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是我的話，也會生氣。柳覓青抬眼看向他，要是有一天你跟我說這樣的話，我一定會很生氣很生氣，墳都不給你上的那種。

    步驚辭聞言低低笑起來：子霄當(dāng)時的確很生氣。他說著頓了頓，眸光暗了些許，好像陷入了回憶之中，弒君，是不忠，背叛朋友，是不義，變成這種不忠不義的人渣，我要怎么面對我女兒這是子霄跟我說的最后一句話。

    最后柳覓青微微抿了一下嘴，所以，你不是他殺的？

    步驚辭搖頭：就算我求他，他也絕對不會動手的，一定要說他頂多就是幫我收尸吧。

    這輩子不會了。柳覓青抱住步驚辭的手臂，你跟上輩子不一樣了。

    步驚辭只是彎了彎眼睛，沒說話。

    入了夜的風(fēng)有些涼，刮得人臉疼，柳覓青被吹得臉頰都泛紅了才跟著走到地方。

    步紹元還沒來，但已經(jīng)有不少官員到了，正湊在一起聊著什么，看見步驚辭后紛紛停下來，沖他行禮。

    步驚辭遠(yuǎn)遠(yuǎn)看見了，只是擺手，但沒往里進去，而是看向一旁的柳覓青：要進去嗎？還是再到處走走？

    柳覓青看了一眼里面的人，有點猶豫。雖然還不到社恐的程度，但他的確有點怕生，像這種人多的場合對他來說實在有點難應(yīng)付，尤其現(xiàn)在步紹元不在，他們怕是會被圍起來。

    見他糾結(jié)，步驚辭沒再問下去，直接拉著他離開了那地方，朝人少一點的地方走去。

    兩次進宮，柳覓青都在御花園落水，撇開原因不說，步驚辭總覺著他和那地犯沖，便也沒帶他去那里，而是在大殿附近的小路上，漫無目的地走。

    這是一個很難得的時刻。

    雖說兩人一直都相處得很好，但像這樣一起散步的機會其實不多，尤其是在這樣的一個日子里，步驚辭總?cè)滩蛔∫嘞胍稽c。

    你們那邊過年，有什么習(xí)慣嗎？

    ?。窟^年？柳覓青想了想，一家人聚在一起吃年夜飯，守歲，頂多就是娛樂節(jié)目多了點，別的應(yīng)該是差不多的，不過你們應(yīng)該不大一樣吧？

    是不大一樣。步驚辭道，宮里每年都會辦宴，像今天這樣宴請群臣和友邦使節(jié)，我們肯定都是要出席的，一般人家倒是和你說的差不多，幼時回到寢宮，母后還會讓人煮餃子給我吃。

    想你母后了？

    我一直都很想她。步驚辭道，我只是想說，等回去了，你要還餓，我們可以去吃餃子。

    柳覓青聞言樂了：其實肚子飽了我也還能吃，煮少點就行。

    好。步驚辭彎起眼睛，你喜歡吃什么餡的？

    什么都好，好吃最重要。

    看他認(rèn)認(rèn)真真回答自己的問題，心里總覺著暖洋洋的，握著柳覓青的手收緊了一點，他已經(jīng)不記得有多久沒產(chǎn)生這種對新一年的期待了。以前他總是想著過一年是一年，會發(fā)生什么事也不是很在意，但今年不一樣，起碼他想自己還要帶柳覓青去江南玩。

    以及再過不久的變故。

    屆時柳覓青會是他的皇后。

    他正想著的時候，忽然一個稚嫩的聲音在身后響起：爹爹

    兩人同時轉(zhuǎn)回身去，就見一個小男孩飛快跑過來，一把抱住了柳覓青的大腿，又喊了一聲爹爹。

    忽然喜當(dāng)?shù)牧捛喽笺铝?，一時不知道該怎么反應(yīng)，無措地看向步驚辭，見他也沒反應(yīng)過來，只好先摸摸男孩的腦袋安撫他，問道：小孩，你叫什么名字？家人呢？

    聽見他的聲音，小孩抬起腦袋看他，目光有些疑惑，聲音也帶了些不確定：爹爹？

    慕慕。步驚辭已經(jīng)認(rèn)出小孩，眉頭忍不住皺了起來，你怎么在這，你父王呢？

    單認(rèn)臉柳覓青肯定是不認(rèn)識的，但聽步驚辭喚他小名，他就知道了。

    這孩子叫步慕寧，在原著中還算他半個兒子，是步驚衍跟美人受的兒子，被過度寵愛脾氣特別大，著實讓原身吃了不少苦頭。

    父王步慕寧咬著手指，看著步驚辭的眼睛有些瑟縮，往后退了半步，父王就快來了。

    他的反應(yīng)讓柳覓青有些奇怪，小聲問道：你是對他做過什么了嗎？怎么他好像很怕你的樣子。

    哪有，在你心里我是那么兇神惡煞的人嗎？ 步驚辭無奈道， 他小時沒那么怕我的，你應(yīng)該問問盛如瓊平時都教了他什么才對。

    有道理。柳覓青想了想，點點頭，也沒再靠近這個孩子，回你父王那吧。

    步慕寧聽他的聲音，似乎還是有些疑惑，想靠近又礙于步驚辭在旁邊不敢靠近，只能站在原地同留覓青說話： 爹爹一起

    我不是你爹爹。柳覓青尷尬得不行，因為看過原著的關(guān)系，他很清楚這孩子性格有多惡劣，所以有種天然的惡感，但真的面對這個喚自己爹爹的乖巧孩子時實在沒辦法擺出什么疏遠(yuǎn)的態(tài)度，只能盡力放緩聲音，不信你去問你父王。

    聽他這么說，步慕寧似乎是猶豫了一下，沒再叫柳覓青爹爹，但也沒走，而是在原地守著，像是怕他跑了一樣。

    柳覓青著實有點無奈，小聲問步驚辭：現(xiàn)在怎么辦？

    沒事，反正還有一會呢。步驚辭柔聲道，我們兩個大人還怕一個小孩不成？

    只是小孩我當(dāng)然不怕了。柳覓青撇嘴，要是一會不小心蹭破皮什么的，人家說我們欺負(fù)他怎么辦？

    步驚辭：還挺有道理。

    那怎么辦？他可是堵著我們回去的路了。步驚辭無奈道，我們還要繞回去不成？

    不用。柳覓青指了指步慕寧身后的黑暗，他爸來了。

    步慕寧順著他手指的放看過去，喊了一聲父王后飛快跑過去，抱住了走近的步驚衍，找到爹爹了！

    步驚衍聞言抬眼看向柳覓青，眼底是非常明顯的不滿：你跟慕慕說什么了？

    柳覓青驚了：有病能不能在你兒子面前裝裝健康，你遺傳給他的視力，還怪我。

    慕慕？步驚辭看向兒子，出什么事了？

    大伯伯壞。慕慕抬頭看著步驚衍，跟他控訴步驚辭，搶走爹爹，爹爹不跟慕慕回家。

    步驚辭：

    你別瞎說。柳覓青聽了也有點不開心了，算起來我也是你伯伯。

    步慕寧有點懵了，只好求助地看向步驚衍：爹爹？

    步驚衍皺起眉，看向柳覓青：慕慕只是個小孩，他

    我知道，所以你帶他去找他爹，找我干嘛。對著步驚衍，柳覓青聲音很淡，連情緒都懶得添一點，我跟驚辭就先回去了，不打擾你們父子逛花園。

    他說完拉著步驚辭就走，看他這樣，慕慕急了，抱著步驚衍哭起來，一直喊爹爹。

    柳覓青聽在耳朵里，卻一點不想攙和這件事，無論從他這個原著中的 賤受身份而言，還是從步驚辭的王妃身份而言，他都不太想跟步驚衍扯上半毛錢關(guān)系，這人在他這就是個絕對的敵人。

    但步驚衍并不覺得，在兩人擦身而過時，他忽的伸手拉住柳覓青，喚了他的名字：覓青。

    很普通的一個稱呼，卻讓柳覓青的心臟鈍痛了一下，只是沒之前那么嚴(yán)重了，這是不是可以理解成原身也在一點點放下呢？

    柳覓青一點留戀都沒有，直接抽回了自己的手：嘉王爺，自重。他話音剛落，步驚辭忽的伸手過來攬住他的腰，他便順勢往步驚辭懷里靠了一點，我們不熟。

    我沒有那個意思。步驚衍垂下眼簾，放輕的聲音里藏著無盡的思念和難過，只是你長得很像我妻子，不怪慕慕認(rèn)錯了，你能陪陪他嗎？

    柳覓青又感覺自己的心臟抽痛了一下，一股巨大的難過伴隨一些不屬于他的記憶涌入腦海，讓他有些炫目。

    恍惚間他好像看見了站在夜色中全身濕透的自己，被步驚衍抱在懷里，嘴里還在重復(fù)一個從未聽過的名字，直到步驚衍發(fā)現(xiàn)自己認(rèn)錯人了，才放開他，沖他露出一個笑容。那笑容脆弱得好像隨時都會消失一樣，帶著深深的寂寞在他心上刻下烙印，讓他的心不住地悸動，直到步驚衍離開，看著他背影的雙眼中盛滿了初次心動時滿溢的愛意。

    還有很多很多，那些原著中一筆帶過的，屬于原身的記憶。

    他是怎么追著步驚衍跑的，以及嘉王府來提親說步驚衍要娶他時高興的模樣，還有和家人說起時那仿佛要走向幸福的語氣。

    你說我跟他長得那么像，王爺會喜歡上我嗎？

    我可以等，他會喜歡我的。

    自己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又是一陣鈍痛砸在心上，疼得柳覓青呼吸都滯住了，捂著心口深深吸了一口氣才緩過來。

    覓青？步驚辭皺起眉，擔(dān)心地喚了他一聲，你怎么了？沒事吧？

    柳覓青聞言抬眼看向步驚辭，臉上泛起淺淺的笑容，搖頭道：我沒事，你別擔(dān)心。他說著看向步驚衍，原本的笑容瞬間消失了，你也說了，我只是長得像你的妻子，但我不是，永遠(yuǎn)也不會是。

    只是一會。步驚衍還是不放棄，看著手上還在哭的孩子，神色越發(fā)難過，慕慕一直很想他爹爹。

    看著那個孩子，柳覓青有些愣神，那模樣跟他想象中的一個身影逐漸重合，讓他也跟著難過起來。

    步驚辭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他看明白柳覓青被說動了，心里多少也有點失落，卻什么都沒說。

    就在步驚辭以為柳覓青會答應(yīng)的時候，他卻是搖搖頭：這跟我有什么關(guān)系呢？

    就算我們做不成夫妻，也算有過糾葛，人心都是rou長的，柳覓青，你真能這樣狠心嗎？

    糾葛？我們都不熟，談什么心。被這么質(zhì)問，柳覓青心頭燒起一把火來，比起委屈，他更多的是憤怒，對步驚衍理所當(dāng)然的態(tài)度憤怒，對原身腦子進水的憤怒，當(dāng)初我跟你打招呼你冷言冷語讓我難堪的時候，你怎么不覺得自己狠心？為了利用我跟柳家的關(guān)系，答應(yīng)娶我卻只是一頂小轎過來連人都不告訴的時候，你怎么不覺得自己狠心？人心都是rou長的？在你心里，真的把柳覓青當(dāng)成一個人那樣看過嗎？

    步驚衍被問得一愣。

    他的確從來沒把柳覓青放在心上過，更別說細(xì)看，所以當(dāng)初在醉仙樓遇見時他才一時沒認(rèn)出來，但就算后來想起來了，他對柳覓青也的確不是特別在意，于他而言，柳覓青就是一個長得很像愛妻的人罷了。

    你答應(yīng)娶我的時候，我是讓柳家人心軟，讓柳家成為你后盾的工具。柳覓青直接點出了步驚衍的想法，現(xiàn)在你找我，也不過是因為我是在你找到妻子之前，最好的替代品。

    步驚辭不太清楚原來的柳覓青跟步驚衍之間的事，他只知道現(xiàn)在的柳覓青情緒有些激動，而且似乎很難過，但他不知道該做什么，只能把柳覓青往身后藏，而后沉著臉色看向步驚衍：我不管你們之前發(fā)生過什么，他現(xiàn)在是我的人，以后別來sao擾他，人是有底線的。

    柳覓青看著擋在眼前的人，心像泡在熱水里一樣暖烘烘的，熏得他眼眶也有點紅，輕輕拉了拉他的衣服，小聲道：謝謝。

    我從來沒有那么想過你。步驚衍皺起眉，在我心里

    在你心里，你妻子是不可替代的。柳覓青接過他的話來，一切不過是我的癡心妄想，仗著自己和你妻子長得像纏著你，甚至還拿柳家威脅你，讓你不得不娶我，我簡直就是十惡不赦，無論被你做什么都是活該自找的，等你找到妻子了就甩掉我，到時候你還是對你妻子一心一意那個清清白白的嘉王爺？

    柳覓青說完，自己也忍不住笑起來：步驚衍，我最討厭你這種理所當(dāng)然的人。

    步驚衍這回是徹底愣住了，他想說不是，但對著柳覓青的笑容時又忽然說不出口了。

    沒有爽快，不是釋然，只是非常單純的嘲笑。

    對自己的嘲笑。

    步驚衍心里忽的空了一下，垂下眉眼不敢再去看柳覓青：雖然不知道讓你誤會了什么，但我從來沒那樣想過你。

    聽他這么說，柳覓青忽然失了興致。

    這本小說他從頭看到尾，他很清楚一開始的步驚衍對原身除了厭惡之外，的確還心存有愧疚，但到底只是找不到一個光明正大傷害原身的借口罷了。后來在盛如瓊跟美人受的勸說和陷害下，步驚衍徹底卸了心里那點不足為提的愧疚，把柳覓青當(dāng)作一個心思惡毒的人，各種利用虐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