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跟老爺?shù)男℃芰?第9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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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幼年并非得寵的皇子,他的生母也就是如今的東太后身份低不得寵,連帶著他也被欺負,幸好西太后心善向先帝求情將他養(yǎng)在身邊好好照拂。陛下未登基之前,一直被西太后照料。是以,陛下登基之后,才立了兩位太后。 “先前我與王妃說我在等西太后回京。正是因為當日賜婚雖是陛下的意思,賜婚的人卻是西太后。西太后和善慈愛,先向西太后稟明原委,總好過直接稟陛下?!?/br> 晉南王皺眉,不贊同尤玉璣所說:“你還是不顧兩家榮辱,執(zhí)意要和離。這樣的行徑豈不是自私了些?” 在晉南王看來,將尤玉璣留下來才是最好的結果??v使陛下不怪罪,也畢竟是多一事。 “我等西太后回京,不僅為了自己,也是為了晉南王府?!庇扔癍^道。 晉南王輕笑了一聲,覺得尤玉璣這話很有趣。端起桌上的茶盞,捏著茶蓋輕輕撥動著茶水上飄著的兩片茶葉。 尤玉璣的聲音仍舊溫柔,只是這份溫柔里多了一分決然:“古來姻緣走到盡頭有三法。若晉南王府不愿和氣地和離,自然也不愿意休棄。那只有第三法?!?/br> 晉南王撥弄茶葉的動作一頓,王妃的眸中浮現(xiàn)一抹訝然,就連一直低著頭沒什么精神的陳安之都猛地抬起頭來,不敢置信地望向尤玉璣。 尤衡一直側身而坐,聽著身邊的妹子說話。他臉上沒有太多表情,心里卻忍不住有點心酸。 尤玉璣語氣溫和地繼續(xù)說:“我本不愿與晉南王府結仇,玉璣與世子不太合適,一別兩寬是最好的選擇。” 即使到了這個時候,尤玉璣也不愿去指責陳安之。 因為不在意,指責也沒有意義。 “玉璣所求不過是等西太后歸來,兩家和和氣氣地將這門婚姻解除。若晉南王府執(zhí)意不愿,玉璣唯有素衣上殿遞上我與世子都簽下名字的和離書?!?/br> 尤玉璣望向陳安之,目光堅決,“若晉南王府執(zhí)意覺得這紙和離書不算數(shù),那唯有義絕?!?/br> 義絕,解除婚姻的第三種方式。登堂辦案,問詢記冊,從此兩家恩斷義絕,再無言和的可能。 “你!”晉南王猛地站起身來。 義絕之法,這不僅是兩家徹徹底底撕破臉皮,更是將此事昭告天下,人盡皆知,成為人人茶余飯后的談資。 他晉南王府,丟不起這個臉。 一直沉著的晉南王頓時有了幾分惱怒,他指向尤玉璣,咬牙切齒:“你當真要為了自己的這點事,鬧得兩家被天下人談論和恥笑?你當真就沒有半分顧慮?” 陳安之愣愣聽著這些話,心里明白這意味著什么。不行,他不想被那些人談笑。他太清楚那些京中公子哥兒玩樂時是怎么拿旁人打趣。 他后悔,萬分后悔當時一時沖動地被尤玉璣激得簽下和離書! 他忽然沖上去,搶奪桌上的那張和離書,奮力地撕開。 尤玉璣沒有阻攔,甚至沒有看他一眼。 陳安之將那紙和離書撕了,才發(fā)現(xiàn)并不是當日他簽下的那份。 “這不是和離書!”陳安之驚訝地看向尤玉璣。 尤玉璣不想與陳安之說話,她明白在晉南王府掌事的是晉南王,這也不僅僅是她與陳安之的婚事。她冷靜地看著晉南王,說道:“于王府來說,優(yōu)為我安安分分繼續(xù)留在王府,良為兩家和氣解決事情,差為義絕?!?/br> “優(yōu)不可能。除非我死。”尤玉璣站起身來,“世子爺簽下名字的那份和離書在一個很安全的地方,若當真我死在王府,會有人替我素衣上殿向陛下告御狀?!?/br> 若真是那般,于晉南王府而言,連義絕都不如。 若別人沒有對她下殺手,尤玉璣向來和善不愿趕盡殺絕??珊蜕撇⒉淮頃约?,任由別人欺凌。 正如父親教她的那樣——鳶鳶,和善的前提是本身足夠強大。你寬宥,是因為你不屑于,而不是你無能為力。否則那不是和善,而是窩囊廢。 尤衡也跟著站起身,他身量實在高大,這么一站起來,立刻給屋子里的人帶來nongnong的壓迫感。 尤衡眼中帶著笑意。聽尤玉璣說了這么久,也該他開口。 “有句俗話說得好,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我們尤家再怎么惹陛下不悅,能得來什么責罰?倒是晉南王天子腳下伴君如伴虎,應當多謹慎些?!?/br> 晉南王神色復雜地凝視了陳安之片刻,才無力地閉上眼睛。 王妃也輕嘆了一聲,心里明白只能如此了。尤玉璣已經將幾條路擺好,甚至給晉南王府挑了一條最好的路。 接下來,便是兩家商議何時又如何向西太后稟明。 · 尤玉璣和尤衡回到曇香映月已是快晌午,晉南王本是想尤衡留在前院一起用膳,被尤衡拒絕了。 尤嘉木眼巴巴地望著尤玉璣,打量著她的臉色。 尤玉璣往他的碗里放了一塊紅燒rou,這孩子才松了口氣,笑著大口吃飯。 用過午膳,尤衡、焦玉書和尤嘉木便離開了晉南王府。尤衡是有些事情要辦,焦玉書自然沒有理由多留,和尤衡一起離去。尤嘉木倒是舍不得阿姐,可也還是被尤衡拎到肩頭,扛著他離開了。 尤玉璣親自將人送到王府正門外,才緩步往回走。 天地間昨夜的雪還沒有化,一片白茫茫。尤玉璣望著遠處的雪山,身子忽然晃了一下。 “夫人,您怎么了?”枕絮跟在她身后,趕忙將人扶住。 路邊掃雪的幾個家仆好奇地望過來。 “沒什么?!庇扔癍^笑笑,繼續(xù)往前走。她步履尋常地回到曇香映月,將要進門,她疲憊地說:“枕絮,去給我請個大夫?!?/br> “誒!”枕絮應了一聲,趕忙跑開。 司闕站在窗口,望向尤玉璣,見她蹙了眉,眉眼間浮現(xiàn)了一抹痛苦之色,然后又神色如常地推門進了屋。 司闕也跟著蹙了眉。 尤玉璣進了屋,關上房門,身子立刻綿軟無力地滑下去,后脊緊貼著房門。她僵硬抬手,指背貼在guntang的額頭。 她真的快要撐不下去了。 二哥說她逞強,可是父親去的那日起,她就再也不準自己人前落淚,流露半分脆弱。 第94章 她是尤家二房的長女、是嘉木的長姐,還是父親留下的那些產業(yè)的接管人。她必須庇護母親、養(yǎng)育幼弟,還要好好經營父親留下的所有家業(yè)。 當初一家人來陳京時,除了錢財再無實業(yè)。父親一切從頭開始,日夜cao勞。父親不在了,她一定要替父親經營下去,那些父親沒有做完的事情,她一定會做好。 更何況,未來等待她的還有和離歸家的身份。 這一切壓在她的肩上,讓她不再敢軟弱。 原先在司國,同齡的草原女兒偶爾會笑話她染了一身宿國女子的溫柔,不像她們這些土生土長草原女子的爽朗。 如今在陳地,又人人嫌她草原出身,沒有規(guī)矩不夠乖順。 彼時有父親在,所有議論都不敢當著她的面來說??扇缃窀赣H不在了,她只能微笑著去聽。 不行,她不能再疲憊地坐在這里,不能讓下人瞧見她的狼狽。尤玉璣抬手搭在門邊,慢慢支撐著站起身,走到方桌前,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冬日嚴寒,早上煮的茶水早就涼透了。嗓子火辣辣地痛著,她也顧不上這茶水是涼是熱,一口飲盡。冰涼的茶水從口中而入,頓時將一道寒意流進身體里,尤玉璣不由打了個寒顫。 茶杯放下,尤玉璣用指尖壓在自己的咽喉,方覺疼痛稍緩。 昨天—— 她先是舟車勞碌趕去萬安寺,依著祭禮祭奠父親。她焚燒著一件件與父親有關的東西,懷念著過去與父親在一起的諸多事情。向來顧著顏面的她,仍是忍不住微微濕了眼角,將自己陷在懷念與低落的悲傷情緒里。 回王府的路上,又遇到刺殺。她現(xiàn)在手心的擦傷還沒有徹底止血。幸好她年少時騎馬射箭,小傷不少,倒也沒覺得很痛。 回到王府,她從望景亭跳下去,終于逼得小騙子承認一直以來的裝乖。 夜里,陳安之跑過來胡鬧,摔了她廳中所有花瓶,滿地瓷器。二哥、表哥和嘉木趕來,再后來晉南王夫婦也趕來。她冷靜應對,直到深夜將幾位兄弟親自安頓在客房。 她終于可以躺下來了,也不知道是因為想到了方清怡的圖謀不軌,還是心事太重,一夜未眠。 而這些,都發(fā)生在一天。 今晨醒來時,她就已經很不舒服了。若不是她今早灌了自己許多茶水,恐怕今日去前院與晉南王夫婦交涉時,必會聲音沙啞露出弱態(tài)。 不可以,她不能。 乃至中午和堂兄、表兄還有嘉木一起用午膳時,她亦是硬撐著勉強吃下去。已經麻煩二哥太多,她不想就連生病這樣的小事也讓二哥cao心。何況嘉木經了變故,心思越來越多,還是別再讓他擔心。 尤玉璣微微抬著頭,目光望向窗口的方向。窗戶明明關著,她卻長久凝望那邊,似乎能透過這扇關合的窗戶看見外面天高草長的另一方開闊天地。 院子里的兩個小丫鬟從窗下經過,談笑聲從窗縫飄進來。尤玉璣遲鈍地聽見了兩句,她們在猜明天能得多少賞錢,得了賞錢之后要去做什么。 哦,明天就是年三十了。 尤玉璣慢慢垂下眼睛,唇角勉強扯出一絲淺笑來。她在心里想著還是把給下人們的賞錢再多一點好了。她沒有家人可以團聚,沒有守歲的心情,多分些賞錢能讓她們更開心些也好。 她揉了揉眉角,拖著懶倦的步子重新朝門口走去,一邊走一邊解去白狐裘在胸前的系帶,她將狐裘脫下來,掛在門口的衣架上。她習慣性地整理衣襟,指尖撫在胸前時,忽然生硬地停下,繼續(xù)飛快地摸索著。 那顆紫色的珍珠不見了! 那顆父親最后贈她的珍珠不見了! 尤玉璣原地懵怔了好一會兒,立刻轉身,推門跑出去。那顆珍珠她每日都會戴著,平時幾乎不曾解下來過。她確定今天早上換衣時,那顆珍珠還在。掉到哪里去了?是去前廳的路上,還是送幾位兄弟離府的時候? 司闕站在窗口,從紅膽細口瓷瓶里抽出一支紅梅,慢悠悠地逗弄著琴臺上的百歲??粗诓涣锴锏乃鼮榱俗愤@支紅梅,不停地轉著圈兒。 明明在逗貓取樂,可是司闕神色淡淡,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甚至他落在百歲身上的目光,也是冷的。 聽到房門被推開的聲音,司闕瞬間抬眸,從窗戶望過去。他手中的動作亦跟著停下,百歲終于搶到了那支紅梅。 司闕看著尤玉璣快步從房里出來,腳步匆匆,眉眼間帶著絲慌張和焦慮,是在她身上極少出現(xiàn)過的神情。她從石臺下來,低下頭尋找著什么東西。 “夫人,怎么了?”抱荷快步小跑迎上尤玉璣。 “珍珠,我日日戴著的那顆珍珠不見了。快讓人幫我找?!庇扔癍^急道。 抱荷趕忙點點頭,立刻招呼庭院里的兩個丫鬟:“快,把院子里所有人都喊過來幫夫人找東西!手里的活兒全停下來!” 抱荷將曇香映月所有下人都叫過來,跟她們解釋沿著哪條路去找,以及找的東西什么樣子。而此時尤玉璣已經先一步獨自走出曇香映月。 司闕微微瞇了眼,凝望著尤玉璣略顯虛浮的腳步。 尤玉璣憑借著記憶,按照回來的路線往回走,先將送二哥、表哥和嘉木的路線走一遍,再往前院去一趟,去了晉南王府的前廳。 可是沒有,哪里都沒有那顆珍珠。 她不相信那顆珍珠就這樣平白消失,將尋過的路再找一遍。路邊的積雪還沒有融化,她始終低著頭尋找,視線長久被白茫茫一片占據(jù)。 頭痛欲裂,嗓子也起了火一樣難受。尤玉璣覺得自己快沒有力氣繼續(xù)往前走了,可她不愿這么放棄,仍舊沿著走過的路一遍遍尋找。 她總是很固執(zhí),想守下父親留下來的一切。 景娘子去辦事情,枕絮也出了王府去請大夫。抱荷年紀小,沒有景娘子與枕絮那般心細,也因尤玉璣始終低著頭尋找,抱荷并沒有發(fā)現(xiàn)尤玉璣臉色蒼白如紙。她知道那顆珍珠對尤玉璣很重要,也正在仔細尋找著。 尤玉璣找得太專心了,竟連何時落了雪也不知曉,烏鴉鴉的云鬢被雪羽染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