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徐老著急忘了，還是另有原因？

    可據(jù)他這段時間的了解，溫令瑤醫(yī)學理論和基本功都很扎實，應該比得上三甲主治的水平。今天遇到的那個女人也說，她以前在中南醫(yī)院。

    在江城。

    沈司衡腦子里突然震了一下，有一些念頭蠢蠢欲動。

    余皓禮走后，他親自給徐老打了個電話。

    “喂，老師?！?/br>
    “小沈啊，你該不會是特意來關心我這個老頭子吧？”電話那頭的老人中氣十足，呵呵低笑，“有什么話快說，我在研究院?！?/br>
    沈司衡也不耽誤時間，直截了當：“老師，我們在整理人事檔案，發(fā)現(xiàn)溫令瑤的資料不齊。”

    “哦，她那個資料啊，不齊就不齊，沒關系的。”徐老似乎毫不在意，“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回頭我打個電話跟他們說一聲?！?/br>
    沈司衡皺了皺眉：“可是老師——”

    “我知道你想說什么?！毙炖铣料律ひ舻溃八馁Y料暫時就這樣，因為有一些東西，她本人并不想公開。”

    沈司衡目光落在窗外的樹杈間，又依稀有些渙散。

    那邊沉默了片刻，才問：“是你想看？”

    沈司衡收回視線，指尖在桌沿上摩挲：“我不能對我手下的人一無所知，望您理解?！?/br>
    掛電話后，他的私人郵箱收到一封郵件，是溫令瑤的詳細個人檔案，以及簡歷。

    徐老特意囑咐他，這份資料不能外傳，看完要么刪掉，要么加密保存。

    沈司衡去給自己泡了杯咖啡，然后才回到座位上，打開郵件里的附件。

    第一頁是基本信息和簡歷。

    江城大學本碩畢業(yè)，學科成績年級第一，碩士期間在中南醫(yī)院完成的三年規(guī)培。資料里內容很詳細，連她發(fā)表過的每一篇論文標題都列出來了，有些甚至還是他看過的。

    以至于她的碩導是汪毓晗教授，一點都不讓他意外。

    這個女孩特別的優(yōu)秀和靈氣，在這些背景板的裝點下，全都有了合理的解釋。

    當看到工作經歷上寫著2020年2月5日-3月，江城火神山醫(yī)院，而在此之前，她也曾在三院待過半個月左右，男人擱在鍵盤前的手倏然一頓。

    一些記憶如潮水般涌上來，就像發(fā)生在昨天一樣清晰明了。

    那一年剛出事，他就跟著專家團去了江城，后來便一直留在那里協(xié)助研究和救治。

    那是一段灰暗又漫長的時光，也是從醫(yī)近十年來，第一次面對那樣的病魔，無能為力，束手無策，人類竭盡全力都趕不上生命消亡的速度，甚至對自己一直以來所秉持的希望產生了懷疑。

    那天在三院的ICU病房，眼睜睜看著曾經一起揮灑過青春，一起在球場上打過球的昔日好友，一條本該鮮活燦爛的生命就那么像一縷煙似的消失在面前，他堅持了那么久的身軀，終是有些搖搖欲墜。

    所有人都忙著收拾殘局，對他們來說不過是增添了一副可憐的尸體，除了更加沉重的心情別無其他，甚至這種沉重因為每天重復密集地上演，已經讓人麻木。

    但他的腳，卻連邁出去一步都很艱難。

    那具逐漸變冷的尸體是他擁抱過的，那張毫無生氣的臉也是他無比熟悉的，這一條與他交織過二十余載的生命，就永遠停在了年華正好的時候。

    直到有個女孩叫住他。

    她不知道他的名字，只叫了一聲：“喂?！?/br>
    沈司衡低下頭時，看見防護鏡后不太清晰的一雙眼睛，女孩子聲音軟糯溫柔，只是由于長期熬夜和過度用嗓有點發(fā)啞，聽著讓人心疼。

    他原本無心搭理，卻因此給了她一些目光。

    “我看你最近都沒怎么休息，還是好好休息一下吧?！彼Z氣很篤定，似乎特意觀察過他很長時間。

    沈司衡蹙了蹙眉，他向來不愛聽人勸，心力交瘁之下也格外易躁，但還是耐心回了一句：“謝謝?！?/br>
    他抬腳往前走，女孩跟上來，邊走邊問：“你去哪兒?。坎》繂?？”

    沈司衡沒理她。

    女孩加快跑了兩步，跑到他面前，“你等一下你站住?！?/br>
    沈司衡被攔住去路，不得不停下來，盯住面前這個被防護服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小矮子。

    只見小矮子從兜里拿出紙筆，在便利貼上迅速地寫寫畫畫，然后趁他不注意，啪一下貼在他胸口。

    “這是我偶像。”女孩指了指他胸口的便利貼，笑嘻嘻道，“哥哥你歇一下吧，眼睛都熬紅了。就算你是奧特曼，也要先照顧好自己，才有力氣拯救人類呀。”

    ……

    那天夜里在手術室門口，當溫令瑤說出那句話的時候，他便恍然間回到了那一刻，竟然將面前的她，和那個防護服里臉都看不清楚的小姑娘重合起來。

    他以為他魔怔了，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從那天以后，他再沒見過那個小姑娘，不知道她去了哪兒，是不是安穩(wěn)度過疫情，甚至，有沒有保護好自己，幸運地活下來。

    他不知道她的名字，甚至連她的眼睛都沒看清楚，唯一留到現(xiàn)在的，只有那張畫著奧特曼的便利貼。

    沈司衡整理好情緒，繼續(xù)往下看。

    她家庭關系的父親那欄，赫然是一個無比熟悉的名字——溫正鵬。

    北城大學附屬中心醫(yī)院前普外科主任，也是當初共赴疫區(qū)的前輩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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