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行繹沒有看向她，可余光里滿是她。他好像覺得，小姑娘很不開心？是他太兇了吧？都怪他，明明不是她的錯，卻控制不住自己陰暗的心——他只好不動聲色碰了碰旁邊陸詢的手臂，示意他招呼小姑娘們上去包廂里。

    陸詢在被霍行繹暗示的那一秒就懂了，他本就是個人精，一下看出來老霍的情緒變化和他對面那姑娘的別扭，心里暗嗤老霍真是個老狗比，真不要臉！老牛吃嫩草，明明和那小姑娘還不是什么關(guān)系，就敢這么明目張膽吃醋了，也不怕嚇到他這小寶貝。

    陸詢也是個選擇性遺忘的人，一下忘了自己和傅姿也差了六歲。他趕緊緩和氣氛，賠笑討好地看向傅姿：“姿姿，你可算來了，這么久不見哥可真想你，走吧，帶你的朋友們上去，我已經(jīng)讓人給你們準備好了。”試探地抓住傅姿的胳膊把她帶往前，傅姿掙扎了幾下倒也沒繼續(xù)，精彩！實在太精彩了！她看到霍行繹吃癟，簡直要樂死了，哪有空去管陸詢這個老東西，她還嫌沒看夠呢。

    這會兒也不決定原諒陸詢，只把微低著頭站著的顧懷凝扯了過來，順手招呼其他人也一同過來，看向一臉冷漠在抽煙的霍行繹，眼里有幾分調(diào)侃。傅姿也是個大條的人，她壓根沒注意到顧懷凝的情緒不對，只以為她是見了表哥害羞。

    傅姿還不想暴露她和霍行繹的關(guān)系，暴露了她可還怎么看好戲？當下立刻決定裝不認識，清了清嗓子，瞟了眼陸詢：“這是我的室友們”，又看了眼狀況外的薛憲和眼神沒離開過楊子臻的沈航：”這兩位是我們學校的朋友，好了，走吧?！辈虐翄傻厮﹂_陸詢，拉起顧懷凝和瞿蕭蕭就往里走。

    可憐薛憲，根本沒搞清楚狀況，只覺得對面那個抽煙的男人看他的眼神冷得嚇人，帶著莫名其妙可他再遲鈍也感受得出的敵意，他一頭霧水，決定不理會。便跟在顧懷凝她們后面進了夜色。

    走在最后的沈航早已洞悉一切，他也是從小認識了霍行繹，小時候還和他們兄弟玩過，只是年紀差得不小，后面便也不怎么聯(lián)系了，逢年過節(jié)還是有走動的。他只一眼就看出了霍行繹和顧懷凝的貓膩，但又關(guān)他什么事呢？他自家的姑娘都還沒搞定，沒心思去關(guān)注別人，卻也還是存了幾分看好戲的心態(tài)。

    顧懷凝經(jīng)過霍行繹時，沒有抬頭，她沒勇氣，更不想自取其辱，她總不能質(zhì)問他：“你為什么跟我玩曖昧，又突然這么對我？”吧？那所有人必定把她當作撈女，把她當作纏住霍行繹不放的，不知好歹的人。

    她只想安靜過完今晚，不掃任何人的興，回去就把霍行繹刪了，把家教辭了，繼續(xù)過一個人的生活。

    不是誰都一直需要另一個人的。

    不是嗎？

    她正在努力做心理建設(shè)時，一雙溫暖的大手，把她的手握住了。

    仿佛用盡了全力。

    第10章 觸碰

    ——“愛是想觸碰卻又收回的手?！?/br>
    “小老師，不打聲招呼？”霍行繹終是沒忍住，扯過顧懷凝的手后感受到她微微的抗拒，最后還是放開了。他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見不得她有半分的失落，哪怕剛才決定要冷著她，可看到她微紅的眼眶后，他還是放棄了這個念頭。

    他是個男人，不能讓心愛的小姑娘難受。哪怕霍行繹再會算計人心，他終究沒談過感情，也不懂感情，他只以為小姑娘是害怕說謊騙他被他看破了才難過。他怎么也想不到，小姑娘是以為自己在玩弄她的感情，更想不到小姑娘腦洞大開，直接想到他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這方面去了。

    顧懷凝想不到霍行繹會這樣做，她才剛開解完自己，被這個男人一拉，馬上又功虧一簣。

    她恨自己平時的冷靜消散如煙，又恨自己沒出息，只是一個輕微的舉動，就讓她沉寂的心又躍了上來。

    可她不能，她早已想清楚了，她今日可以因為霍行繹心情不好時一個冷淡的眼神就懷疑自我、瓦解內(nèi)心，明日也可以因為他在外的緋聞，因為他一時的喜歡，甚至可能是他家里的反對、朋友的嘲笑就悲傷欲絕、歇斯底里。她不是這樣的人，但是愛能把她變成這樣的人。

    顧懷凝絕對不允許。想想她母親，當年不顧家里的反對毅然嫁給她父親，可結(jié)局呢？她們母女被拋棄，甚至她母親連自己的命都不要了。也造成了她人生前十幾年寄人籬下、受盡苦楚的局面。這是多可怕的事！愛無異于精神鴉片。

    顧懷凝深知自己不是能戒掉癮的人，那她干脆遠離好了。雖然一開始很艱難，但只要她習慣，對！只要她習慣了，一切就和所有她受過的苦一樣，變成了她血rou靈魂里的一部分。

    于是她只淡淡抽出手，也不敢去看霍行繹：“霍總好?！辈坏葘Ψ交卮?，直接拉了傅姿的手進了夜色。傅姿也愣了，怎么感覺小表嫂怪怪的？

    霍行繹敏銳地察覺到了什么，他分明感受到了顧懷凝的疏遠！可明明幾分鐘前他們還在發(fā)著信息，他說不清那種感受，但此時他心緒早已成了一團亂線。不管如何，等下他勢必要和小姑娘單獨談?wù)劜艜残摹?/br>
    瞥見那個和顧懷凝說笑的小子，還敢不知死活地跟在她身后，霍行繹向來喜怒不形于色，現(xiàn)在也是忍不住了，直接邁開步子，撞了下薛憲的肩，頭也不回地走在他前面，擋住薛憲不讓他再靠近顧懷凝，自己緊緊地跟在她身后。

    薛憲皺了下眉，如果說這個男人是無意的，他并沒有道歉，他不信這個男人會感受不到他撞到了自己?？扇粽f他是故意的，自己又沒惹到他，他也肯定之前沒有見過這個男人，他這么做又何必？薛憲卻也不敢去問他，這個男人通身陰冷的氣質(zhì)，且能在夜色這種地方，看上去和方才那個討好傅姿的男人關(guān)系不淺，二人都不是什么等閑之輩，他也確實惹不起。

    ——

    電梯中。

    顧懷凝又氣又怒，這個男人一而再再而三靠近她，現(xiàn)在直接擋在她身前，兩人距離只有幾厘米，他只要轉(zhuǎn)過身來，她就能牢牢撞進他的懷里。明明電梯寬敞得很而且人并不多，他又何必靠她這么近？像是故意把她擋著不讓人見到她似的，他這么做又是何必！

    男人一臉風輕云淡，像是根本沒察覺自己逾越了合理的距離，他只有一個念頭——別再讓那不知死活的小子靠近她一步，他不允許！

    這時電梯里只有陸詢不時的試圖和傅姿搭話，但傅姿卻在摳手指不理會他，其他人都各自玩手機，似乎都沒注意到這邊的窘?jīng)r。只有薛憲終于反應(yīng)過來，難怪這個男人這么針對他，原來他也對顧懷凝有心思！薛憲看到顧懷凝一臉不愿，只覺得男人是用權(quán)勢和金錢在強迫顧懷凝，卻沒意識到他心心念念的人，也在心心念念著他覺得這個最不可能的人。

    而他自己，從頭到尾只是局外人罷了。可局外人，又怎會意識到自己沒入局呢？

    ——叮

    電梯終于到了九樓，眾人紛紛下車，沒注意角落里的男人堵住小姑娘，在她耳邊輕聲：“半小時后出來，你不出來，我就進去抓你?！?/br>
    顧懷凝感覺男人呼出的溫熱的呼吸噴灑在她耳邊，她一下就起了雞皮疙瘩，想想確實有必要同他說清楚。也不看他，輕點了頭，一把推開他，跑出了電梯。

    男人看她的背影，搖頭失笑。嘖，怎么小姑娘脾氣這么大。

    ——

    s902。

    傅姿注意到顧懷凝從進來到坐下都一臉失神的模樣，傅姿只當是她和表哥有了什么新進展，心里偷笑，也不追問她，只隨口一問：“喝酒嗎小凝子？”

    顧懷凝從不喝酒，一是因為童年時被父親每當喝醉了就發(fā)酒瘋，好幾次要打母親，幸而最后都沒動手的瘋狂模樣嚇到了。二是從小到現(xiàn)在，她都在謀生，沒有能夠喝酒放松的時候，久而久之也便不喝。

    只是今天她確實心里難受，一時排解不了，只能相信所謂“一醉解千愁”的話，一口答應(yīng)下來：“喝！”傅姿也起了興致，她也想知道小凝醉了是什么樣，于是替她要了杯長島冰茶。

    傅姿還在一邊興沖沖和瞿蕭蕭、楊子臻玩搖色子，沒注意到顧懷凝拿了酒便一口吞了下去，還試圖把她的酒也喝掉，傅姿只聽到薛憲驚呼了聲：“懷凝，你別喝了！哪有人一口氣喝兩杯酒的？”在顧懷凝嘴唇還沒碰到杯子時就一把奪過，坐到顧懷凝身邊，想拍她的肩但又很快收回手，只關(guān)切問她：“你沒事吧？這杯酒后勁很足的，有沒有想吐？”

    傅姿拍拍自己的腦袋，怪她，沒注意顧懷凝的不對勁：“沒事吧小凝？你怎么了？”

    顧懷凝這時有些頭暈了，不想說話，只對他們搖搖頭：“我沒事，就是沒喝過，好奇?！?/br>
    傅姿并不是很信，她才后知后覺，顧懷凝今晚情緒不對，沉思片刻飛快給那邊發(fā)了條信息。薛憲卻是相信了，只是囑咐她：“待會你可能會吐，記得想吐的時候趕緊說下??？“他本意是想帶她去，顧懷凝此時不想理會任何聲音。

    瞿蕭蕭趕緊給她倒了杯水讓她喝下，楊子臻問她：”小凝，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她也只是搖搖頭。

    這時出奇得想見他，可能是醉了，也或許是倦了，她就只想看到那個男人一個人，只跟他說話。她要出去找他，這時強撐理智站起身，有些搖晃卻不許任何人扶她：“我出去透……透氣，你們……都……都別跟著我。”

    眾人見她態(tài)度堅決，都不敢跟著她，只有傅姿她們決定偷偷跟在她身后，怕她出什么事。

    ——s901.

    霍行繹正想出門等小姑娘，誰知她一把推門進來，跌跌撞撞，嘴里直嚷著：“霍……霍行……繹，是……是個混……混蛋，我不要……不要理……理他了嗚嗚嗚嗚嗚。”

    她還沒說完，霍行繹卻是怕她摔了，一把將她摟緊，摟進懷里，“他怎么壞了？”霍行繹見小姑娘雙頰酡紅，眼神迷離，醉的不輕，眼里還泛著淚花，有些心疼：“他最壞了，惹我們阿凝生氣了對不對？”

    顧懷凝已醉得神志不清，卻只分得清眼前這個男人，讓她傷心的壞男人，她握緊拳頭，還是放輕了力道，不住地往他胸口錘，這會兒是真哭出來了：“嗚嗚嗚嗚嗚嗚……大壞蛋，為什么……這么……這么對我，我……再也不理他了嗚嗚嗚嗝。“小姑娘突然打了個嗝，把霍行繹逗笑了。

    當事人倒是濃情蜜意，只是圍觀群眾全部都傻了。陸詢縱是先前有猜測，也想不到霍行繹這老東西能不要臉成這樣！光明正大占人家小姑娘的便宜，呸！真不是人！

    門外的傅姿諳熟一切地笑笑，倒是瞿蕭蕭和楊子臻驚得嘴都合不攏了，她們只在雜志和新聞采訪看過霍行繹，沒想到男人矜貴冷漠的外表下是這樣的！一臉溫柔地哄著小姑娘，這場面……有點膩歪。

    薛憲看了幾秒，不忍再看，失神地走了，原來……他才是局外人。沈航看他這模樣嘆口氣，唉，愛情，不就是有人甜蜜，而有人注定失落嗎？

    ”老霍，你這也太不是東西了吧？“

    ”老霍，不是兄弟說你，你這真的沒眼看！“

    ”原來老霍談起戀愛是這樣子，嘖嘖，活久見了?！?/br>
    霍行繹的損友們一言一語討論，霍行繹只是挑挑眉，他只在乎懷里的小姑娘怎么想，其他人說什么他無所謂。

    誰知小姑娘只聽到”談戀愛“這幾個字，便連忙向他們擺手，急吼吼否認：”沒……我們……沒有談……戀愛，嗚嗚嗚……沒有！“

    霍行繹不明白小姑娘為什么只對這幾個字反應(yīng)這么大，她這么連忙否認話又說不清的樣子確實很可愛，起了逗弄之心手指挑起她小巧的下巴，一雙深邃的眼眸直視她朦朧的醉眼：”怎么沒有？我們就是在談戀愛?！?/br>
    顧懷凝醉到現(xiàn)在心里只有一個念頭，不能和他談戀愛！不然她會很傷心很傷心的，起了逆反之心，拍開他的手，更大聲否認：”不可能！我……我不可能……和你，談……談戀愛！“

    霍行繹只當她是完全的心里話，一下慌了，又想到薛憲，難道？小姑娘是和這個男人談戀愛？

    于是，男人醋意上頭，只抓住小姑娘的下巴，狠狠親了上去。

    第11章 驚嚇

    顧懷凝已醉得不輕，連帶反應(yīng)都慢了好幾拍，當她感受到唇上傳來的溫熱的觸感，一股酥酥麻麻的帶著微弱電流的感覺迅速蔓延至全身，讓她不可控制地腿軟了時，她才勉強拾起僅剩的思考能力和被酒精沖散的理智與克制。

    霍行繹親了她！他竟然就這么直接地親了她！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如此不尊重她，霍行繹到底把她當作什么了？

    顧懷凝惱怒地推開霍行繹的胸膛，順勢逃開了那個令人無法呼吸的炙熱的吻。

    她早已沒了力氣，酒意作祟加上初吻的莫名失蹤，讓她強撐著快要滑落的身軀，顫抖的手不留情地扇向霍行繹的左臉。

    “啪”一聲——卻不是打臉的聲音。而是顧懷凝和霍行繹倒在地上的聲音。

    ——

    霍行繹被顧懷凝柔軟的小手扇了一巴掌時，他的理智才回籠。

    這巴掌打得并不重，甚至可以說是一點力道都沒有。小姑娘醉得不清，蓄了十分力的巴掌最后到他的臉上也只剩了三分。

    霍行繹后知后覺后悔了?？稍缫延谑聼o補，天，他做了什么？喝醉的又不是他，他卻做了這么瘋狂的事！

    看著小姑娘嬌柔的紅透了的臉頰和眼里閃爍的淚花，他根本忘不了唇上的軟意，甚至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那股子軟意還帶著點酒香。

    他還是無法忽視心底里那點陰暗的雀躍。這樣也好，他可以光明正大追求小姑娘了，不用再等待那勞什子最好的時機。不管小姑娘清醒后如何怪罪他，他通通受著，誰讓他做了錯事。

    看著顧懷凝跌跌撞撞虛晃的腳步，他擔心小姑娘會摔倒，不顧她的掙扎，大手箍住她的腕，眼神一瞬也不離她的臉。顧懷凝看著這個討厭的男人還抓著她，半怒半羞，也顧不得形象，她就是不想再碰到他！

    卻不想，兩人拉扯時，顧懷凝突然腿一軟，直撲向霍行繹的懷里?；粜欣[沒有半分準備，在突然的沖力下，二人一瞬間倒地。

    “老霍？“

    ”小凝！“

    ”沒事吧你們？“

    四周蜂擁而至的嘈雜，兩個當事人卻不知。

    顧懷凝感覺到倒地時，下意識閉上了眼。等了幾秒竟然沒有想象中的疼痛，她才緩緩睜開眼——她竟然整個人都躺在霍行繹的身上，雙手還撐在他的胸膛上！難怪她沒有痛楚，原來是這個男人墊在她身下了。

    顧懷凝不知道怎么去形容這一刻的心情，原來被人保護是這種感覺，有點酸，有點甜，還有點感動?？傊撬松笆畮啄陱臎]體會過的滋味兒。

    在失去父母、與外公外婆相依為命的那十幾年，她一直被迫長大，她告訴自己不可以依賴、不可以撒嬌，所有小女孩擁有的權(quán)力，她都沒有。她只能一路碰壁，一路看不清方向地踽踽獨行。她又何嘗不想被人捧在手心里嬌寵，不想被人穩(wěn)妥地照料三餐？

    只是，不是所有愛做夢的小姑娘都會找到童話里的完美王子。她好像擁有了，又好像根本沒有觸碰到。

    似是而非的擁有才是最磨人的，給人似是而非的愛意的人才是最殘忍的?；粜欣[此刻在顧懷凝的心里，無異于是對她最殘忍的人。

    霍行繹在倒地的那一瞬間，沒有時間去思考。他只下意識護著顧懷凝的后腰，不讓她觸地，心里腦里全是小姑娘，沒有自己。

    在后背觸地時，他感受不到疼痛，只有個念頭——還好小姑娘沒受傷。

    顧懷凝的酒意被接二連三的意外所驅(qū)散了些，她對上霍行繹始終沒有離開自己的視線，男人深邃的眸倒映的全是自己的模樣，從腰上傳來的堅定不移的呵護——那種被小心翼翼地保護著的觸動，她好像再也舍不得，再也放不開了。

    ”小凝，你沒事吧？“

    是霍行繹略帶著急的詢問。他們很默契地沒有去理會旁邊關(guān)心他們的朋友，不是不想，而是分不開心思。

    ”我沒……“顧懷凝搖搖頭，話沒說完。突然一股從胃部傳到喉嚨的強烈不適，她只覺得胃酸灼傷了她的喉嚨，還沒來得及退出霍行繹的胸膛，便不受控地”嘔“一聲，她吐在了霍行繹的胸口。

    ——

    清晨的陽光穿透窗簾，滿室昏暗終是迎來了一絲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