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嘩然的巨響，土壤大面積塌陷，奈落臉上那副從容不迫的神情終于變了，

    她cao縱著陷入狂暴狀態(tài)的樹根，一擊將敵人釘?shù)降厣希温浔澈蟮钠つw蠕動起來，血rou朝兩側(cè)拉開，包裹著毒液的觸手破皮而出，她無視對方的反擊，將由妖怪集合而成的軀體、觸手撕碎，再撕碎，不斷地扯斷再扯爛。

    女性的皮囊融化了，又有更多張人類的臉出現(xiàn)。

    奈落在這些年間占用了許多人的面貌，有老有少，有男有女。

    她撕下他最后一層偽裝之前，巨大的瘴氣忽然洶涌而來，濃郁到接近液化的瘴氣如同颶風(fēng)一般朝四面八方席卷而去，她不得不轉(zhuǎn)而抵擋猛烈的瘴氣，阻止劇毒的氣體往城池的方向涌去。

    密集的樹根被瘴氣接連腐蝕，她無視身體各處傳來的哀鳴，驟然借力一躍，如離弦之箭一般穿過黑暗的瘴氣，朝想要逃跑的身影追了上去。

    蛇一般的樹根鉆出來，和張開獠牙的觸手撲咬在一起。

    奈落終于收起了嘲諷的神色，他這次換上了陰刀的臉，猩紅的眼瞳陰郁森冷，破破爛爛的身軀和她不相上下，只有腦袋還算完整。

    她已經(jīng)不知道自己現(xiàn)在是什么模樣了。

    “真丑陋?！?/br>
    不用他說，她也知道發(fā)狂的妖怪和美麗這個詞匯掛不上鉤。

    妖怪能化作人形，但說到底，妖怪還是妖怪。

    “你真的要為他做到這種程度？”奈落低聲道，“和妖怪不同，人類的感情總是更加短暫易變。”

    恨也罷，愛也罷，妖怪的執(zhí)念總是更加長久。

    她笑了一聲，笑聲嘶?。骸澳悴灰彩茄謫?？”

    奈落是只半妖，但他以妖怪自居，他毫不猶豫地拋棄自己的人類之心，選擇了成為妖怪的道路。

    黑霧涌動起來，殺意在空氣里凝為實質(zhì)。

    她知道自己馬上就要死了，搖搖欲墜地立在油盡燈枯的邊緣，但她的體內(nèi)還有沒用完的力量，她還能戰(zhàn)斗，還能繼續(xù)廝殺，哪怕已經(jīng)完全妖化，哪怕已經(jīng)徹底拋棄了那一點人類的假象……

    ……

    她曾經(jīng)是個人。

    雖然那已經(jīng)是上一輩子的事了。

    不管是人類還是妖怪，瀕死之際似乎都會看見走馬燈，看見自己最珍貴的回憶從記憶深處浮現(xiàn)出來。

    霧一般的月色透過花影，以后會成為城主的少年站在樹下，白色的雪花從冬夜飄落，紛紛揚揚地落滿枝頭。

    ——「因為梅花很美。」

    ……

    不，我已經(jīng)不漂亮了。

    她在自己的臉上感到了濕意。

    最后一點力量上涌，如接連不斷的氣泡往水面破去。

    啪——

    一聲。

    身后驟然有人抱住她。

    “小梅。”

    力量散去，水沫嘩然回落，她再次感受到了雨，之前因為專心戰(zhàn)斗，幾乎都忘了這連綿不盡的秋雨。

    嘈雜的雨聲喧囂起來，世界的聲音涌入耳中。

    奈落的氣息在雨中淡了，只是一瞬間的恍神，她已經(jīng)失去追上對方的最佳時機。

    臉上的血是溫?zé)岬?，雨水也是溫?zé)岬?，她下意識地想要藏起自己此刻的模樣，但陰刀將她抱得那樣緊，雨水不斷落到臉上，她看不到他的臉，只覺得他好像快要死去了一樣。

    她明明將他保護得那樣好。

    “不要睡?！彼脺厝岬米屓诵乃榈穆曇糁貜?fù)說。

    “小梅，不要睡過去。”

    撫上她臉頰的手一直控制不住痙攣般的顫抖。

    “看看我。”陰刀低聲說。

    “看看我，好不好？”

    她靠在他懷里，那根一直緊繃的弦慢慢松開，意識仿佛抓不住的流沙，終于和雨水一起滑入深不見底的黑暗。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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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章 拾貳

    除妖師的村子與世隔絕，隱藏在無人知曉的深山里，和外界的聯(lián)絡(luò)通信多半通過特定的茶屋進行。

    一連多日，茶屋那邊不見人影，接受委托的除妖師仿佛從人世間蒸發(fā)了，人見城的使者四處打聽消息無果，只能硬著頭皮將情況如實回稟。

    曲折的山道被火光照亮，夜色中的人見城比以往更加燈火通明，在木架上噼啪燃燒的火光沒能驅(qū)散深秋的寒意，晃動的光影反而襯得城中的氣氛愈發(fā)壓抑沉重。

    “……是嗎，我知道了。”

    御殿空蕩，陰刀讓那名使者退了下去。

    殿外，鋪滿碎石的空地上傳來巡邏的武侍走過的聲響，沉重的腳步聲漸行漸遠，沒入濃霧般的夜色。

    夜很深了，微弱的光線從隔扇的縫隙里流淌出來，陰刀在熟悉的和室前駐足片刻，這才輕輕抬手拉開那道門。

    垂下的御簾后影影綽綽地躺著一個身影，和他離開前一樣，一動不動地陷在柔軟的被褥里，閉著雙眼依然在沉睡。

    她的臉色比平時蒼白，呼吸變得安靜又脆弱，好像這個季節(jié)落盡枯葉的樹木，整個人都褪去了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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