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現(xiàn)在在他眼中是什么模樣呢。

    她已經(jīng)不太看得清了。

    “……窗外的花開了?！奔喛椥χ鴮λf，“可以幫我摘一枝來嗎？”

    “作為答謝，等你回來的時候，我可以給你唱歌?！?/br>
    枝頭的春花沐浴著陽光，神無站在樹下，風(fēng)聲拂過，云霞般的花枝在光影中搖曳起來，細(xì)碎的花瓣如細(xì)雪而落。

    奈落回到門口時，紗織躺在窗邊，微微側(cè)著頭，看起來就好像在春光里睡著了。

    時間停止了許久，神無看到奈落走進(jìn)屋內(nèi)。

    山坡旁邊的翠竹被風(fēng)聲壓彎了腰，發(fā)出折壓的脆響，地面上的陰影擴(kuò)大了一瞬，乍一眼望去，好像蜘蛛張開進(jìn)食的獠牙。

    第二年，枝頭的春花綻放時，奈落沒有回來。

    第三年，空蕩蕩的屋子落滿塵埃，石頭的縫隙里長出了藤蔓。

    第四年，神無聽說人類的城池陷落戰(zhàn)火，德川家在江戶設(shè)立幕府，正式拉上了戰(zhàn)國時代的帷幕。

    第五年，木頭開始腐朽，窗外的春花依然開得爛漫。

    第六年，神無抱著鏡子坐在屋頂上，鏡妖折下一枝花，靜默無聲地遞到她面前。

    第七年，神無發(fā)現(xiàn)自己的心臟回來了。

    不止是神無，白童子、赤子、乃至白夜，都發(fā)現(xiàn)自己的心臟回到了體內(nèi)。

    神無來到腐朽坍塌的木屋前，春花在雨中無聲盛放，冰涼的雨珠順著花瓣落下，雖然雨水的氣息隱藏得很好，她還是在泥土里聞到了墓土的味道。

    沒過多久，奈落的存在再次被世人所知。

    犯下了滔天罪惡的大妖怪，被人類和妖怪雙方追殺，但不論是巫女還是法師，都對奈落強(qiáng)烈的邪氣毫無辦法。

    據(jù)說，他打開了此時通往彼世的道路，要將活人的世界拖入冥府，西國的貴公子殺生丸在最后一刻趕到，封上通往彼世的大門，重創(chuàng)了這場浩劫的罪魁禍?zhǔn)住?/br>
    奈落至此不知所蹤，守護(hù)人界的巫女和法師并未放棄，一直都在尋找他的下落。

    人們都說，陰險狡猾的妖怪一定是藏起來了，待傷勢恢復(fù)，便會立刻卷土重來。

    一時間人心惶惶，但在偏遠(yuǎn)的山村，在蔭綠遮天蔽日的森林里，被妖怪追著的少女對這些一無所知。

    被腳下的樹根一絆，少女猝不及防摔了一跤，膝蓋被碎石劃傷，滲出的鮮血引得背后的妖怪發(fā)出激動的長嚎，森森利齒流下惡臭的粘液。

    來不及思考這是否只是一場噩夢，少女手忙腳亂地爬起來。

    快要力竭而亡時，眼前霍然開朗，她不知道什么時候跑到了開闊的河灘上，山壁上蔥蘢茂密的樹木遮去了大半日光，月牙形的洞窟橫蓋在水面上，彎彎曲曲的藤蔓垂蕩水中，冰冷的河水清澈如無暇的玉石。

    身后傳來樹木折斷的巨響，少女毫不猶豫地跳入河中，蹚著沒過腰間的河水，跑到遍布碎石的洞窟附近。

    進(jìn)入洞窟的剎那，日光驟然黯淡，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冰冷感拂面而來，她頸后寒毛直豎。

    但奇怪的是，想要吃掉她的妖怪沒有追來。

    寒冷的洞窟隔絕了外面的光線，少女扶著巖壁，謹(jǐn)慎地往洞窟深處走去。

    “……是誰?！?/br>
    黑暗中有什么東西睜開了眼睛。

    少女驟然僵住。

    那雙眼睛是血一般的紅色，嵌在蒼白的臉龐上，烏黑的長發(fā)像海藻一般濃密，那顆頭顱吊在空中，本來應(yīng)該和脖頸相連的地方只剩下頸椎神經(jīng)般的觸手，明明長著人類的臉，卻散發(fā)著森冷非人的氣息。

    被本能凍結(jié)在原地，少女無法動彈。

    那個妖怪看向她的方向，冰冷的視線似乎稍微頓了頓。

    “你不是這個時代的人。”

    一句話，就讓被死亡的恐懼攫住呼吸的少女再次喘起氣來。

    “……你知道？”她不可思議地瞪大眼睛。

    明明只是走在路上看手機(jī)，一抬頭卻發(fā)現(xiàn)周圍的世界全變了，原始的森林郁郁蔥蔥，一不小心撞見正在吃人的妖怪，她嚇得眼淚都差點(diǎn)冒出來。

    “閉嘴?！敝皇Ｏ乱活w頭顱的妖怪，陰森地看了她一眼。

    被恐懼屏蔽的知覺，緩慢地意識到洞窟里充斥著縈繞不散的血腥味。

    少女小心地開口：“……您要?dú)⒘宋覇幔俊?/br>
    紅眸森冷的妖怪發(fā)出嘲笑般的聲音，將她的問題拋了回來：

    “你害怕死亡嗎？”

    “那不是當(dāng)然的嗎？！”少女貼住背后的巖壁，時刻準(zhǔn)備往外奔逃，“這世界上還有誰不怕死嗎？”

    但是許久，黑暗中都沒有再傳來任何聲息。

    “不想死的話，”只剩下一顆頭顱的妖怪，聲音忽然低了下去，“就唱歌吧?！?/br>
    “……什……什么？”

    “我讓你唱歌?！蹦莻€聲音冷冰冰地說。

    漂浮在黑暗中的頭顱，好像陷入了某種遙遠(yuǎn)的回憶。

    “……紅蜻蜓。”她聽見對方恍惚地說，“唱關(guān)于紅蜻蜓的歌?！?/br>
    在少女的記憶里，關(guān)于紅蜻蜓的歌，她只知道一首。

    ……

    「晚霞中的紅蜻蜓，

    你在哪里啊，童年時代遇到你啊，

    那是哪一天？

    提起小籃來到山上，

    桑樹綠如陰，采到桑果放進(jìn)小籃，

    難道是夢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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