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的是我，其余人沒有用。”

    陳淮不知道想到什么，嘆了一口氣。

    良久，他緩緩道：“我當(dāng)年也是這樣?！?/br>
    姜弦聽到這句話，一下就收緊了情緒。

    記憶如浪，蜂擁而至。她面色發(fā)白，向陳淮望去。

    他眼睛里空的很，像是自亙古而來，要穿過他二十七年所有的時光。

    “三年前的所有日子，殺安王都是我最重要的事情，我像是得了魔怔，但我沒有同任何人說起?！?/br>
    陳淮道：“我始終不是能被被選擇的人?！?/br>
    陳淮沉默了一下，他看著姜弦，心里卻一字一句：我曾經(jīng)，也不信任何人。

    他不信父親，母親與他，父親不會有絲毫猶豫去選母親；

    他也不信母親，他與兄長，母親永遠(yuǎn)偏愛于兄長……

    他太知道那種滿是盼望又熄滅的感覺，等到后來，麻木到遇到愿意想都不想就陪在他身邊的人時，不再欣喜、反而滿是懷疑。

    他已經(jīng)失去過姜弦一次了。

    而現(xiàn)在，上蒼憐他，要給他一家三口一個容身之地。

    姜弦聽陳淮的話，心里泛酸，“可這次還是要你……”

    陳淮道：“這次是我做選擇?！?/br>
    他看著姜弦，目光爍爍，意有所指：“南疆我要平，暖暖我也要?！?/br>
    第65章 六十五.弦   她不愿意，就拿暖暖換她心……

    姬玉驍一路聽著姜暖暖的哭聲出了城, 虧得他今日準(zhǔn)備的充分，一擊得手便立即脫離，否則這風(fēng)過銀鈴似連綿不絕的聲音, 不知道能為他引來多少禍患。

    等到了安全的地方，姬玉驍瞥過頭, 看著懷里的玉團(tuán)子，輕柔地抹干凈她掛著的眼淚：“還沒哭累？”

    姜暖暖目光里滿是驚恐，已經(jīng)哭到打嗝。

    眼前這個叔叔，是個人販子……

    想到這里, 姜暖暖哭聲小了些, 停了下來，就在姬玉驍抱著她離開時, 她突然“回光返照”似的一下精神起來，聲如鶴唳、凄慘尖銳。

    “?。⊥敌『⒌摹獑鑶鑶? 暖暖好可憐，娘親、師父, 救暖暖?！?/br>
    “嗚嗚嗚……”

    姬玉驍被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得怔了一下。他揉了揉耳朵, 艱難地看向姜暖暖。

    玉團(tuán)子已經(jīng)哭得有些變形了，鼻涕眼淚糊在一起, 抓著他就往他身上抹, 害怕又大膽, 瑟縮又無辜。

    姬玉驍把她帶遠(yuǎn)些：“別哭！”

    姜暖暖一停。

    下一刻, 哭聲更大：“嗚嗚, 暖暖害怕……”

    姬玉驍看著她停不下來的陣勢，有些害怕。

    硬哭也不是個回事。

    只是，他又沒有哄過孩子。

    良久，紀(jì)玉驍蹲了下來, 與姜暖暖對視：“我不是偷小孩的。你見過偷小孩的會給你擦眼淚嗎？”

    姜暖暖警惕地止住聲音，眼淚吊在柔.嫩圓潤的下巴上，似落不落。

    “暖暖不信?！?/br>
    姬玉驍輕笑出聲：“那暖暖怎么才能信?！?/br>
    姜暖暖搓著小手帕道：“你放暖暖回去。”

    姬玉驍?shù)轿豢跉?，行啊，還想把他繞進(jìn)來。

    他抱起姜暖暖，拿著帕子給姜暖暖收拾干凈，捏了捏她粉.嫩小鼻子：“這是不行的?！?/br>
    “不過明天、最多后日，你就能見到娘親了。叔叔保證?！?/br>
    “真的？”

    紀(jì)玉驍點點她：“假的?！?/br>
    姜暖暖吸了吸鼻子，一秒、兩秒……眼淚簌簌撲撲眼瞅著就要連起來了。

    姬玉驍如臨大敵，連忙求饒：“好了，剛剛逗你的。我保證你能見到娘親，不然叔叔天打雷劈?！?/br>
    姜暖暖等了良久，終于短暫地相信了。

    沒辦法，她聽曉棠姑姑說過，人販子殺起人來不眨眼，她不能激怒他，她要等著師父救她。

    姜暖暖乖乖由著他帶著，往林中深處走，時不時還偷偷瞥著紀(jì)玉驍，趁著他不注意，將自己手上的手釧拿了下來，一顆珠子一顆珠子往下扔。

    等她扔完了珠子、扔完了不多的首飾，覺得差不多的時候，聽得頭頂上悠悠傳來姬玉驍?shù)穆曇簟?/br>
    “扔完了，那我們就去該去的地方吧?！?/br>
    姜暖暖抬起頭，嗚嗚兩聲。

    姬玉驍俯下身子，“看吧，叔叔好不好，陪你玩夠了，才回去?！?/br>
    姜暖暖不寒而栗，覺得自己真的要被賣了……

    臨塵縣山麓下，有個極為雅致隱蔽的莊子，此刻燈火通明，數(shù)十位侍衛(wèi)奴婢站在莊子口，等著迎接他們的小主人。

    姬玉驍趕來時，姜暖暖已經(jīng)趴在他肩頭睡著了。

    姜暖暖被教養(yǎng)得很好，可這個孩子畢竟不到三歲，再警惕也撐不了一個晚上。

    “統(tǒng)領(lǐng)，奴婢來抱著小貴人吧。 ”

    姬玉驍掃了一眼侍女，又看了眼幾乎要在他肩頭吐泡泡的姜暖暖，“算了，暖暖睡眠淺，我抱著穩(wěn)?！?/br>
    姬玉驍快步過了長廊，轉(zhuǎn)過嶙峋的假山，繞道盛著山月的湖，竟然看見湖心涼亭里站著姬敏清。

    他有些驚訝，此刻臨近臨塵的地方，都不是絕對的安全，故而暗衛(wèi)們都把殿下護(hù)在蘆葦蕩之外。

    姬玉驍遙遙一拜：“殿下?！?/br>
    姬敏清轉(zhuǎn)過身來，借著月光瞥見了姬玉驍一眼。

    他淡淡道：“姜弦沒有帶過來？”

    姬玉驍實話實說道：“小殿下當(dāng)時不在鐘鼓樓下，我們沒有機(jī)會?！?/br>
    姬敏清面上一哂：“玉驍，三年前，你可就栽到了姜弦手上了?！?/br>
    姬玉驍垂眸看著窩在懷里的姜暖暖，單膝跪在地下：“是屬下無能?！?/br>
    “不過，殿下曾教導(dǎo)過玉驍，玉驍必須要遵從殿下和小殿下的命令?！?/br>
    姬敏清緩緩走了過來，扶起姬玉驍：“孤從未責(zé)怪你。”

    “更何況，她未來要成為你們的陛下，她做的一切自然都是對的?！?/br>
    姬玉驍站在姬敏清身后，陪姬敏清遠(yuǎn)眺山巒，良久，他問道：“殿下，蘆葦蕩讓屬下去吧。”

    姬敏清沒有說話，只是轉(zhuǎn)身攏了攏姜暖暖身上的衣服。

    “起風(fēng)了，帶暖暖去休息。算了，直接帶孤的院子吧?！?/br>
    話音落，姜暖暖扭了扭身子，她胖嘟嘟的手撐著姬玉驍?shù)囊路?，硬爬起來一寸，之后轉(zhuǎn)頭看見了姬敏清。

    時間似乎凝固了一下。

    姬玉驍不敢出聲，企圖讓姜暖暖睡著，怎料她像是被嚇醒了，反而眼睛睜得好大。

    終于，她撇了撇嘴，吸了一下鼻子，下一刻砸進(jìn)姬玉驍懷里。

    “嗚嗚嗚，你要賣了我。”

    “為什么賣給和尚……”

    “你要送我當(dāng)尼姑……”

    姬玉驍自“和尚”二字出來時，心里就咯噔一下，偏偏姜暖暖思緒飛快，小嘴叭叭根本停不下。

    姬玉驍干脆直接跪下，“殿下，小貴人無狀，還請贖罪。”

    姬敏清朗笑幾聲，密林里飛鳥乍起，掠過湖面。

    姬敏清勾了勾姜暖暖的手心：“暖暖看，那些鳥.鳥，可不可愛？”

    姜暖暖眼睛陡得亮了一下，旋即又暗下來：“你是不是要騙小孩？”

    她嗚嗚兩聲，磨磨唧唧又鉆進(jìn)了姬玉驍懷里。

    姬玉驍哭笑不得，“他是爺爺?！?/br>
    “胡說，姜姜沒有說她有爹爹?！?/br>
    姬敏清無法，只好退而求其次：“那，讓這位叔叔送你去休息，可好？”

    姜暖暖雖是防備心滿滿，但畢竟一路走來所有人都對她十分和善，就連這個看起來不親近的光頭也總是退讓于她。

    幾番下來，她難免就有些放松。

    姬玉驍看著暖暖微不可查地點點頭，抱她去了姬敏清的屋子。

    莊子里的侍女已經(jīng)得了消息，將給小貴人備好的小塌和玩具搬了過去。

    精致的鏤花刻葉搖床擺在堂內(nèi)，幾個布娃娃堆在上面，床尾還有小風(fēng)車。

    清風(fēng)自花窗吹入，風(fēng)車呼嚕嚕轉(zhuǎn)了起來，姜暖暖終于被吸引了注意力，不那么喪著臉了。

    過了許久，姜暖暖終于撐不住，再次閉上了眼睛。

    姬玉驍起身，輕聲吩咐好侍女后，折身入了書房。

    “等孤去蘆葦蕩后，你去找阿弦?！?/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