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出山
忘川站直身體,斂息凝神片刻,整個身體忽然變得通透起來,停了一瞬便消散無影。再出現(xiàn)時,他已是在凈池上方,曲腿盤坐著。 胭脂火再一次現(xiàn)于他的眉心,碧綠色微弱了許多,卻因著他的拼命凝聚堪堪維持。 “先生,不可再催動本源了,你已經(jīng)沒了……” 松松大喊,話說了一半,忘川忽的回頭望向他,眸光清冷逼人:“我沒了什么?” “……”松松不忍。 可是忘川驀地一笑,仿佛腦海中的記憶被勾起了一絲:“我是已經(jīng)沒了仙骨……” “但那又如何!” 隨著這話,忘川脊柱處乍然顯露一道赤色光柱,但其中確實空空如也。 那里曾存貯著他仙骨,只是現(xiàn)在……沒了。 仙骨是神的根本,沒了這仙骨,他還算是神嗎? 先前所施展的術(shù)法,也不是仙術(shù),而是這千年萬年體力貯存的無盡靈力的另一種表現(xiàn)形式吧! 忘川背后的赤紅仿佛成了一種諷刺,暗示著他可能并不順?biāo)斓倪^往。 一時間滿山的生物都收斂了聲息,沉默地看向他。 心境不明,忘川抬眼望天,靜立了片刻后輕蔑一笑:“沒了仙骨,沒了神位,我不是神又如何?” “沒了仙骨,我便造就一個!“ 凈池平靜的水面邃然翻騰,如同煮沸的油鍋滾起無數(shù)絢爛剔透的泡泡。 忘川勾勾手指,凈池中代表生機(jī)的綠色朝著他奔騰而去,在他的指引下,凝聚壓縮后才進(jìn)入他脊柱的紅色光柱里。 凈池池水的顏色隨著他的抽離也由碧綠逐漸變黃綠,忘川幾次呼吸間,池水顏色以rou眼可見的速度變得淺了許多,仿佛此處的生機(jī)都被他剝奪。 木若山輕微晃動起來,似乎在譴責(zé)他這種千年沉睡,一醒來就想要它身上存了無數(shù)時日的生機(jī)的行為。 “先借來一用,別這么小氣?!?/br> 忘川安慰道,然后斬斷一小縷青絲,扔入凈池:“我還你一枝樹枝,總行了吧?!?/br> 木若山這才停住山體,有些滿意地老實待著。有了忘川本體的一枝,它失去的這些生機(jī)要不了多久就能恢復(fù),而且以后匯聚靈氣的速度也會快上很多。 天際之上,有了這些純凈得毫無雜質(zhì)的生機(jī)的加入,忘川背上空洞的紅色光柱頓時開始被填充,不多時就匯滿,成為了一個橋梁將他的脖頸和腰間聯(lián)系在一起。 如此,他仙骨的殘缺才算是補(bǔ)充。只是胸口處空洞的一塊,不知為何,卻還是感知不到如何恢復(fù)。 忘川握了握手,力量似乎回復(fù)了些,但是比起以前卻還是差了很多。 不過,用來打破眼前這令人不爽的屏障,已經(jīng)足夠了! 泯滅胭脂火再被他召喚出來的時候,碧綠中多了一些紫意,雖然不多,卻使得胭脂火比起之前有了質(zhì)變,不僅趨于凝練,火的溫度都似乎驟增,灼燒得空氣都隨之波動。 “去?!?/br> 忘川揚(yáng)手一指,胭脂火緩慢旋轉(zhuǎn)著自他眉間飄出,于空中化成一朵蓮心幽紫的青蓮,再輕輕印在那光膜屏障上。 下一剎那,木若山外的整個封印轟然瓦解,化成無數(shù)顏色不一的光點,再毫無聲響地就消散在天地之間。 精怪群中頓時一陣喧囂。 勾指收回胭脂火,忘川長呼出一口氣,如此就不算辜負(fù)這滿山精怪對他的期盼了。 …… 與此同時,鴻蒙寰宇中,金光烘襯下,一個身著布衣的中年男子驀然從書案上抬起頭,朝著木若山的方向看了一眼,似有所覺,眸中陰陽交匯,神情不辨喜悲…… …… 封印一破,精怪們歡愉地叫喊著向忘川俯首,恭敬地向他拜了拜,得到忘川的許可,他們才不舍地看著木若山,然后帶著激動的心情四散飛開。 “那,我們也走吧?!?/br> 忘川望著飛向遠(yuǎn)方的山精妖怪們的背影,忽然有些感懷,但想起還要去救治蘇木的娘親,就不想再耽誤,早些救了人再去這大千世界游覽一下,說不定還能將失去的記憶盡數(shù)找回。 松松輕跳上忘川的肩頭,蘇木正疑惑這不會壓累先生嗎,忘川就衣袖一擺,將他挪到身前。 “心中默想你家的位置,我們這就過去?!?/br> 蘇木愣了下才點頭,聚集精神腦海里勾勒了家里的位置,眼前光影閃爍,他只覺身邊晃過了什么似的,再次站穩(wěn)腳跟時,一座有些破舊的木屋就出現(xiàn)在他面前。 “娘,我回來了!” 蘇木一時太過激動,眼睛都有些濕潤:“先生,快去看看我娘吧!” 忘川任他拉著進(jìn)了屋。 “這屋子好破?。 彼伤尚÷曕洁?。 “松松,不許沒禮貌?!?/br> 忘川低聲示意,他打眼望去,蘇木家里的房屋確實有些破舊,屋子四角破了幾個洞,墻壁上泥塊也脫落了許多,刮風(fēng)下雨時怎么避身或許都是個問題。 可屋子里收拾得干干凈凈,看得出來這家人雖然生活貧苦,但還是很努力地過得體面。 磨損不堪的木床上,一個面色蠟黃形容憔悴的中年婦女靜靜地躺著,面容上青紫和灰褐交疊,如果不是她的胸口還有些輕微的起伏,可能都認(rèn)為她已經(jīng)去世多時,身體上都開始顯露尸斑了。 “怎么會這么嚴(yán)重?你娘患了什么病?” 忘川看著這病癥也不是普通疾病,一時想不到是什么導(dǎo)致,遂向蘇木問道。 蘇木看向他,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村子里的大夫診斷后也說不清楚,像中毒又像中邪……他就說我娘會一直躺著,直到身體里的生機(jī)完全耗盡,最后變成干尸?!?/br> “咦,好惡心?!?/br> 松松跳上床,小眼睛在蘇木娘親的身上轉(zhuǎn)了幾圈,頓時覺得有些不對勁:“這……這是妖術(shù)?” “妖術(shù)?” 忘川被他這一提醒霎時反應(yīng)過來,低頭看著蘇木,問道:“村子里是不是還有很多人也得了這種???” 蘇木大叫:“先生您太神了!村子里近來不知道什么原因,很多人家都得了這種怪病。經(jīng)過試驗,只有木若山的靈藥能夠抑制這個病的惡化,所以我才冒險上山……幸好遇見了你們?!?/br> “果然。”忘川低眉沉思。 “什么?先生您能治好這種病嗎?”蘇木問。 松松叉著腰瞥了他一眼:“那是當(dāng)然,主人什么做不到!” 話音落了,他才意識到自己的稱呼又錯了,心虛地看了一眼忘川,立馬就改口道:“先生神通廣大,有改天換地之能,救些凡人算得上什么?就這一個小妖,別說是先生了,我一個修行千載的大妖……不,大仙!都能收拾得了他!” “妖?”蘇木疑惑。 忘川為他解惑:“你娘親和村民們身上的問題不在于疾病,而是有妖孽作祟。妖孽將妖氣留在了他們身上,憑借這份聯(lián)系不停地從他們身體吸取養(yǎng)分,這樣長此下去,他們體內(nèi)的精氣不斷喪失,甚至連靈魂也在消散,就如同死人一般……rou身都會腐爛掉?!?/br> 瞧見蘇木還有些不懂,他又接著道:“就像是蒲公英散播種子,這些種子扎根人的體內(nèi),從宿主那里獲取補(bǔ)給,最后活活將人吸空……當(dāng)然這個養(yǎng)分都會反饋回最初的那個播種的蒲公英,也就是作孽的妖。” “不過這種方式費時又收益很小,一般只有小妖才會采用?!?/br> 松松顯然有些不屑,松鼠尾巴都要翹到天上去。 蘇木小手拉著忘川的胳膊,費力地抬起腳,才讓動作不那么生硬:“還請先生賜藥,救救我娘親和村民們?!?/br> “不?!蓖ǖ馈?/br> “為什么……”蘇木有些委屈,他以為忘川肯定會答應(yīng),沒想到他卻只回答了一個不字,頓時著急起來。 忘川輕笑:“你別誤會,我不是那個意思?!?/br> 微微正色,他繼續(xù)道:“木若山的靈藥只是補(bǔ)充了這些宿主體內(nèi)的生機(jī),但是治標(biāo)不治本,時間長了靈藥里的生機(jī)終會用盡,到那時還是會吸收人體的精氣神。所以,只有將宿主體內(nèi)的妖氣盡數(shù)除去,或者直接把那作祟的妖孽除了,才能從根本治好他們?!?/br> “那先生,您有什么方法嗎?”蘇木問道。 “你著急什么,先生既然答應(yīng)了你,就肯定會做到的!”松松胖爪捏了捏蘇木的小臉,故意逗他。 忘川瞧著松松老不正經(jīng),也不出言呵斥了。他知曉松松就喜歡嘴上占人便宜,心里可柔軟了,所以就笑看著他耍鬧,只要別太過分就可以。 他走出屋子,身形晃動就立在了半空之中,抬手在空中虛抓了一把,輕吹了口氣,將靈力散在村子的每個角落。 下一刻,整個村子里因這妖禍而染上的陰霾全部像破曉時的黑暗一般盡數(shù)退去,村落又有了以前籠罩在木若山靈力下的生機(jī)景象。 忘川滿意地笑了笑,落下身子回了屋。 蘇木的娘親已經(jīng)醒了過來,聽到蘇木說他是神仙,立刻彎下腿就要跪拜他。 忘川趕忙制止,輕聲細(xì)語說了好一番話,蘇木娘親才跟著蘇木那樣,稱他為先生。 村子里的人知道是他救了他們,也都趕過來道謝,不過忘川沒讓他們知道自己的身份,只說自己是一個游歷四方的修道之人,恰好懂一些治病救人的法子。不然這些人肯定對他好一頓叩拜,他又要一個一個地從地上扶起。 …… 黑夜降臨,明月當(dāng)空。 忘川在村子里閑逛,呼吸著人間的煙火氣息,不覺有些出神。 “先生,可是要去尋那妖孽?” 松松從他身后冒出了頭,緊緊跟著他的步伐。忘川一步的距離很大,他就得一路小跑。 “嗯?!蓖ǖ馈?/br> “不過一個小妖,交給我就行了唄!” “不是,這事可能沒那么簡單。” 松松不解:“先生為何這樣說?” 忘川停下腳步:“平常小妖堪堪寄宿十?dāng)?shù)人,可這一個村子就有百號人成為宿主,其他村子說不定還有更多的人……這不是妖力低微的小妖能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