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夫人嗔了她一眼：“難道你還怪娘嗎？”

    “沒錯?！鄙蛴覃[直言：“當(dāng)初我進宮時，你們就沒問過我的意見，也不問我愿不愿意，就逼我與沈玉致調(diào)換身份。還不準(zhǔn)我有半句怨言嗎？”

    沈夫人一怔，也沒想到她會說這些。

    她重新打量沈玉鸞，好似是第一回 認(rèn)得她一般。她也的確是第一回聽沈玉鸞抱怨。

    但她還是道：“你怎么能和玉致比？玉致處處都比你厲害，就連皇上要的人也是玉致。玉致一日沒找到，懸在沈家頭頂?shù)腻幍毒鸵嗦湎乱环?。玉致的安危才是要緊事，等玉致回來以后，這件事情才算是過去了?！?/br>
    “那我呢？”

    “你在宮中好好做這個皇后，難道還不好嗎？”沈夫人安撫她：“若不是玉致，你哪能有這樣的好機會？娘也不要求你什么，只要你在宮中好好幫玉致就夠了?！?/br>
    沈玉鸞閉上眼。

    珠兒不敢吭聲，卻偷偷去看沈玉鸞，目光充滿擔(dān)憂。

    從小到大，這已經(jīng)是常事。

    明明是雙胞胎，長著一模一樣的臉，可所有人都愛沈玉致。就是她們的爹娘，關(guān)心的也只有沈玉致。

    無人關(guān)心她的想法，她在宮中是否順心，沈夫人每回進宮見她，都是叮囑她別為沈玉致帶來麻煩。

    甚至到了后來，也責(zé)怪她不安分，沒有自知之明，皇帝對她落井下石時，沈家也無一人幫她求情。

    沈玉鸞總是想不明白，為何不但上天偏愛沈玉致，連她的爹娘也瞧不上她。怪她不夠聰明，不夠出眾，一母同胞的親姐妹，待遇卻是天差地別，沈玉致的丫鬟被所有下人捧著，珠兒卻總是提心吊膽。

    但她喝了一回毒酒，想開的也不只有情愛。

    沈玉鸞睜開眼，平靜地道：“我要是不同意呢？”

    “什么？”

    “沈家想要皇后之位，借此多得便利，不管沈玉致身在何處，如今坐在皇后位置上的確實是我。沈家想要做點什么，不也得來求我嗎？”

    沈夫人頓時變了臉色：“玉鸞，你……”

    沈玉鸞微微露出笑意，唇角勾起，她用的是最好的口脂，成色殷紅，越是艷麗的顏色，此時看起來也愈發(fā)不留情面。

    她柔聲對沈夫人說：“娘，這會兒已經(jīng)輪不到您來逼我做事了?！?/br>
    她上輩子為別人做了那么多，她聽了那么多人的話，現(xiàn)在總該輪到為自己而活了。

    ……

    沈夫人出宮時，神色渾渾噩噩，踏出殿門時，還險些被門檻絆倒。

    沈玉鸞冷淡地讓人扶起，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自己面前。她心思一轉(zhuǎn)，讓人按照褚越和的口味準(zhǔn)備甜湯。

    珠兒還沒從先前的震驚中回過神，見她這樣吩咐，頓時又納悶起來：“娘娘不是不想見皇上嗎？”

    沈玉鸞心說：她是不想見，但誰讓天底下最厲害的人就是他？

    她想威脅沈家，想在后宮立足，雖然是有沈玉致做借口，但總歸還是要看皇帝臉色。先前說的狠話已經(jīng)足夠讓褚越和明白她的態(tài)度，皇帝已經(jīng)退步，那現(xiàn)在總該要好好安撫一下。

    打個棍再給顆甜棗，還是上輩子褚越和教她的。

    “讓你去你就去。”

    珠兒乖乖應(yīng)了一聲。

    甜湯煮好后，讓人送到御書房，梁全拿銀針試了又試，才端到褚越和面前。

    褚越和：“這是什么？”

    “是皇后娘娘送來的甜湯。”梁全笑道：“許是知道皇上政務(wù)繁忙，要皇上保重龍體?！?/br>
    聽說是沈玉鸞送來的，褚越和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這些時日，兩人一見面就紅臉，是相看兩厭。現(xiàn)在的沈玉鸞都敢與他拍桌子叫板，還會忽然討好他？

    他道：“拿走，朕不愛喝這些?！?/br>
    “嗻。”

    梁全把甜湯遞給其他小太監(jiān)，褚越和又問：“她在宮中惹了什么麻煩？”

    梁全想了想：“應(yīng)當(dāng)沒有?！?/br>
    “今日誰去了儲鳳宮？”

    “沈夫人今日進宮了?！?/br>
    褚越和不出意料，他合上手中的奏折，隨手扔到桌上，譏諷道：“玉致還未回來，沈家就這樣迫不及待。他們還想讓一個假貨說動朕？”

    “沈夫人離開的時候，似乎不是高興的樣子?！?/br>
    褚越和側(cè)目。

    知道他感興趣，梁全連忙招人來問。儲鳳宮上下都是皇帝親手布置，其中自然也有不少他的眼線。

    很快就有人過來，將今日儲鳳宮發(fā)生的一切事無巨細(xì)全都說了出來。

    梁全聽罷，沒忍住道：“沈姑娘當(dāng)真是親口這么說的？”

    “的確是皇后娘娘親口所言。”

    “她這仗勢欺人倒是學(xué)得快?！瘪以胶驮倏茨峭胩饻?，頗為不順眼，“朕就值碗湯？”

    梁全道：“原先可瞧不出來，沈姑娘竟然有這么大的膽子?！?/br>
    他從皇帝登基前就跟在皇帝身邊伺候，皇帝追求沈玉致時，他也跟在一旁出謀劃策，自然也見過沈玉鸞許多回。只記得她膽小不起眼，最深的印象就是聽話。

    再想起她先前還敢與皇上對峙，滿后宮都找不到一個有這膽子的人。

    褚越和雖瞧不上，但此時也有些贊同。沈玉鸞能有這點眼力見，給他省不少事。

    “皇上，那這湯……”

    “拿走?！瘪以胶桶櫰鹈碱^：“這些不要拿到朕眼前?！?/br>
    但凡沈玉鸞上點心，討好人之前也該先弄清楚他的喜好。

    第6章

    沈玉鸞從前最是聽話，向來是家中爹娘說什么，她就做什么，好像這樣就能讓沈家人多看她一些。

    然而有沈玉致在，誰也瞧不得上她，她的天性壓抑許久，驟然將真實想法表露在眾人面前，誰也不愿意相信。

    沈夫人在宮中被唬住，回過神來后，又讓人遞了話進宮。但沈玉鸞沒理。

    后來她還想要遞牌子進宮，沈玉鸞也讓人拒了。

    她用腳趾頭想，也知道沈夫人要對她說些什么，無非就是關(guān)于沈玉致的那些話。她可不想聽那些廢話。

    只有珠兒愁眉苦臉的：“娘娘，您這樣對沈夫人，以后大小姐回來了，您回去后該怎么辦呀?！?/br>
    “我不回去了。”

    “??？”珠兒大驚失色：“您連爹娘都不認(rèn)了？”

    沈玉鸞心想：是上輩子他們先不認(rèn)她的。

    沈玉致沒回來的時候，哄著她向褚越和要好處，沈玉致一回來，就把她丟到一邊。還勸她說，說是她“出門在外”多年的名聲不好聽，讓她一個人回青州老家去，留在京城還會沈玉致介懷。

    明明逃婚的那個人是沈玉致！

    她道：“等沈玉致回來后，他們肯定會借口怕東窗事發(fā)，要把我送回青州老家。他們都能逼我進宮了，還不準(zhǔn)我先翻臉嗎？”

    小丫鬟臉色變來變?nèi)?，最后小聲說：“奴婢陪著您，您就不是一個人了。”

    沈玉鸞嗯嗯點頭。

    她心想：要想出宮后一個人過活，還得準(zhǔn)備不少銀錢。可惜宮中的這些東西，她全都帶不出去。而女子獨身一人度日也實在危險，必須做完全準(zhǔn)備才行。

    沈玉致的身份雖然好用，但是也限制了她，她能在宮中肆意妄為，出不了宮，她就做不了任何準(zhǔn)備。

    沈玉鸞想了好幾日，一直想不出頭緒。連麗妃來找她時，她也提不起精神，反而讓麗妃說了許多關(guān)心的話。

    宮里的人便又知道，皇后娘娘近日心情不太好，故而大家都繞著儲鳳宮走，唯恐觸皇后娘娘的霉頭。

    皇上可不會給他們出頭啊！

    沈玉鸞在宮中躺的憊懶，找到一個風(fēng)和日麗天氣晴朗的日子，干脆便帶著人去御花園里賞花。

    御花園里本來也有一些嬪妃在賞花，遠遠見著皇后的鳳輦而來，忙不迭躲遠了，倒是讓沈玉鸞清靜不少。小亭中備好茶點，微風(fēng)徐徐拂過眉梢，入目時滿園春翠，心中連日的躁意也跟著消散不少。

    只是這清靜還沒有持續(xù)多久，很快便被一道聲音打破。

    “求求你們，讓我過去，我找珠兒姑娘！珠兒姑娘認(rèn)得我，要不，要不你們讓她來見見我，是皇后娘娘身邊的珠兒姑娘，她認(rèn)得我的……”

    沈玉鸞循聲看去，入口處有人吵鬧不休，只是被人攔在了外面。

    “出什么事了？”

    “有一個人，說是要找珠兒jiejie?！?/br>
    珠兒驚奇：“找我的？我在宮中沒認(rèn)識什么人呀。”

    沈玉鸞看她一眼，“把人放進來吧?！?/br>
    得了吩咐，那個叫嚷的人很快就被放了進來，是一名頭發(fā)半白的老太監(jiān)，看起來十分落魄，太監(jiān)服洗的發(fā)白，還打了好幾個補丁。

    珠兒一看，果然是個熟人：“福公公？”

    福公公十分拘謹(jǐn)，他先看珠兒一眼，再看向沈玉鸞。他知道珠兒是儲鳳宮的，那眼前貴人便是……他眼眶一紅，連忙跪下：“奴才參見皇后娘娘！”

    “起來吧?！?/br>
    福公公不起，膝行爬了過來，佝僂的身軀深深伏在地上，涕淚橫流道：“皇后娘娘，求求您！救救小主子吧！”

    沈玉鸞還未回過神，身邊的珠兒便已經(jīng)驚呼出聲：“福公公？你這是做什么？！”

    沈玉鸞看她：“他是誰？”

    “是奴婢認(rèn)識的人，奴婢也不知道他是哪個公的?！敝閮簳r不時去御膳房辦事，遇見好幾回福公公被其他小太監(jiān)欺負(fù)，她出手幫了幾回，一來二回就熟了?！案９l(fā)生什么事了？你先起來說話?！?/br>
    福公公卻不肯起來，跪在地上抹著淚說：“小主子……小主子病的不好了，今晨一早奴才去叫他，小主子身上guntang，怎么叫也叫不醒，奴才實在沒有辦法，才想來找珠兒姑娘幫忙。珠兒姑娘……不不，皇后娘娘，求您開恩，求您讓太醫(yī)去給小主子瞧瞧，奴才下輩子給您做牛做馬，奴才這條賤命任您差遣……皇后娘娘，求您了！”

    老太監(jiān)哭得眼淚鼻涕直流，丑態(tài)畢出，看著十分可憐。

    沈玉鸞納悶，問珠兒：“什么小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