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許多日待在宣平侯府，雖然她從不多問，但從陳淮的處事也能看出一些。

    雖然太子殿下和景寧王殿下十分親厚，可算起來景寧王殿下畢竟是庶子，非宗政皇后所出，自然會被宗政一派所提防。

    其實若是以前，這些事情也不足為提，只是隨著二位皇子的成長，特別是北疆一役和絞殺與時周有關(guān)聯(lián)的組織這兩件事，太子殿下隱隱失去一些將領(lǐng)的支持——

    因為太子太過仁厚。

    若是盛世、治世，得一仁厚的主君，自然再幸事不過，只是如今天下剛定，前朝暗伏，邊境余孽尚存，手段反而必要起來。

    陳淮觀察著姜弦，見她漸漸清明的目光，也帶上一些笑意。

    這不同于平日不達眼底的笑、一過即逝，而是欣賞，像是對與自己并肩的人的肯定。

    姜弦見陳淮這樣看自己，一時間有些害羞。

    她手忙腳亂地推過碗：“侯爺，用膳?！?/br>
    陳淮持著湯匙，一邊攪弄著、一邊好整以暇看著姜弦捋著帕子。

    “怎么了？”陳淮調(diào)笑道：“想什么就直說?！?/br>
    姜弦停了半晌，才道：“也不知道這樣麻不麻煩侯爺，侯爺以后來府里用膳吧?！?/br>
    “我既然說要照顧侯爺，自然得連侯爺?shù)娘嬍骋舱湛粗艿?。?/br>
    “最重要的是，我去過府衙，那里再怎么說也不如侯府好……”

    姜弦說了一通，直到陳淮朝后躺了躺，靠在了羅漢塌上的靠枕上，才沉沉呼出一口氣：“侯爺，我說了這么多話，你怎么不給我個氣兒?！?/br>
    陳淮輕笑一聲：“我只是好奇，你竟然這么能說？”

    姜弦一愣，旋即像個小鵪鶉又要往回縮。

    陳淮拉回了她，低聲道：“是，我知曉了?！?/br>
    第20章 二十.弦   姜弦看著發(fā)愣，忽的，水波一……

    清晨，宣平侯府的下人已經(jīng)將兩輛馬車停在了侯府門口。

    府內(nèi)，樂寧鄉(xiāng)君和敏寧鄉(xiāng)君二人穿著相似立在中庭的梧桐木下。

    許是為了幫著jiejie在未婚夫面前長臉，陳書沅又特意為陳安洛多加了幾只玉釵。

    陳安洛扶著釵環(huán)：“我剛剛聽你給元一說話的意思，你今日要捉弄姜夫人？”

    陳書沅瞥了一眼：“她坑了二哥，卻什么罰也沒受，這事不是這么說的?！?/br>
    眼見著陳安洛要說什么，陳書沅擺擺手，“二哥來了。”

    陳安洛止住了話，向著陳書沅指著的方向行了一個禮：“二哥安好、姜夫人好?！?/br>
    今日陳淮穿的是官服，絳紫仙鶴云紋衣袍襯得他清貴無比，又許是他剛剛打完拳，此刻還有幾分未散去的舒適感。

    旁邊的姜弦并不是陳淮的正妻，自然穿不了正色。

    不過，眼下這淺紫藤色又漸漸歸于月白，反而顯得她十足清雅。

    陳書沅呆愣了一刻，說句實話，姜弦稍稍一打扮，便稱作傾國傾城也不為過。

    這也是她的擔心所在，越美的女人越壞，除了她和阿姐之外。

    就在她驚艷的目光轉(zhuǎn)換為思考、最終落為提防時，衡陽長公主出來了。

    她著玄色的錦衣華服，上面的鳳凰金線和青線勾勒，大氣華貴，金步搖隨著她的步伐輕輕搖晃。

    衡陽長公主站定在姜弦面前，上下打量了一下，仿佛是在審視姜弦這穿著會不會給宣平侯府丟人。

    終于，她移開了視線，被容竹扶了上去。

    百花盛宴，定在四月初二，賞萬花、與民同樂。

    說是這樣說，其實也不是賞花，只是三品以上官員及命婦一同坐在一起，為天地祈福而已。

    很快，馬車便到了光華門。

    衡陽長公主和樂寧、敏寧兩位鄉(xiāng)君被扶了出來。

    一抬頭就看見了早已在光華門前等著的諸多命婦。

    衡陽長公主向后面的馬車瞥了一眼，陳淮率先下了馬車，緊接著，他攬了攬衣袍，向撩開車簾的姜弦伸出了手。

    陳淮的動作十分坦然，優(yōu)雅又不失風流的模樣讓在光華門等著的諸多命婦皆片刻愣怔。

    姜弦亦是如此。

    不過，她還是借著陳淮的力氣下了馬車。

    陳淮撩過姜弦的碎發(fā)到耳后：“待會兒跟著母親即可?！?/br>
    姜弦點點頭，應承了一聲，陳淮才走向另一個門的方向。

    等著陳淮的身影沒入宮墻，姜弦緊閉著的氣息才倏然放松。

    她一回頭，便是數(shù)不盡的目光。

    衡陽長公主與容竹對視了一眼，她早就聽說姜弦每日給陳淮做各種點心，哄的陳淮回侯府的日子都長了些許。

    以往她是定然不會相信自己冰雕的兒子真的這么快明白過來，可如今看這架勢，說不定宣平侯府真的不久就有后了呢！

    眾命婦各自揣著想法，跟著衡陽長公主一同進了祈福的和順殿。

    姜弦跪在自己的位置，看著金剛慈母、菩薩趺坐，一時間也跟著進了清靜。

    約摸一刻，皇后娘娘鳳駕落至和順殿。

    姜弦起身，退到側(cè)面后，遙遙看見身著五鳳華服、頭戴鳳冠的宗政皇后從中緩步行過。

    “皇后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br>
    宗政皇后虛虛抬了一下手，和衡陽長公主見過禮后，便同眾人一同跪在佛前，潛心祈禱。

    木魚聲像是自亙古傳來，念經(jīng)的和尚像是有什么術(shù)法，一字一句如同山石敲擊，引人入定。

    姜弦跪在后面，遠遠聽得那聲音相熟，一眼看過去，竟然是上清大師。

    像是感應似的，上清大師竟然回過了頭，他沒有停下誦經(jīng)，但是眉目和善，向姜弦略略點頭。

    等著儀式完畢，出了和順殿，眾位命婦才輕松起來。

    皇后走在前面，次之便是衡陽長公主。

    她們二人一位是國之主母，另外一位是敬元帝嫡親的jiejie，地位非凡，她們的話自然也不是其它命婦可以插口的。

    過了不知多久，皇后停了下來，她面色溫和，舉止典雅，向著人群略略掃一眼，頗有俯瞰萬物的氣質(zhì)。

    “皇姐，不知道宣平侯新選的夫人是哪一位?！?/br>
    這話說的就太過官場。

    眼下除了兩位眾人熟識的鄉(xiāng)君，還能列在宣平侯府的，便只有姜弦。

    姜弦抬起頭，與衡陽長公主相對，緊接著便聽衡陽長公主道：“過來吧?！?/br>
    姜弦無法，只能依著禮儀，穩(wěn)穩(wěn)上前。

    姜弦的禮儀得她的母親紀盈和周嬤嬤的指導，說句實話，并不亞于任何一個官宦家的姑娘。

    故而她向宗政皇后行大禮時，也沒有絲毫的慌亂。

    宗政皇后細細看過姜弦，眉目里有一閃而過的驚艷。

    早在太子的生辰之前，她就曾告誡過太子，定要他們尋一兩個入得了陳淮的眼的女子。

    思及此，宗政皇后心揪了一下，自己的兒子仁善，做事又拗 ，先是納了一位花樓的人做良娣，后又想放過前朝余孽，這些事情已經(jīng)讓陛下心里有了芥蒂。

    本想著借生辰宴拉攏陳淮，怎料陳淮竟選了蕭向忱帶來的女人。

    等宗政皇后想到這里，心里的不舒服就像是漸漸攀升的海浪。

    她唇角彎出和善的弧度，甚至是親切地看了一遍又一遍姜弦：“果然是好顏色?！?/br>
    宗政皇后指著姜弦對眾人道：“這姑娘舉手投足間，頗有古時之感，雅致沉穩(wěn)。”

    她停了一下，慢慢道：“看來皇姐也是用心教導了的?！?/br>
    這句話就看怎么理解了。

    在旁人看來，宗政皇后定然是在夸她，但姜弦清楚得很，這絕對不是字面上的意思。

    正在姜弦兀自思量時，衡陽長公主淺笑了一下，她牽住了姜弦，“皇后說的哪里話，是姜弦自己知禮?！?/br>
    她自然地替姜弦答話道：“姜弦畢竟是姜恒時之女。說起來，姜恒時也是我朝第一狀元?！?/br>
    宗政皇后頓了一下，她觀察著衡陽長公主，卻發(fā)現(xiàn)她竟然沒有一絲的勉強，便順勢道：“那是，姜恒時的女兒自然要優(yōu)秀些，不然如何入得了宣平侯的眼?！?/br>
    衡陽長公主道：“哪位貴女不優(yōu)秀？只是陳淮的性子惡劣，姜弦恰能受得了罷了。

    宗政皇后似乎還想再說什么，一旁的上清大師道：“姜夫人有慈悲相。”

    宗政皇后本就極為信任上清大師，聽得上清這樣說，當即也不說話了。

    內(nèi)庭之路筆直，一行人隨著宗政皇后的步伐慢慢走著。

    等宗政皇后與一些有身份的命婦說完話后，這個所謂的盛宴其實已經(jīng)算是結(jié)束了。

    宗政皇后自然不會屈尊陪同眾人離開，故而鳳駕便折向了棲鳳殿。

    其余眾人則一起前往水榭。

    水榭之上，波光瀲滟。

    繞是風景再美，女眷們也只是得天恩欣賞一下作罷，并不會像是衡陽長公主一家，長久停留。

    姜弦隨在衡陽長公主身側(cè)，看著侍奉的宮女殷勤遞著魚食。

    橙黃色的鯉魚浮上浮下，似乎比平日遲鈍了一些。

    姜弦看著發(fā)愣，忽的，水波一晃，顯出一個絳紫色的身影。

    她驚訝的“啊”了一聲。

    陳淮曳了一眼旁邊的侍者，對方立馬遞來了一盒魚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