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后，韶白門

    鎮(zhèn)魂鈴輕響，白子畫與瑤玉收到消息，便很快又到了韶白門外。

    花千骨見到白子畫很是高興，迫不及待的向師父細(xì)細(xì)說了自己這段時間以來，對韶白門的調(diào)查——先是挨個約談了韶白弟子，再是暗探了韶白密室，還與衛(wèi)昔進(jìn)行了深入溝通……

    “說重點(diǎn)?！笔㈤_的水仙花座上，半昏半睡的瑤玉帝尊不耐道，“過程報告，你可以事后整理成書面形式，匯報給你師父。讓他指正?！?/br>
    “現(xiàn)在先說調(diào)查結(jié)果！”

    “你找到兇手了么？”

    “……我找到了這個?！被ㄇЧ侨〕鲆豁摴艠闫婆f的紙張，說道：“這應(yīng)該是一本可令修煉者功力突飛猛進(jìn)的秘籍……”

    “經(jīng)我調(diào)查，韶白雁掌門、太白緋顏掌門、松歷掌門、祥雨真人，還有韶白門中一個失蹤的弟子媚兒，他們出事之前，八成都修煉了這本秘籍?！?/br>
    白子畫聞言俊眉微蹙，說道：“身為名門正派，居然修習(xí)禁術(shù)，提升功力，真是令人不恥。”

    “難怪要將死訊都秘而不宣了。”

    “沒辦法，資質(zhì)悟性不如人，還又想變強(qiáng)，不用一些非常手段怎么辦？”瑤玉揉揉眼睛，試圖讓自己清醒一點(diǎn)，說道：“天下禁術(shù)繁多，但以雁停沙、緋顏他們的身份實(shí)力……能被他們看上的、能讓他們行之有效的法門就不多了?！?/br>
    “蓮城的四荒經(jīng)，蓬萊的霓裳羽衣，妖界的饕餮大法，魔門的煉天魔典……就這幾樣了?！?/br>
    “其他的，吞天訣最多只能修到次仙境，對他們意義不大……吸星大法缺陷明顯、容易真氣混雜、緋顏之前至少在太白山上見面時氣機(jī)還沒有異樣……北冥神功，雖然可以吸人真氣，不過主要還是在戰(zhàn)斗中借力的法門……”

    “為什么你聽上去對這類法術(shù)這么了解？”白子畫很疑惑?，幱竦圩鹛熨Y絕代，六界中人從來只見其用養(yǎng)劍術(shù)壓制境界，未聞她以其他方式積累真氣……

    “七夜從小就喜歡研究這些，所以我早些年時，也聽了不少?！爆幱裾f著，突然勾了勾唇，不懷好意道，“就是，七夜他太笨了……煉天魔典他苦修了十年都入不了門……饕餮更慘、需要特殊血脈輔助、偏偏現(xiàn)在妖界沒有那種血脈力量流傳了……”

    “蓬萊的霓裳羽衣也和他體質(zhì)不合……哈哈哈哈……”瑤玉帝尊肩膀聳動，攥著白子畫衣袖，把自己腦袋埋了進(jìn)去，笑的前仰后合。

    白子畫見狀忍不住沉默了一下。

    這時，他們身后傳來了衛(wèi)昔的聲音：“尊上，有失遠(yuǎn)迎……”

    “失禮了?！?/br>
    瑤玉帝尊聽見有外人來，身體頓時一僵。迅速扔掉手里寬大飄逸、潔白若云的袍袖，強(qiáng)忍住了繼續(xù)嘲笑七夜的沖動。笑聲硬堵在嗓子眼，嗆的她連咳了好幾聲。

    “不必多禮?！卑鬃赢嬕贿吇貞?yīng)衛(wèi)昔，一邊給不省心的瑤玉拍背順氣。

    “衛(wèi)昔jiejie……”花千骨快走了兩步，迎上衛(wèi)昔，說道：“剛剛瑤玉帝尊說，雁掌門修煉的秘籍，最可能是蓮城四荒經(jīng)、蓬萊霓裳羽衣、妖界饕餮大法、魔門煉天魔典四者之一?！?/br>
    “好?！毙l(wèi)昔說道：“妖魔界的秘籍，家?guī)熛氡夭粫バ蕖钊R那邊，我會去信與霓掌門打聽，至于蓮城……”

    “蓮城外人概不能進(jìn)，所以只能拜托你和尊上了?！?/br>
    “正好我剛剛打聽到了媚兒好友的名字，好像是蓮城無垢宮的丫鬟，名叫云牙。如果你們見到媚兒，請一定幫我勸她回來?！?/br>
    云牙……瑤玉帝尊目光輕閃，剛剛才止住的咳聲又不由自主的大了一陣……瑩白的小臉漲的通紅……

    白子畫見狀不禁目露憂色，端起一旁小桌上的茶壺，倒了杯水、又細(xì)心用真氣溫?zé)崃?，才喂到瑤玉唇邊…?/br>
    “好，你放心。”花千骨道，“我們一定會查清楚的！”

    “大家一路保重，我等你們消息?！?/br>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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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蓮城

    金雕玉飾、輝煌華美的大殿中，白子畫剛從這離開沒一天，就又回來了。而無垢竟已閉關(guān)，還需人再行通稟、請他出來。

    花千骨和糖寶二人孩子心性，第一次見到蓮城，很為其有別有于中原傳統(tǒng)的、帶有nongnong西域特征、且比韶白門這類仙家門派更為富麗堂皇的裝潢擺設(shè)感到驚異。

    在等待無垢出來的時間里，花千骨一邊饒有興致的戳弄著他宮中一個造型可愛的泥娃娃塑像，一邊和糖寶說著小話：

    “我真的很好奇，這個無垢上仙，到底長什么樣子??？他這么有錢，瑤玉帝尊也說他是貴公子，不像師父那么有仙氣……那他一定滿身都掛滿珠寶、手腕上帶著金鐲子、手指頭上都帶著金戒指吧？”

    “你形容那是貴公子么？那是小人乍富……”瑤玉帝尊唇角抽了抽，說道：“無垢的品味可是仙界翹楚。”

    “喏，他來了?！?/br>
    “?。俊被ㄇЧ琼樦幱竦闹更c(diǎn)看去，頓時，一個容貌風(fēng)姿絕對不在白子畫之下的華服男子，就映進(jìn)了她眼簾。

    花千骨怔了一怔，隨后匆忙行禮道：“無垢上仙！”

    嗚嗚嗚……瑤玉帝尊騙人……什么叫做師父比較像神仙?。窟@無垢上仙分明比師父還沒人性好不好？

    白子畫雖然平時看著清冷漠然，但眼里其實(shí)一直有著對天下蒼生的憐憫，外冷心熱……但無垢沒有，他看上去儒雅溫和，眼底深處卻是純粹冰冷的……

    “這是我徒兒，花千骨?！卑鬃赢嬤m時迎上無垢，淡然的向他介紹。

    “跟我想象的完全不同……”無垢毫不客氣道，“資質(zhì)平庸多了?！?/br>
    “一個連內(nèi)藏天地概念都無法理解的家伙，就不要隨便在這里胡言亂語了。”瑤玉帝尊更不客氣道，“你懂什么資質(zhì)？我現(xiàn)在給你張神竅圖你能準(zhǔn)確定位竅xue么？”

    “你現(xiàn)在恐怕都無法看清楚別人仙脈的位置吧？”

    “所以，你哪里來的資格評價花千骨的資質(zhì)好壞？”

    開玩笑，花千骨的仙脈可是帝尊大人親手通的！無垢剛剛那是在鄙視花千骨么？不，他是在質(zhì)疑瑤玉帝尊的能力水平！

    無垢目光冷淡的看著一言不合就揭他短的瑤玉，倏爾扯了扯唇角，說道：“我想起來了，這丫頭的仙脈是經(jīng)過你重塑的……”

    “如果我記得沒錯，當(dāng)年某人好像說過，除了先天十大圣體|內(nèi)合大道，很難仿造外，其他什么特殊體質(zhì)解析開來，都是垃圾……”

    “譬如玄陰之體、雷燃之體、長青之體……我就很好奇，這丫頭不管怎么說，畢竟是子畫的首徒，你怎么沒送她幾個垃圾啊？”

    廢話，玄陰之氣、丙火神雷、青木之息……這類天材地寶多貴??！關(guān)鍵數(shù)量上還很稀少，誰會沒事帶身邊。

    不過這個理由不能在無垢面前說，因?yàn)樗莻€狗大戶。富可敵國的那一種。說了不是顯得瑤玉帝尊忒窮、忒沒牌面了么？

    故而瑤玉毫不猶豫的把鍋丟給了白子畫：“因?yàn)樽赢嫺绺缧宰犹绷?，?dāng)初我給花千骨塑脈的動作但凡再慢一點(diǎn)……他就要推開我自己上了?！?/br>
    “雖然他這個修為，自己上也不是不行……但畢竟還是有一定的、岔氣走火散功的風(fēng)險……所以我只能從速處理了?！?/br>
    師父……曾經(jīng)愿意冒著……行岔真氣、走火入魔、功力散盡的風(fēng)險為我逼毒？曾從糖寶處詳細(xì)了解過當(dāng)年洗髓散一事的花千骨，深深的看了眼白子畫。

    白子畫沒有理會自家徒兒投來的目光，只垂眸看著手邊容顏精致、笑容爛漫的瑤玉，輕聲道：“……我的錯?！?/br>
    他從前，應(yīng)該更相信瑤玉一點(diǎn)的。

    不提情誼，只從理智上分析，瑤玉那時也沒有任何想看花千骨被毒死的理由。所以，她花費(fèi)力氣出手阻止他救人……就一定會有合理的理由。

    是他太自負(fù)學(xué)識……太拘泥于常規(guī)的傳聞……對洗髓散這種七殺秘藥，偏見太深了……

    ………………

    “怎么又周而復(fù)返？”無垢上仙看著自家從沒認(rèn)過錯的至交好友，冷不丁的自承己過，冰冷漠然的眸子似有微瀾，只淡淡的道：“該不會，是專程帶你的徒兒來見我吧？”

    “不是，是為了找人。”白子畫道，“我想知道在你宮中，是不是有個叫云牙的丫鬟？”

    “是有。不過她死性不改，在宮中行竊被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趕出去了?！睙o垢平靜道。

    “那這是什么時候的事兒??？”花千骨聽見正事，連忙追問。

    “一年以前?！睙o垢回答，語氣似有不耐。

    “那上仙你可知道，之前有個韶白門弟子，叫媚兒的，與云牙往來甚密?！被ㄇЧ怯謫枴?/br>
    無垢：“不知。”

    “??？骨頭，看來線索又?jǐn)嗔?。”糖寶聞言，苦著臉道?/br>
    “蓮城至寶《四荒經(jīng)》，不知目下何在？”白子畫問。

    “《四荒經(jīng)》？”無垢眉頭微蹙，說道：“實(shí)不相瞞，這秘籍，已經(jīng)丟失了十幾年了……我?guī)煾冈谑罆r便時常念叨，這些年，我也一直在設(shè)法找回，只可惜一直沒有查到它的下落?！?/br>
    “怎么，子畫。你有它的消息？”

    “嗯，之前在韶白門里，查到雁掌門生前似乎修煉過一種可以迅速提升功力的禁術(shù)。我左思右想，仙界有此奇效的功法，首選《四荒經(jīng)》?！?/br>
    “這我就不太清楚了，你也知道，韶白門下皆是女子，規(guī)矩森嚴(yán)，我也沒有去過幾次?！睙o垢說，“你們?nèi)绻€想知道什么事，不如去問我門下弟子?！?/br>
    “多謝無垢上仙?！被ㄇЧ橇⒓吹?，“因?yàn)榇耸玛P(guān)系到各派掌門被殺的大案，所以，我們想在無垢宮搜集線索、進(jìn)行調(diào)查……恐怕要打擾上仙幾天了！可以嗎？”

    “嗯?！?/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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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間，無垢設(shè)宴待客。

    瑤玉帝尊死盯著長桌上面清一色的甜口菜色，面目扭曲。菠蘿燒rou、番茄雞、紅糖排骨……這tm讓人怎么吃？

    花千骨和糖寶二人倒是吃的開心，覺得這些菜都甜滋滋的，分外稀罕。瑤玉無奈，咬牙切齒了半天，最后逼不得已下，只能拿著小筷一粒粒的挑著松仁玉米里面的玉米……勉強(qiáng)就著葡萄酒咽下去。

    無垢、你夠狠！

    “少喝點(diǎn)酒……”白子畫側(cè)頭看了一眼吃的艱難的瑤玉，薄唇緊抿，伸手從桌上端了個果盤過來，說道：“沙漠綠洲里的水果，滋味甜美，你多吃點(diǎn)？”

    瑤玉瞥了眼果盤里皮薄水靈的提子，澄澈美麗的眼睛里略有意動，但想了想后，還是搖搖頭。繼續(xù)和玉米粒奮斗。

    這一次，倒是不再喝酒了……她的墟鼎里，自備了果汁。

    “詩詩……”白子畫見狀微怔，誤以為瑤玉是害怕青色的果子會酸。他其實(shí)也有點(diǎn)這方面的顧慮，于是自己先嘗了一個，確定果子沒問題了，才又勸道：“這水果不酸的?！?/br>
    “她不是怕酸?！睙o垢淡淡的道：“她是嫌提子連皮吃口感差，剝皮吃太麻煩、不方便、又黏手?！?/br>
    果然是故意的……瑤玉帝尊憤怒道：“無垢，你最好保佑你這輩子都別入妖魔界，不然本尊天天給你吃苦瓜！不，我要在你洞府周圍全部種滿大王花！種最臭的那種！”

    “放心?！睙o垢上仙淡定自若道：“我這輩子都不會去妖魔界的。你的大王花，我怕是沒機(jī)會聞了。還是你自己留著吧！”

    “無垢……”白子畫也是對自己莫名其妙就小心眼起來的結(jié)義兄弟很無語了。只哭笑不得道：“……你很清楚詩詩的口味??！”

    連他都不曉得，瑤玉居然不喜歡吃提子，原因是剝皮麻煩……她明明很喜歡吃葡萄的。

    “從前圣心魔主在世時，經(jīng)常會過來蓮城談些生意?，幱竦圩鹉菚r便總跟在她父親身邊?！睙o垢道：“接觸的多了，對她的口味自然也就了解的清楚了?！?/br>
    而且，小時候的瑤玉待人又很沒什么戒心。喜歡什么、不喜歡什么，總會和人說的明明白白。有心人想曉得她的愛好，都不用怎么費(fèi)心觀察，就能套話套出來。

    “無垢上仙和瑤玉帝尊是青梅竹馬啊？”花千骨咬著筷子道。

    “青梅不竹馬，兩小有嫌猜?！爆幱竦圩鹉樕b獰的又挑了一粒玉米進(jìn)肚，沒好氣道：“小氣鬼！”

    “好了，你別吃了?！卑鬃赢嬁床幌氯ニ请y過的樣子，溫聲哄道，“等會我給你重新做點(diǎn)吃的……西域的牛羊rou質(zhì)細(xì)嫩……晚上給你做燒烤，好不好？”

    “好！”瑤玉帝尊嬌聲應(yīng)道。只是，伸向玉米粒的手，還是沒有停止。

    “詩詩……”白子畫不解，瑤玉明明不喜歡吃這些菜，為什么還要勉強(qiáng)自己動筷？他都已經(jīng)說了晚上會再給她做別的。

    按理，瑤玉也不必再擔(dān)心，若她失禮于無垢，會讓他難做了。

    瑤玉歪頭，困惑的：“嗯？”

    喊她干嘛？

    “燒烤她是要吃的，”無垢淡然解釋，“但這頓飯，有人請客，她也是不會不吃的?！?/br>
    “圣心魔主的名言：不吃白不吃，白吃誰不吃？誰不吃誰傻，吃到就是賺到。”

    “當(dāng)然，她大小姐沒那么貧窮，對物質(zhì)上的需求標(biāo)準(zhǔn)也沒那么低。所以她一般情況下，也不會什么都聽當(dāng)?shù)??！?/br>
    “只是，蓮城不比其他地方，瑤玉不會在這里違背她父親的意思。即便，現(xiàn)在圣心魔主已經(jīng)死了?！?/br>
    “你才死了，你全家都死了?！爆幱竦圩鸶鷼饬?。

    白子畫聞言若有所思，深深的看了無垢一眼。

    “事父至孝，是種美德?！卑鬃赢嬚f。聽到這里，他當(dāng)然明白，無垢今日的舉動，不是因?yàn)楝幱裨缜把哉Z得罪了他。

    ——無垢沒那么小氣。

    他只是想借這頓飯的機(jī)會，讓白子畫更了解瑤玉一點(diǎn)。再多考慮一下，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多思考一點(diǎn)，他們之間的未來。

    瑤玉是妖魔界的公主，嬌生慣養(yǎng)，與父親的感情也很深。白子畫真的想好了，確定了要和瑤玉共度余生么？

    白子畫的回應(yīng)是：即便他現(xiàn)在還不夠了解瑤玉，但他也還是會盡力的、去照顧好她。

    瑤玉事父至孝，這不是壞事。她更沒有錯。

    所以，他不介意，并很欣賞這一點(diǎn)。

    ……他并不希望，自己心愛的人，眼里只有愛情。

    他心系長留、心系天下，瑤玉顧念家族，這都很正常。

    畢竟，父女親情、兄妹情誼、伙伴之情、同門情誼、家國情懷……都并不比愛情低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