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紜聽著，看著丈夫的目光微顫。

    她忽然崩潰了，有些歇斯底里道：“你怎么能用這么冷靜的語氣說芊堇的事？你怎么能對她這么無情？她生著那樣的病，她知道錯了，她剛才都要跳樓了……”

    虞智為被指責(zé)得心臟微縮。

    他又不是沒有感情的人，對寵愛了十八年的女兒做這樣的決定，怎么可能不難受？但他同時也不是傻子，他不能讓感情欺騙自己的雙眼和理智。

    “她是假做輕生，以逼迫我們，你也看出來了不是嗎？”

    “……”

    虞智為嘆氣。

    他這么些年什么人沒有見過，在病房外聽到那些話的時候，就已經(jīng)摘去了對小女兒的濾鏡，開始拿在商場看對手時的目光去觀察她。

    是以，他很容易就可以看出來虞芊堇自以為隱藏很好的算計，她的一舉一動是為了達(dá)成什么目的，每一句話暗含著什么引導(dǎo)意味，他都一清二楚。

    看著曾以為單純天真的孩子，在他面前努力耍著蹩腳的手段，他不由得懷疑，自己以前是不是眼睛出了問題？

    虞智為相信，妻子也看出來了。

    只是她自欺欺人，還在逃避。

    他看著妻子，認(rèn)真道：“小紜，我知道芊堇是你親手帶大，你對她的感情，甚至比對阿珩還要多。我知道，你一時很難割舍，但是……如果你站在瑟瑟的角度考慮一下呢？”

    鐘紜霎時目光閃躲。

    是啊，從剛才開始，她就一句也沒提過寧瑟瑟，她下意識去遺忘她，去忽視兩個孩子之間無法調(diào)和的矛盾——

    那是一條命。

    而在丈夫的明示下，她終于不得不去思考，站在寧瑟瑟的角度思考。

    鐘紜想著。

    寧瑟瑟以往在鄉(xiāng)下，跟著爺爺奶奶長大。

    最初來到沅城，來到虞家時，她雖然有些怯怯，還帶著爺奶去世帶來的傷心，但不難看出，她在鄉(xiāng)下過得很好，眼睛是明亮的，性格是淳樸的。

    她應(yīng)當(dāng)沒在鄉(xiāng)下受過什么委屈，來了虞家之后，虞家供著她上學(xué)，管著她吃穿，讓她冷暖不愁，也沒有虧待過。

    一開始兩個孩子關(guān)系很好，走到哪里都要黏在一起，芊堇還讓她和自己睡一個房間，后來她不知道怎么回事，明里暗里還欺負(fù)過芊堇好幾次，在那時候，她也是沒受過委屈的。

    只是再后來，芊堇生病了……

    芊堇原先應(yīng)該也沒有動過那么極端的念頭，只是生病后才有的。

    那次被推下泳池后，瑟瑟確實吃苦了，差點沒了命，但在那之前，她還是順風(fēng)順?biāo)?，不過是沒有虞家小姐的生活條件而已，作為普通人，她過得還算不錯了。

    只有那一次……就不能彌補嗎？

    鐘紜想著，心漸漸靜了下來。

    她看向丈夫，帶著最后的希望道：“做親子鑒定，確定一下再說吧?！?/br>
    “……”

    虞智為深深、深深地望她一眼：“好?！?/br>
    衛(wèi)生間。

    虞珩埋著頭不斷干嘔，什么都吐不出來，惡心感卻直沖大腦。

    過了不知道多久，他渾渾噩噩抬頭，看到鏡子里的自己，目光怔怔然，一眨不眨。

    說起來，芊堇確實和他們家人長得不像，倒是寧瑟瑟，雖然她長相比較明麗大氣，和氣質(zhì)溫雅的虞家人不同，但卻很像港城出身的外婆。

    只是，就算長得不像，誰又會無緣無故懷疑女兒或meimei不是親生的呢？只會盡量從她身上找到像的地方而已。

    而就算旁人長得再像外婆或是什么親人，一般人也不會就覺得對方是自己家的孩子，只覺得巧而已，何況之前他們還從未把寧瑟瑟和鐘家外婆聯(lián)系在一起。

    芊堇她，不是自己的親meimei，而是寧大展的女兒……

    虞珩想到剛才她口口聲聲說的那句話，再次猛地埋下去。

    腦袋亂糟糟的，走馬燈般雜亂播放著各種場景，一句前幾天自己才說過的話，忽然浮上心頭。

    “不愧是寧大展的女兒，和他一樣骯臟齷齪。”

    寧大展的女兒……寧大展的女兒……呵。

    虞珩意識到，自己現(xiàn)在惡心的不是任何人，而是自己。

    寧大展帶給他童年最糟糕的回憶，現(xiàn)在又成功戲弄了他，讓他惡心起自己。

    大腦昏昏沉沉地發(fā)脹，寧大展、宋芳裕、虞芊堇和寧瑟瑟的臉交替出現(xiàn)，虞珩忽然咬牙。

    必須要讓那得意謀算的兩母女受到懲罰才行。

    從前他有多寵溺虞芊堇，現(xiàn)在反噬的就有多厲害，他簡直恨到了一定程度，過去和虞芊堇一起的場景，他半點都想不起來了。

    對了，還有宋芳?！髦约汉蛯幧怯H兄妹，生日會上居然還……

    虞珩想到這件事，后背汗毛忽然豎起，一種說不清的惡寒涌上來，讓他心臟緊縮。

    用心險惡。

    ……

    兩天后。

    加急親子鑒定的結(jié)果出來了。

    鐘紜看著報告結(jié)果，不得不面對事實。

    宋芳裕和虞芊堇是親母女，虞芊堇確實和她沒有任何血緣關(guān)系。

    虞智為對這個結(jié)果早有預(yù)料，他這兩天兩鬢已生出白發(fā)，但還是安慰地拍著妻子的肩膀，道：“小紜，換回兩個孩子的身份吧?！?/br>
    鐘紜閉眸，深深出了一口氣。

    虞珩目光暗沉，沒了以往的溫雅清朗，兩天的時間，他就像變了個人似的，稍瘦了一些，一直不見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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