過大概是真的有些不適，她才琢磨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就睡著了。

    黎江兩口子心知女兒最近大概是累狠了，所以也沒有叫她起床，等她再醒來的時候兒天已經(jīng)微微亮了。

    也不知是餓的還是身體的條件反射，這個點兒也是原身起床的時辰。

    黎湘起床活動活動了下身子，除了四肢有些酸軟之外倒是沒有別的什么毛病。習(xí)慣性的她起床就要找梳子，順便將屋子好好打量了一番。

    一個字，窮！

    墻面全是泥胚堆的，還有不少的裂紋！地上凹凸不平都是坑，腳下不注意還得崴。她這間屋子大概七八平方，只有一個木板搭的床，還有一個兩口衣柜，別的就什么都沒有了。

    黎湘：“……”

    她只在電視上看過這么破舊的屋子，真是沒想到還有自己住上的一天。在現(xiàn)代的時候雖說爸媽出了意外早早就沒了，但她有家里留下來的房子還有爸媽的積蓄，從來都沒吃過生活的苦。

    看來老天是要自己嘗一嘗了。

    黎湘不是個嬌小姐的性子，既然都決定了要踏實留下來過日子，自然也不會去嫌棄什么。若不喜歡這個環(huán)境，想辦法去將它變得更好就是。眼下，還是先填肚子要緊，胃病的滋味她是再也不想嘗了。

    出門前撩簾子的時候黎湘特地站在門邊比了比，發(fā)現(xiàn)身高還可以，估摸著有一米四左右，十三歲還缺營養(yǎng)的狀態(tài)下這個身高她已經(jīng)很滿意了。

    往后補補應(yīng)該還能再漲漲。

    不過這個往后可能要很久……

    黎湘看著自家存栗米的缸子，嘴角微微抽搐了下。這就是個底吧，一早上估計全煮了都不夠吃。

    回想下平日里爹娘好像也沒煮多少，她不由得有些泄氣。上一世的胃痛真是給她造成了不小的陰影，她現(xiàn)在一想到三餐不吃好的后果就頭皮發(fā)麻。

    早上這頓只能將就將就了，等白日里出去再想想法子。

    黎湘拿了水瓢過來抓米，淺淺的一層被她一抓就露了缸底，真是多抓一顆她都有種犯罪感。

    光這樣煮肯定不行，就一鍋米湯能頂什么餓。若是有地瓜就好了，削兩個胖胖的地瓜下去，甜甜糯糯好吃還頂飽。

    “咕咕~~~”

    肚子不爭氣又開始催她了。

    黎湘咽了咽口水，端著米和陶罐一起出了屋子。

    記憶里以前大家都是在屋子里做飯食的，不過前幾年開始大家都時興到院子里頭搭個灶臺做飯，不熏人是真真的好。

    黎家的屋子都是那樣了，灶臺當(dāng)然也別指望有多好了，就只有兩個用泥胚砌的坑，一大一小，一個放陶罐，一個放鍋的。

    可惜黎家買不起鍋，一直都還是在用陶罐做飯。

    黎湘正感嘆著這家的窮，一出屋子就被眼前的景色震住了。

    天色才微亮，還看不到太陽，周圍都籠罩在層層白霧中，隱約可見屋邊坡下的江流和對岸的青山?？諝馐乔八从械男迈r，呼吸一口感覺身體的濁氣都被排了出去。

    住在這樣的美景里，窮不窮的她已經(jīng)不想說了，在這兒住一輩子都行！

    “喲！阿湘這么早又起來干活兒啦，真是勤快。”

    突然的一大嗓子瞬間將這唯美的意境破壞的一干二凈。黎湘循聲看過去，發(fā)現(xiàn)說話的人正在自家屋前隔著兩塊地的地里。

    她對腦子里的記憶還不是太熟，愣了個神才想起來，這人正是自家對門兒的鄰居喬嬸兒。別看她剛剛說話挺和氣的，實際上人卻是不咋地，嘴碎還愛占便宜。村里那些和娘有關(guān)的風(fēng)言風(fēng)語全是她給散播出去的。

    還有家門口這兩塊地，原本是種了些菜的。平日父女兩出去捕魚，也沒什么人經(jīng)管，這喬嬸兒便隔三岔五的來掐菜吃。有回被娘撞見了起了爭執(zhí)還推了娘一把。

    自家娘那體質(zhì)是真真兒的弱不經(jīng)風(fēng)，一推腳崴了不說還受驚發(fā)了熱。偏偏原身一家子老實木訥根本吵不過對門兒的，加上日后父女兩還要出門，就剩娘一個在家，他們也怕真得罪人等他們走后娘在家里會被欺負(fù)。所以后來直接把菜田給清了，干脆啥也不種。

    當(dāng)然菜還是要吃的，家門口這塊空地已經(jīng)圍了兩圈泥胚格子，種了好些菜，郁郁蔥蔥的甚是喜人。

    黎湘還是和原身一樣跟那喬嬸兒打了招呼，然后轉(zhuǎn)去生了火燒水準(zhǔn)備煮粥。燒火的時候她就近扯了幾片白菜葉子洗干凈放到鍋里一起煮。

    雖然也不是很頂餓的東西，但總比光米湯來得好，而且白菜維生素豐富，味道又清香，這是她在現(xiàn)有的條件里能找到最適合的東西了。

    水很快開了，白菜的清香撲鼻而來，饞得黎湘直咽了好幾口的口水。正煮著粥呢，對門兒的罵聲又拉開了帷幕。

    “一個一個都跟豬似的！你看看人家對門兒的阿湘，天才剛剛亮就爬起來做事兒，人家多勤快！”

    黎湘：“……”

    你說你教訓(xùn)自己孩子就教訓(xùn)自己孩子唄，把她拉下水做什么。難怪喬嬸兒那女兒每次看到原身都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

    “老四！老四！個懶貨，一天到晚沒個正經(jīng)的，給我起來干活！不然沒飯吃！”

    房門被砸的砰砰響，里頭的人卻是一動不動，仿佛是根本沒聽到外頭的動靜一樣兒。

    喬嬸兒站在屋前用那大嗓門挨個兒將家里的四個兒子還有女兒都罵了一遍。不過說她罵倒不如說是在炫耀。

    她一口氣給伍家生了四個兒子，這就是她的驕傲，她的臉面。她嫉妒著關(guān)慧娘有丈夫疼愛，也就只能拿這個戳戳關(guān)慧的肺管子。

    黎湘就當(dāng)沒聽到，老老實實盯著陶罐里的白菜栗米粥。

    這是她來這里的第一頓飯誒！

    第3章

    黎湘先將爹娘的都盛了出來。

    微黃的清粥混雜著新鮮的菜葉，光是聞著味兒她就已經(jīng)饞的很了。

    這個時代好像沒有大米，記憶中的糧食除了各種豆子就是粟米黍米，粟米也就是現(xiàn)代的小米，這東西熬粥最是養(yǎng)胃，黎湘是最愛吃的。黍米營養(yǎng)要差些，口感也更粘，有些類似現(xiàn)代的糯米，但是在這兒價錢卻要比粟米更貴。

    因為它可以磨成粉做一些粘糯的糕點，而粟米卻只能熬粥蒸飯。

    黎湘有些后悔早些年報了名卻沒去的糕點培訓(xùn)，要是當(dāng)時去了，現(xiàn)下她就能轉(zhuǎn)行去做糕點賣。鎮(zhèn)上的糕點最便宜也要幾十個銅貝一斤，成本大概才幾銅貝，那可太賺錢了。

    可惜是真可惜，她沒學(xué)糕點只是學(xué)了做菜。餅子包子這類她倒是拿手，但沒有面粉……

    不過也可能有，畢竟原身跟著她爹賣魚大多都在鎮(zhèn)子里，難得進趟城也只是在碼頭轉(zhuǎn)轉(zhuǎn)，那些大點的糧鋪她都沒有接觸過，不知道也不奇怪。

    “湘兒，想什么呢粥都要灑了?！?/br>
    關(guān)氏接過女兒手里的勺子，在她眼前晃了晃。

    “可是還難受著？今日且在家再休息休息吧。”

    “不用不用，娘我好著吶?！?/br>
    黎湘笑容精神滿滿，瞧著的確是沒事的樣子。關(guān)氏這才稍稍放了點心，轉(zhuǎn)身去打了水來給父女兩洗臉。

    簡簡單單的吃過早飯后，父女兩便準(zhǔn)備上船了。

    雖說腦子里有很多跟船捕魚的記憶，但現(xiàn)實跟船捕魚黎湘這還是頭一回，難免有些興奮?？粗履乔宄旱慕滩蛔【拖肷焓謩澙瓌澙?，結(jié)果她才剛伸出手，船便沉了下，嚇得她趕緊縮回手抓住船舷。

    “大江叔兒，麻煩你了?！?/br>
    一道略顯粗啞，明顯是在變聲期的男聲。

    黎湘不用回頭就知道這是對門兒喬嬸兒的小兒子伍老四。他每日都會坐自家的船去鎮(zhèn)上碼頭做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