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想小躺一會兒，可是司闕在熏香里加了助眠的東西，讓她深深睡去，這藥能讓她一直睡到明天早上。

    司闕站在床邊，黑著臉看了尤玉璣好一陣子，才起身往外走，端了溫水過來，給尤玉璣溫柔擦洗。

    他走下樓，看見抱荷正和流風(fēng)說話。

    見了他下來，抱荷笑著說：“夫人給公主帶了雞湯，現(xiàn)在還熱著呢。奴婢剛剛還和流風(fēng)說要不要先拿去廚房溫著。公主現(xiàn)在用嗎？若是現(xiàn)在用，就不需要先溫著啦。”

    “給我罷。”司闕伸手。

    抱荷趕忙將食盒遞給司闕。

    司闕又道：“天冷，你家夫人今晚不回去了，就宿在這里。”

    抱荷點點頭，也不疑有他。反正尤玉璣也不是第一次宿在這里。

    司闕提著食盒上樓。他在桌邊坐下，對著床榻的方向。他將食盒打開，拿出里面的東西。不僅有一碗熬了許久的雞湯，還有兩味他喜歡的糕點，和一瓶紅梅酒。

    司闕一邊瞧著酣眠的尤玉璣，一邊將雞湯喝了、糕點吃了，紅梅酒亦喝光了。

    他上身向后靠著椅背，依舊不能解去心中煩悶。

    ·

    第二天尤玉璣醒來時，時辰還早。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望著陌生的床榻，她反應(yīng)了一會兒，才知道自己在云霄閣。

    她驚訝自己昨晚會在這里睡著。她環(huán)顧四望，不見司闕的身影，卻看見自己的裙褲疊好放在床尾。她凝望走神了片刻，才將裙褲拿過來穿好，悄聲下了床。她小心翼翼推開里間的門，看見司闕睡在外間的木榻上。她在里間門口駐足了片刻，回身進去抱了被子出來。

    她輕手輕腳地走到木榻旁，將手中的被子小心翼翼地蓋在司闕的身上，然后才悄聲離開。她彎著腰走出去，盡量不碰到珠簾發(fā)出聲響來。

    司闕睜開眼。

    他翻了個身，將殘著她的氣息的被子往上扯，將臉埋進去。

    司闕不是剛醒，而是一夜未眠。

    他總是忍不住想起尤玉璣的那滴淚。

    難受。

    真難受。

    是以，司闕用過早膳之后，如其他幾個小妾一樣，破天荒地去曇香映月給尤玉璣請安。

    見到司闕也來了，其他三個小妾十分新奇。

    “呦呵，這是誰呦？居然來給jiejie請安了?！贝溆癖灸艿匕l(fā)揮著陰陽怪氣的本事。

    司闕沒理她，望向坐在圈椅里的尤玉璣。

    她穿著一身淺紫色的裙裝坐靠在寬大的圈椅里，腿上蓋了一條雪白的絨毯，一個小巧的雙雀祥云手爐放在她的腿上，沒有被捧在手心。她手里反而拿了一本圖冊。

    見司闕來了，尤玉璣也有些意外。她暫且將手中的繡活圖樣放下，望向司闕溫柔笑著：“過來坐。”

    司闕朝尤玉璣走過去，在她身邊的椅子里坐下。

    枕絮立刻端來熱茶。

    尤玉璣垂著眼睛，目光落在手中的圖冊上。她以為司闕一個人在云霄閣太孤單了，于是溫聲說：“你若上午閑著沒事，過來坐坐，大家一起說說話也是好的?！?/br>
    司闕的目光追隨著尤玉璣，望向她手里的圖冊。打眼望去，都是喜慶的圖案，正是婚儀時要用到的女紅物件。

    見他望過來，尤玉璣溫聲對他解釋：“瑩瑩的meimei快成親了，她們幾個在幫忙做些針線活。不過你應(yīng)該不會這些。”

    司闕沒說什么，他喝了半盞熱茶，驅(qū)離了身體里的寒意。司闕也說不清是這半杯茶驅(qū)走了他體內(nèi)的寒氣，還是靠得jiejie近一些，不由變得暖和起來。

    司闕無聊地拿起那本圖冊翻看著，打發(fā)時間。即使不與尤玉璣說什么話，只要離她近一些，他心里的那種煩悶就能得到紓解。

    林瑩瑩好奇地多看了司闕一眼，又收回視線繼續(xù)給妹子做嫁衣。

    過了一會兒，翠玉將忍了半上午的話終于別別扭扭地說出來：“jiejie，過幾日就是下元節(jié)了，咱們一起出府逛逛吧？”

    “好啊?！庇扔癍^柔聲應(yīng)下。對于幾個小妾的小心愿，尤玉璣向來都是盡力滿足。

    翠玉一下子開心地笑了。雖然她早就猜到尤玉璣會答應(yīng)，可是還是惴惴了半上午，聽她這么爽快答應(yīng)了，她心里真是高興。

    林瑩瑩彎著眼睛笑：“我們也都可以去是不是？”

    “當然?！庇扔癍^含笑點頭。

    林瑩瑩免得不又發(fā)揮嘴甜的本事，一連叫了好幾聲“好jiejie”，惹得司闕抬眼瞥了她一眼。

    司闕收回視線，繼續(xù)無聊地翻開圖樣。他又翻看一眼，赫然看見上面畫了一條開襠褲。司闕的臉色瞬間黑了下來，冷聲：“為什么會有這東西？”

    尤玉璣循聲望向圖冊，再看了司闕一眼，抿著唇?jīng)]有說話。

    林瑩瑩伸長了脖子望了望，笑著說：“公主不知道這個？姑娘家成親可是要備著這個當嫁妝的?！?/br>
    司闕覺得很不可思議，嫌棄地將畫圖放在一旁。

    翠玉心想還有自己知道而公主不知道的事情，心里一下子暢快了，拿出博學(xué)的姿態(tài)來，就連腰桿都挺直了些：“公主這就不懂了。這是姑娘家體恤新郎官，怕他頭一遭見了美人遭不住，又尷尬又生疏導(dǎo)致不頂事。”

    司闕看了尤玉璣一眼，慢吞吞地說：“無語的東西?！?/br>
    翠玉笑著繼續(xù)說：“這是給不經(jīng)事的小郎君用的，還有那看上去體格不太行的。若是頂事的，自己扯了去，盡情吃個夠唄。”

    翠玉說完忍不住一陣笑。本就是勾欄之地的出身，說起床笫間的事情向來口無遮攔。林瑩瑩也是聽慣了，一邊的春杏可就聽不慣了，整個人都快要坐不住了。

    司闕還在望著尤玉璣。他問：“所以，jiejie沒有不準我。”

    尤玉璣抬眸望過去，顯然不知道他這半句話的意思。

    司闕背對著旁人，望著她的眼睛。

    四目相對了好半晌，尤玉璣好似忽然懂了他的言下之意。尤玉璣一怔，手中捧著的袖爐差點跌下去。

    景娘子從里間出來，稟話：“夫人，賬本送來了，在里間放著。您一會兒進去看，還是現(xiàn)在給您拿過來?！?/br>
    尤玉璣有點想逃離司闕望著她的目光，道：“我現(xiàn)在去里間看?！?/br>
    她讓幾個妾室先坐，自己起身，匆匆進了里間。

    司闕的目光追隨著尤玉璣的背影。

    他想起尤玉璣幾次三番詢問他停藥可會對身體有害，想起她欲言又止地催他快些，想起他溫柔地問他身體可好，想起今晨搭在身上的錦被。

    原來，她不是那個意思。

    原來，她只是替他考慮，擔憂著他的身體，又不便直說。她并不是不準他碰她。

    司闕又忽然想起昨天晚上尤玉璣哭過的眼角。

    十九年來，司闕第一次覺得自己愚蠢，第一次覺得自己惡劣。

    他起身，朝里間走去。

    花廳的里間是一個不算寬敞的小屋子，偶爾暫歇。一張窄床擺在窗下，尤玉璣正腳踝交疊地倚靠在床頭，手里翻著送過來的賬本。這些是尤家的賬本，只有比較重要的賬目才會送來給她過目。

    見司闕進來，尤玉璣轉(zhuǎn)眸望過來，柔聲詢問：“怎么了？”

    司闕朝尤玉璣走過去，停在她身邊，垂著眼睛望著她，也不開口。

    尤玉璣望見司闕的裙帶折了一下，她將手里的賬本放下，略側(cè)了側(cè)身，抬手給他整理好。她抬眸望著司闕，詢問：“是有事和我說嗎？”

    “jiejie?！?/br>
    “嗯?！庇扔癍^輕輕點頭。

    司闕在床邊坐下，望著尤玉璣的眼睛。他慢慢笑起來，說：“jiejie，你抱抱我吧?！?/br>
    第33章

    尤玉璣嚇了一跳，飛快地朝司闕身后望了一眼。幸好景娘子剛剛出去了，小間里只她與司闕兩個人。

    尤玉璣將目光收回來，重新落在司闕的眉眼。

    心里小小地掙扎了一下，她欠了欠身，抬起雙手輕輕抱了一下司闕，又很快松開，重新靠回身后的軟枕。

    司闕唇角的笑容又真摯了幾分。

    看，jiejie是準他抱的。

    但是，這也太敷衍了。

    司闕上半身朝尤玉璣覆去，雙手環(huán)過尤玉璣的細腰將她整個身子抱在臂彎里。尤玉璣驚訝地微微張開嘴，拒絕的話還沒有說出口，司闕將臉埋在她的胸口。

    尤玉璣身子僵了僵，動作有些不自然地向后靠了靠，脊背更貼近身后的靠枕。她努力讓自己僵著的身子放松下來，卻聽見了自己的心跳。

    司闕也聽見了，畢竟他的耳朵覆在她的心口。

    尤玉璣不由又望向門口的方向。即使這小間里只他們兩個，可畢竟與外面的花廳一墻之隔，可不怎么隔音。尤玉璣摸到司闕的手，想將他拉開。

    “jiejie?！彼娟I箍在尤玉璣腰后的手更加用力，“別推開我?！?/br>
    尤玉璣欲將司闕拉開的手不由停頓下來。她柔著聲音去詢問他：“這是怎么啦？”

    司闕沉默了一息，才開口：“昨天把jiejie弄疼了?！?/br>
    尤玉璣略略驚訝地垂眸望向司闕。她聲音又輕又軟：“沒關(guān)系的，以后慢慢來就是?！?/br>
    尤玉璣悄悄將目光別開，到底生出一絲羞怯來。

    司闕還伏在她懷里不肯離開，她不由用指尖輕輕點了點司闕在她后腰的手背，軟聲細語：“起來好不好？”

    “不好?！?/br>
    尤玉璣無言了半晌，才重新柔聲開口：“怎么才起來呀？”

    尤玉璣等了等，也沒等到司闕回應(yīng)，她不由輕輕蹙起眉心來，低聲責(zé)備：“司闕，你不能這樣無賴?！?/br>
    聽著尤玉璣有些無奈的語氣，司闕勾起一側(cè)的唇角，笑了。

    “jiejie！jiejie！”林瑩瑩拿著繡花圖樣興沖沖跑進來，“jiejie說這兩個圖樣繡哪個在袖口好看呀？”

    林瑩瑩推門進來，看見窗下窄床上兩人相偎的一幕，不由呆住。

    尤玉璣心里一慌。緊接著，她看見司闕雪色的裙擺。

    司闕剛要起來，尤玉璣忽然抱住他的頭緊緊埋進胸口。她皺眉對林瑩瑩說：“公主思鄉(xiāng)難受正哭著呢，我一會兒再與你說。”

    說著，尤玉璣甚至輕輕拍了拍司闕的肩，輕哄著。

    “哦！那jiejie好好安慰安慰公主，我去問翠玉。”林瑩瑩捧著繡花圖冊推門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