汐桃面對誠惶誠恐的婦人有些無奈，他摸了摸七七歪歪扭扭的發(fā)髻，聲音溫和問：七七，能告訴我發(fā)生了什么嗎？

    七七年紀(jì)小，不像其他人那么懼怕，她愣愣地眨了眨眼睛，豆大的眼淚從眼睛里滾落出來，大家都說門主特別可怕，但她只覺得門主干干凈凈的，看她的眼神特別溫柔。

    她就像被蠱惑了一樣，沒有感到絲毫懼怕，心里涌起了一股莫名的勇氣，她指著地上那群護衛(wèi)，大哭著道：他們是壞人！他們要欺負(fù)我，九哥哥來救我，他們就打九哥哥，爺爺阻攔他們，他們就將爺爺打死了。

    七七說的有些凌亂，且毫無邏輯，但汐桃很快就聽明白了前因后果，他面色不由一沉。

    她胡說！這些鮫人撒謊成性，他們的話根本就不可信！一名護衛(wèi)漲紅了臉，聲音焦急道：明明是他們自己手腳不干凈，還想要逃跑，被我們發(fā)現(xiàn)了，那個老頭子還趁機偷我們身上的玉佩，所以我們才打死他的。

    在場的鮫人們聽到那名護衛(wèi)的話，除了七七和九翎外，全都低下頭去，空洞的眼睛里黯淡無光，沒有絲毫為自己辯解的意思。

    根本就不會有人相信他們說的話，這位高高在上的門主更視他們的生命如草芥，就算他們在他面前被活生生打死，他也不會有絲毫動容，只會覺得他們的血臟了他的地面。

    只有七七還紅著眼睛，滿是憧憬的看著汐桃，期盼著門主會給她做主。

    宋舟高傲地抬著下巴，不屑地冷笑了一下，笑七七的天真，也笑門主接下來對鮫人們的處罰。

    門主的性子他再了解不過，門主除了錢，根本就不在乎其他東西，只要他們能給門主掙到足夠的錢，門主只會嫌鮫人們吵鬧，說不定還會直接將這些吵鬧的鮫人煉成鮫油，殺雞給猴看，警告其他想要反抗的鮫人。

    九翎黝黑的眼睛陰沉地盯著洛天宸看，他明知洛天宸不會憐憫鮫人，也不會聽鮫人解釋，但是他就是想看洛天宸會怎么做，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也許只是因為現(xiàn)在的洛天宸讓他感到了一絲好奇。

    汐桃在眾人的注視下，面上漸漸泛起怒容，他看向倒打一耙的護衛(wèi)，怒聲道：閉嘴。

    他忍不住怒從心起，面前這些鮫人的眼神都很空洞，他們因為被關(guān)押太久，已經(jīng)失去了反抗的斗志，全都只會聽天由命，神色木然。

    汐桃蹙緊眉心，安撫地摸了一下七七雜亂的頭發(fā)，柔聲問：七七，你告訴我，他們是怎么欺負(fù)你的。

    七七打著哭嗝，歪頭想了想，懵懵懂懂說：他們要撕七七的衣服，九哥哥聽到七七的喊聲，過來救七七！

    七七不知道那些人想對她做什么，她只知道她感覺很不舒服，九哥哥很憤怒，爺爺很恐懼，所以那一定是不好的事。

    汐桃愣了一下，反應(yīng)過來這群護衛(wèi)做了什么之后，頓時如遭雷擊，七七可還是個孩子！

    他忍不住轉(zhuǎn)頭看向九翎，九翎面色蒼白的站在墻邊，看起來瘦弱而憔悴，但是他的目光卻很堅定，這種脆弱和堅定讓他的身上形成一種微妙的反差感，像一顆身處黑暗的珍珠，在暗無天日的黑暗中迸發(fā)出光亮。

    鮫人長得本就漂亮，九翎身上有鮫人之主的血液，自然天姿非常人可比，他小小年紀(jì)，已見驚人之貌，雖然身上血污難掩，卻依舊像珍珠一樣熠熠生輝。

    汐桃心有戚戚，忍不住后怕，還好他早來一步，不然后果不堪設(shè)想，說不定他還沒有機會將九翎收為徒弟，九翎就已經(jīng)徹底黑化了。

    九翎被他看得懊惱，眼中閃過難堪，慌亂地低下頭，他的手指緊緊地?fù)钢菩模n白的面頰灼燒著，他從未覺得有一刻像這樣難看。

    他恨自己的卑微，更恨自己的無能。

    他覺得自己在洛天宸的目光里無所遁形，卑賤如螻蟻。

    如果他有能力，他就不用像現(xiàn)在一般如茍且的活著，也不用卑微地看著高高在上的洛天宸，等待洛天宸的憐憫。

    他低垂著頭，雙目猩紅地看著洛天宸潔凈的衣角，第一次這樣渴望擁有至高無上的權(quán)力。

    以前洛天宸穿得金光閃閃，他只覺得厭惡，現(xiàn)在洛天宸這樣衣不染塵，他心里忍不住浮現(xiàn)起瘋狂的妄念，他想要將洛天宸皓白的衣衫弄臟，染上鮮血，沾上污泥，讓洛天宸用那雙干凈的眸子只能仰望他。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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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章 鮫人淚

    護衛(wèi)們見瞞不住了，依舊有恃無恐，厚顏無恥道：門主，這些鮫人天生下賤，都是他們故意勾引我們的！

    對！小小年紀(jì)就會拋媚眼，下賤到了骨子里了。

    她們那么臟，我們肯碰她們，她們就該感恩戴德了。

    護衛(wèi)們們七嘴八舌地說了起來，汐桃看著七七黑白分明的眼睛，忍不住捂住了七七的耳朵，強忍著怒氣質(zhì)問：她一個孩子會勾引你們？她連你們要做什么都不知道！

    護衛(wèi)們心虛地面面相覷，但臉上依舊沒有絲毫悔意。

    宋舟道：門主，你別被他們的表象騙了，鮫人天生媚骨，就算是孩子也會勾人，今天我在您那里的時候，這個臭小子的眼睛就直勾勾地盯著我看，說不定他也是在勾引我，呸，真不要臉！

    汐桃：他那不是在勾引你，他那是恨不能食你rou、挫你骨，想要把你挫骨揚灰的眼神。

    九翎看著洛天宸張了張嘴，似乎想要解釋，隨后自嘲一笑，將嘴閉上了，只是兇狠地看了宋舟一眼，眼中恨意滾動，不知道在想什么。

    門主，他們留著也是玩物，最后不過是個煉成鮫油的下場，還不如給我們好好玩一玩，讓哥幾個痛快痛快！

    他們的命比紙還薄，門主，您讓他們活命已經(jīng)是對他們?nèi)蚀攘?，我們這樣做也是為了您，我們給他們長點教訓(xùn)，讓他們以后老實聽話，成年后更有經(jīng)驗，能好好伺候達官顯貴。

    他們長得那么漂亮，不就是給我們玩的么？把他們欺負(fù)哭了，還能掉點珍珠換錢，讓哥幾個爽完了去買酒喝，這樁買賣怎么想都是穩(wěn)賺不賠。

    一句句不堪入耳的話涌過來，幾名護衛(wèi)你一言我一語地說了起來，他們語氣委屈，說得理直氣壯，好像被欺負(fù)的不是鮫人們，而是他們一樣。

    汐桃：你們自尋死路，請千萬不要帶著我！

    他聽著護衛(wèi)們的話，已經(jīng)能夠想象出九翎黑化后，他們的千萬種死法了。

    他忍不住偷偷瞅了九翎一眼，九翎站在墻角，周身散發(fā)著冷峻的氣息，他只看了一眼就趕緊心虛地收回了目光。

    他現(xiàn)在有些理解九翎為什么會黑化了，鮫人如今的遭遇，九翎作為鮫人之主，必定心痛難忍，后來會帶領(lǐng)他們復(fù)仇也不足為奇。

    他越聽護衛(wèi)的話，越覺得冷風(fēng)陣陣，這些風(fēng)聲在這一刻好像都變成了鮫人們凄厲的慘叫聲，無數(shù)冤魂在索命吶喊。

    這些護衛(wèi)說的冠冕堂皇，并且振振有詞，說明羲水城里的大多數(shù)人都是這樣想的，他們沒把鮫人當(dāng)人看，只將他們當(dāng)成沒有感情的貨物，甚至覺得鮫人連畜生都不如，所以才會這般理直氣壯。

    這里對鮫人來說就是人間煉獄。

    汐桃面色難看起來，他在天界遠(yuǎn)離凡塵多年，還以為除了魔界之外處處太平，卻沒想到來到羲水城一天，就見到了從未見過的陰暗血腥和無盡貪欲。

    他忍無可忍怒道：閉嘴！

    他一袖子甩過去，靈力瞬間化成滾動的水鞭，毫不留情地抽在護衛(wèi)們的臉上。

    他的靈力是水系法力，現(xiàn)在雖然所剩無幾，但是對付這些護衛(wèi)足夠了。

    護衛(wèi)們聲音戛然而止，錯愕地跌倒在地，連滾帶爬地跪在了地上，面色驚慌。

    汐桃負(fù)手而立，眼神冰冷地看著他們，沉聲道：從今天起，沒有我的吩咐，任何人都不許再欺辱鮫人！如有犯者，嚴(yán)懲不貸！

    他看著錯愕的護衛(wèi)們，聲音沉了沉，你們今夜就跪在此處，給被你們傷害的鮫人致歉，殺人償命，剛才誰殺的這位老人家，明日一早送去罪行司，不得包庇，剩下的人去戒律堂領(lǐng)罰。

    他說完之后所有人都震驚地看著他，像見了鬼一樣，面容錯愕，難以置信，空曠的庭院里只余風(fēng)聲。

    汐桃料到他們會驚訝，但是現(xiàn)在已經(jīng)別無他法，他本來想明日再想辦法一步一步救這些鮫人，現(xiàn)在看來一時也等不了了，他晚一刻鐘，便會有更多的鮫人受到傷害，這些鮫人每日都活在水深火熱中，如利刃懸在頸上，稍有不慎，便血濺當(dāng)場。

    門主！宋舟回過神來，顯然不服，鮫人不是人！憑什么殺了他們要償命？

    鮫人不是人是什么？汐桃平靜反問。

    是宋舟哽住。

    眾人同時一愣，心中發(fā)出疑問，鮫人是什么？如果說他們是魚，但他們跟人一樣有血有rou有感情，會痛會傷會流淚，可如果說他們是人，他們也不是人??！

    宋舟眉頭擰緊，半天也想不出答案，粗聲粗氣道：反正他們不是人，實在不行就將他們當(dāng)做牲口吧。

    汐桃深深看了他一眼，在烈烈燭火下，黑眸沉沉地看著眾人，擲地有聲道：從今天起，鮫人在我天宸門里就是人。

    眾人呼吸一窒，不可思議地看向他，像聽到了天方夜譚一樣，所有人都不自覺屏住呼吸，四周落針可聞。

    鮫人們的眼睛里燃起一點點微弱的光芒，搖搖欲墜的含著淚。

    寒風(fēng)吹拂著汐桃的衣擺，獵獵生風(fēng)，他清冷地站在月光下，沉聲道：鮫人也許非我族類，但是他們應(yīng)該得到一個人該有的尊重和尊嚴(yán)。

    九翎抬起一直低垂著的頭，在黑暗中看向汐桃，汐桃站在光下，是那樣近在咫尺，又那樣遙不可及。

    剛才親手殺死那名老人的護衛(wèi)終于怕了起來，他跪在地上，驚慌失措地連連磕頭，門主，我錯了，你饒我一命吧，我不知道，以前，以前不是這樣的，我下次不會了

    宋舟眉頭擰緊，開口道：門主，恕我不服，就算把鮫人當(dāng)作人看，他們的命也輕如草芥，我們生而比他們高貴，憑什么以命換命？

    眾生平等，誰也不低賤。汐桃目光冰冷地看了他一眼。

    這個混蛋剛才欺負(fù)他的徒弟，現(xiàn)在竟然還敢在這里亂叫，他越看宋舟越不順眼，忍無可忍地一腳把宋舟踹翻在地。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宋舟，你既然覺得人有高低貴賤之分，那么我這個身份高貴的門主，就讓你好好嘗嘗低賤的滋味。

    他這一腳用足了力氣，還暗自用了仙法，夠宋舟疼半年了。

    宋舟捂著胸口，吐出一口血來，疼得說不出話來，周圍的護衛(wèi)連忙上前扶住他，驚呼了一聲。

    宋舟看汐桃面容嚴(yán)肅，訥訥閉上了嘴，不敢再多說。

    反正剛才不是他親手殺的人，他只是不服汐桃對鮫人的態(tài)度，并不想為了那名護衛(wèi)惹禍上身，至于這些鮫人，大不了他以后再找機會慢慢報復(fù)回來，洛天宸雖然現(xiàn)在一時興起要護鮫人，但洛天宸最愛的永遠(yuǎn)是金銀，他不信洛天宸會護這些鮫人一輩子。

    九翎一瞬不瞬地盯著洛天宸看，眉心緊蹙，薄唇輕抿，眼神有些探究。

    七七撲到汐桃的身邊，抱住汐桃的腿，兩只烏黑的小手按在汐桃雪白的衣衫上，眼睛亮晶晶地問：門主，您以后都不會讓他們再欺負(fù)我們了，對不對？

    嗯。汐桃溫和笑了笑，蹲下摸了一下她冰涼的小臉，道：外面涼，快回屋。

    七七哭道：爺爺怎么辦？

    汐桃看了看已經(jīng)沒有生命跡象的老人，又看了看面前四處透風(fēng)的屋子，心里有些難受。

    他盤算著，明日要派人把這里重新修繕一番才行，不然在這樣的房子里住久了，鮫人們就算不被折磨，估計也會生病的。

    他蹙眉看了看鮫人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還有婦人們被抽碎的衣服，轉(zhuǎn)頭對旁邊的小廝道：把過世的老先生送去安葬，再送些傷藥過來，順便給大家?guī)咨砀蓛舻囊路?/br>
    小廝震驚抬頭，顫聲問：安葬？不留著煉成鮫油么？

    汐桃額頭一跳，鮫油？

    他倒是把這件事情忘了，鮫人亡故后哪里能安葬，分明是尸骨無存。

    小廝表情無辜地指了指旁邊的房間，對啊，這個老鮫活著的時候就是負(fù)責(zé)煉制鮫油的，他現(xiàn)在死了，大不了將他的尸身交給其他人煉制。

    汐桃不自覺往那個房間走了兩步，他隔著遠(yuǎn)遠(yuǎn)的就聞到里面?zhèn)鱽砹藵夂竦挠托任兜溃执瘫请y聞，隱忍作嘔。

    汐桃隔著窗戶能看到里面有黑影晃動，他走近才發(fā)現(xiàn)那些黑影是已經(jīng)被烤干的鮫人。

    他僵硬在門口，里面的場景觸目驚心。

    屋子里的鮫人死后都變出了魚尾，血被放干，一個個掛在墻壁上烤煉著，鮫油順著尸身一滴滴滑落，有的已經(jīng)成了干鮫，有的放在一口口大鍋中慢慢地熬煮著。

    汐桃自從飛升之后，就住在天庭里無所事事，他每日看的是云卷云舒、花開花落，從未見到如此恐怖又觸目驚心的場景。

    他不自覺后退一步，臉上的血色褪去，喉嚨間一陣惡心，背過身干嘔起來。

    他手扶著墻，面色變得慘白，就連嘴唇也沒有了血色，他邁著虛弱無力的步子往前走著，妄圖遠(yuǎn)離那股血腥和油膩的味道。

    九翎站在黑暗的角落里，冷眼看著他蒼白的臉色。

    小廝沒料到他會是這個反應(yīng)，緊張走到汐桃身側(cè)，誠惶誠恐道：門主，您是高貴之人，別進這樣骯臟的地方，會污著您的眼睛。

    汐桃遠(yuǎn)離那個房間，稍微平息一些后，輕撫了幾下胸口，難以置信問：你們一直讓鮫人負(fù)責(zé)處理鮫人的身后事？

    其實那已經(jīng)不能稱之為身后事。

    小廝滿眼無辜地點了點頭，對啊，處理這些鮫人又臟又累，我們當(dāng)然不會親自做，我們只負(fù)責(zé)監(jiān)管鮫人來做。

    汐桃閉了閉眼睛，何其殘忍，竟然讓鮫人如此處理他們的同族，被煉制的鮫人很有可能是剩下鮫人的親人或朋友，這個煉制鮫油的地方就在鮫人住處的對面。

    鮫人每天聞著濃厚的鮫油味道，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死后是怎么被用盡最后一滴價值，然后當(dāng)做廢料處理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