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桂枝陷入了思考之中。

    只是賭氣這么一說，完全沒打算付之于行動的江母，已經(jīng)被趙桂枝氣到?jīng)]脾氣了：“咋滴？你還真想讓我跑一趟？他江虎頭多大的能耐呢，還能讓我這個當(dāng)奶的，親自回鄉(xiāng)下老家接他？他就不怕他屁股開花？啊？”

    “不是，我只是在思考另一個問題?！?/br>
    “啥？”

    “你說我肚子一抽一抽的，這是胎動，還是我要生了？”趙桂枝擺出了一副思考者的造型，說出了能把江母當(dāng)場嚇劈叉的話。

    還好，此時距離趙桂枝預(yù)產(chǎn)期也沒兩天了，又因為這年頭的預(yù)產(chǎn)期估算本來就不靠譜，全倚賴大夫的個人經(jīng)驗。因此，其實早在黃氏發(fā)動前半個月，該準(zhǔn)備的都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用趙奶奶的話來說，寧可白準(zhǔn)備，也不能冒這個風(fēng)險。

    趙桂枝發(fā)動是在白日里，她很快就被送回了自己的院子。

    但穩(wěn)婆過來后，又說其實還沒到時候，逼著她下來自個兒走動。之后，陣痛居然又緩和了，趙桂枝趁著這個機(jī)會，大吃了一頓，吃飽喝足就容易犯困，她直接躺平跟周公約會去了。

    結(jié)果到了半夜里，她又開始發(fā)動了，攪合得全府上下都陪著失眠。好不容易天破曉了，她捧著肚子認(rèn)真的感受了一番，真誠的表示自己餓了。

    ……

    江二郎回來前，就已經(jīng)通過書信告知了，按說哪怕沒人特地過來站在門口迎接他，也不至于他進(jìn)了府里都沒瞧見自家那些人。

    真的是一個眼熟的都沒有呢！

    正疑惑著呢，就看到自家那個印象中還是天真可愛又帶了點兒小羞澀的膽小妹子，跟一只發(fā)瘋的長毛兔子一樣，猛的從二門內(nèi)竄了出來，“嗷”的一聲：“二哥?。。。。?！”

    得虧江二郎這兩三年里也算是見了不少世面，尤其去年鄉(xiāng)試中舉前往了京城，又發(fā)生了不少事兒，還“機(jī)緣巧合”見到了七皇子……總之，他覺得自己的心理素質(zhì)還是挺可以的，這才僥幸沒被親meimei嚇?biāo)馈?/br>
    “我就不說什么禮節(jié)禮儀了，幼娘，咱學(xué)誰不好，非要學(xué)虎頭呢？”

    冷不丁的從角落里竄出來，二話不說先嗷一聲，這簡直就是虎頭的招牌作。當(dāng)然，其實人家虎頭已經(jīng)好久沒這么干了，他就是小時候鬧騰，最近這一年里，他盡看著他弟鬧騰了。

    “二嫂要生了！”幼娘才不管這些，拽著江二郎就跑。

    不過，等二郎回過神來之后，就變成二郎邁開大長腿，很快將她丟在了后面。

    幼娘一臉的懷疑人生。

    但她還是先趕了上去。

    趙桂枝的生產(chǎn)嚴(yán)格來說不算危險，只是因為這個孩子太折騰了，一會兒鬧出點兒動靜來，一會兒又不折騰了，仿佛在說……

    我就是哄你玩兒~

    反反復(fù)復(fù)的折騰了兩天，趙桂枝倒是餓了吃渴了喝困了睡，其他人真是被折騰得不輕。尤其省城那頭，盛凌云一直關(guān)注著這邊，她倒是不在乎趙爸干了啥，可她親閨女的預(yù)產(chǎn)期快到了，能不在意嗎？

    偏巧，盛家老太太快不行了，這次是真的不行了，隨時都會咽氣的那種，她肯定走不開，只能派了心腹還有侄女來這邊看看。

    盛錦娘還沒到，好在她到不到都沒啥意義。

    倒是二郎來了后，很快就去了產(chǎn)房。因為剛才輕輕一瞥，就看到了堂屋里坐著一群頂著黑眼圈的人，他做好了心理準(zhǔn)備，看到一個憔悴不已的媳婦兒。

    結(jié)果他媳婦兒正半躺在榻上，身前一個特制的小炕桌，桌上一大碗酸辣粉——當(dāng)然是特制孕婦也能吃的版本——她正在吸溜吸溜的嗦粉。

    二郎腳步停頓了一下，他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原先，他一直覺得是因為他娘和他奶把趙桂枝一個堂堂富貴人家的大小姐給帶劈叉了?？蛇@會兒，他終于醒悟了，敢情一直想岔了，照這么看還不定是誰帶劈了誰呢。

    “二郎？”趙桂枝驚喜的喚道，然后飛快的低頭又嗦了一大口粉，“你吃了嗎？”

    “……”

    千言萬語都被堵住了，二郎就算是在會試的考場上，面對大儒出的極端深奧的考題，他都沒有那么犯難過。起碼，他還會先審題，再思考如何破題，而現(xiàn)在他的問題是，突然腦子一片空白，連一個字都想不起來了。

    你吃了嗎？

    也行吧，鄉(xiāng)下地頭村民們碰面時，基本上都是這么問的。這么一想，二郎覺得還挺親切的。

    ……

    趙桂枝在二郎回家的當(dāng)天夜里把孩子生下來的。

    這孩子真的是屬于狼來了的典范。

    先前折騰了好幾次，把一眾親戚都折騰得夠嗆，雖然大家要么不用上班要么翹班也沒說，但正常的生活作息都被打亂了呢！也因此，等孩子真的發(fā)動要生時，親戚們已經(jīng)放棄治療了，紛紛回去睡覺了。

    任憑誰熬了兩夜都撐不住了，而且他們也后知后覺的明白了一個事兒。

    ——就憑這孩子的折騰勁兒??！

    ——苦日子還在后頭呢！

    于是，等趙桂枝終于生下孩子時，也就剛回來的二郎在，別的人都跑了，連江母都是一臉菜色的告辭了。

    巧合的是，江母前腳剛走，趙桂枝后腳就生了。

    “這孩子也是個人才呢。”看著粉嫩可愛的rou團(tuán)子，趙桂枝母愛爆棚，可即便如此，她還是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生孩子本身就耗費體力，加上這會兒夜已深了，趙桂枝也就強(qiáng)撐著虛抱了下孩子，之后就睡過去了。

    就是在睡過去的那一刻，她仿佛想起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給忘了……

    等她再度醒來時，天光早已大亮，問了才知道這會兒都已經(jīng)晌午過后了。

    趙桂枝恍然：“怪不得我覺得那么餓?！?/br>
    待下人拿來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的月子餐，雖然味道不怎么美，但也不至于有多難吃，反正她吃得挺開心的。

    吃飽喝足才想起來，孩子呢？

    二郎聽到這頭的動靜后，立刻進(jìn)了屋，正好聽到趙桂枝在問孩子，忙告知是被孩子的奶奶以及兩位太奶奶抱走了。

    翻譯一下就是江母、江奶奶和趙奶奶。

    趙桂枝猛的就想起來了：“完了完了，她們仨一定會給孩子取亂七八糟的名字！二郎！孩子的名字讓我??！”

    “成。”二郎一口答應(yīng)。

    剛松了一口氣的趙桂枝還來不及慶幸，就聽到江母那標(biāo)志性的大嗓門在院子里響了起來。

    “二郎媳婦兒醒了啊？桂枝啊，你奶奶真不愧是富貴人家的老太太，真有學(xué)問！起的名兒都跟別人不一樣！”

    趙桂枝的心再度提了起來，她此時還抱有幻想，覺得小名也不是那么重要的，只要大名別離譜就行了。

    江母這會兒也進(jìn)了屋，滿臉都是喜氣：“真好??！這還是我頭一個孫女呢，我原就想著要起一個響當(dāng)當(dāng)亮堂堂的名兒，想了半天也沒想出好的，還是親家奶奶學(xué)問好?！?/br>
    “娘，您就別吊胃口了，趕緊說吧！你告訴我，我好不容易生出來的大胖閨女叫啥名兒？”趙桂枝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開始絕望了。

    好在這一回，江母確實沒有賣關(guān)子，她直截了當(dāng)?shù)牡溃骸拔覍O女大名江金玉，小名就叫玉娘?！?/br>
    嗚嗚嗚她就知道……

    咦？

    玉娘？

    江金玉？

    大概是心理預(yù)期太過于低的緣故，趙桂枝居然覺得這個名字也還行噢？尤其想想大郎家的江虎和江彪兩兄弟，再想三郎家的江大雕，以及未來可能出現(xiàn)的江二雕、江三雕，甚至還可能出現(xiàn)江雕娘……

    她就感覺江金玉這個名字，雖然確實顯得挺俗氣沒內(nèi)涵的，但一時間好像也確實挑不出錯來。

    “玉娘聽著挺好的。”趙桂枝不得不點頭承認(rèn)，“回頭我給她尋摸一塊好玉?！?/br>
    “還用你來尋？玉娘她舅已經(jīng)讓人打聽去了?！苯赶矚庋笱蟮牡?，“他送大雕貴重禮物，咱們江家肯定不能收，不然像啥樣兒呢？可他要是送給玉娘貴重東西，我才不管呢！不收白不收，收下以后給玉娘當(dāng)嫁妝也好呢！孩子舅舅呢，娘舅最大，合該讓他出重禮。”

    趙桂枝感覺這話里有話，忙展現(xiàn)了一位吃瓜群眾的高素質(zhì)，招呼江母過來坐，橫豎她短時間內(nèi)也沒法出門晃悠，陪她聊天解悶多好呢？

    江母歡快的過來了，順便擠走了大半年沒見的二兒子。

    二郎：……

    行叭，起碼他家沒碰上婆媳不和，別的就無所謂了。

    而在江母的訴說下，趙桂枝終于吃到了第一手的新鮮瓜瓤，那可真的是又香又甜。

    這瓜是關(guān)于趙閏土的。

    先前趙奶奶也催婚，但畢竟催得沒那么厲害，哪怕趙桂枝成親了懷孕了眼瞅著就要生了，她都沒有那么明確立體的感觸。

    直到金玉寶寶出生了。

    哎喲媽呀，趙奶奶有多喜歡這個曾孫女，就有多嫌棄自己的親孫子。逼得趙閏土不得不以尋摸一塊好玉為由，趁機(jī)腳底抹油開溜了。

    主要是他怕他要是再不走，他奶能逼他原地產(chǎn)子。

    江母就感覺這事兒妥了。

    那趙閏土一時半會兒的，上哪兒去找媳婦兒給他立馬生個娃兒？但凡他沒成親，趙奶奶就不會放過他。他為了圖耳根子清凈，那不得多找借口開溜？可借口哪里是那么好找的？現(xiàn)成倒是有一個，那就是拿金玉當(dāng)借口。

    想通了一切之后，江母仿佛看到趙閏土每次都拿她親孫女當(dāng)借口開溜，回來肯定得送禮物，不然這個借口白找了？總之，孫女的嫁妝妥了。

    江母還告訴趙桂枝，黃氏也對金玉愛不釋手，直呼下回也要生閨女。

    其實趙桂枝也不是真的傻，她只是心大，下意識的會忽略掉很多事兒?？伤傩拇?，江母這都不能說是拐彎抹角了，直差沒把話摁到她臉上了，她要是再沒聽懂那就是比三郎還傻了。

    很明顯吧，江母是怕她有什么想法，或者說是怕她誤會江家這邊嫌棄她生了閨女。如果真有這種想法，江母倒也不怕誤解了，但她真的沒有??！

    無論是江家大房的秀娘，還是他們?nèi)康拿夏?、幼娘，其實都挺受寵的?/br>
    是的，孟娘當(dāng)初也是受寵的，但凡不受寵養(yǎng)不出她這種跋扈的性子來。而幼娘之所以前幾年看起來很是害羞膽小，純粹就是因為出了孟娘那個事兒后，江母對女兒家的名譽(yù)過于重視，直接把幼娘拘在了家中，除了大房，連村里別的人家都不準(zhǔn)她去。這種養(yǎng)法，幼娘想要不膽小都不可能。

    總之，江母想表達(dá)的意思就是，咱們?nèi)疑舷露紱]有因為你生了閨女感到半點兒不開心，你千萬不要有丁點兒誤會，更不要有任何心理壓力。

    趙桂枝聽懂了。

    但她卻在聽懂的同時，又搞錯了重點。

    “三郎媳婦兒也想生個閨女？還是算了吧，別糟蹋孩子了，我真怕三郎回頭給他閨女起名叫雕娘，我會瘋的?！?/br>
    關(guān)鍵是，雕和刁還是同音字，不知情的人還以為人孩子是個刁蠻任性的主兒呢，畢竟正常人想不到孩子她爹是個缺心眼。

    江母當(dāng)場愣住。

    這話要咋說呢？她是提前準(zhǔn)備好了一籮筐的話要說，但架不住趙桂枝她不按牌理出牌??！

    好家伙，這么一打岔，她直接就給整忘詞兒了！

    卡殼了半天后，江母結(jié)結(jié)巴巴的說：“啊？三郎的閨女叫雕娘？為啥?。俊?/br>
    “大雕的meimei不叫雕娘，叫雕妹？”趙桂枝憂心忡忡的道，“可甭管是叫雕娘還是雕妹，都不好聽呢。再說了，這年頭不識字的人多，萬一人家聽成了刁鉆古怪呢？或者刁蠻任性呢？哪怕叼嘴挑食也不好聽??！”

    本來就已經(jīng)被整迷糊的江母，這下子徹底被帶劈叉了，看到趙桂枝滿臉擔(dān)憂的模樣，順著她的說辭代入一想，頓時坐不住了：“那不行！看我打死三郎那小兔崽子！咋能這么給孩子起名呢？不行，絕對不行，這不是耽擱孩子一輩子嗎？我這就去收拾他！”

    說走咱就走。

    江母的行動力是真得強(qiáng)，撂下這話就一溜兒小跑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