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著裝了許多游戲的桌面，突然走起神來。

    黑網(wǎng)吧里的味道并不好聞，嗆人的劣質(zhì)香煙，不同快餐外賣混雜在一起的油脂氣，以及沙發(fā)座椅久不見天日堆積出的味道。

    他突然有些作嘔，不知道自己先前如何忍受。

    聶時秋起身，沒再續(xù)時間，拿過書包便離開這里。他走在林蔭小道上，回想著那人的話，不知道自己現(xiàn)在處在人生哪條道上，又是不是正在荒度時光。

    他還忍不住想，哪怕隔著屏幕，只是通過一根網(wǎng)線傾聽那人擠壓心中已久的負(fù)面情緒，他都忍不住感到疲倦、沉重與無法承擔(dān)。

    那你在面對他時，又是怎樣想的呢？畢竟他的人生看上去就是一堆垃圾。

    而他竟然還希望你做得更多。

    聶時秋突然停了下來，站在那里一動不動，路過的人都忍不住回頭看他一眼，他像是突然想明白什么一樣，猛地轉(zhuǎn)身回頭就跑，憑著記憶來到學(xué)校附近的垃圾桶旁，看著里邊已經(jīng)空空如也。

    他彎腰，手撐在腿上，整個人喘得厲害，心中滿是一種難以言喻的失落。

    “喂。”

    有人在身后喊他，一個陌生的聲音。

    他懶得回頭去看，只一心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

    那人被他表現(xiàn)惹怒，大步上前，從他身后抓住他的衣領(lǐng)，試圖將他推倒拖起。

    聶時秋在那一瞬失去平衡，原本只想默默消化不良情緒的心態(tài)一下變化，重新充滿憤怒。他順著那股力量后仰，腳上用力一躍，人便順勢回身，利用沖力將那人手腕扭傷，手上也不客氣，直截了當(dāng)?shù)爻嗣骈T打了一拳，將毫無防備的對手一拳打翻暈到地上。

    聶時秋穩(wěn)了穩(wěn)身子，抬頭發(fā)現(xiàn)地上躺著的是曾用棍棒把他打出腦震蕩的人，這學(xué)期轉(zhuǎn)來了舒華，他記不清楚他的名字，只依稀記得他姓李。

    聶時秋蹲下，看著不防之下被他反擊倒地的人，問：“你找我有事？”

    李元榕看著他，眼神像爬行動物一樣，濕滑黏膩又陰冷。：“舒華一中老大的位置，你坐不了太久了?！?/br>
    聶時秋聽到某某老大這種以前聽得太慣以至于一直不覺得有什么不對的稱呼，突然開始有點(diǎn)不適。他忍不住想，如果是你聽到，你會如何評價？

    你大抵會說……

    “充滿了年代感與中二感?！?/br>
    “還有點(diǎn)可愛。”

    后面那句應(yīng)該是你習(xí)慣把話說成正面模樣所以特地補(bǔ)上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yàn)樘^熟悉的緣故，他只是隨意一想，都覺得你的聲音仿佛真正響在他的耳邊，是你本人親自說出這些話，以至于他此刻聽到這個稱呼竟覺得有些羞恥。

    聶時秋因此晃神一刻。

    地上躺著的李元榕抓住這個機(jī)會，也不顧自己話未說完，突然出手與偷襲無異，只拿準(zhǔn)遠(yuǎn)處旁人看不出這一點(diǎn)，多半將這看作尋常打架來往，一出手就極狠辣，趁聶時秋不備，將他撂倒在地，利用自身重力，讓他難以起身，短時間內(nèi)掙扎不得，被迫挨了幾記重拳。

    聶時秋吃痛，反倒不再輕視這人。

    那時候李元榕一來便找他麻煩，骨子里又有一種兇殘暴虐，隨手就敢抄起鋼管往他身上砸，雖說不是特地沖著脆弱的頭部，但真要落在聶時秋頭上，他也毫不畏懼，絕不收手，是個十成十的瘋子。

    可瘋子拿著鋼管也沒讓聶時秋一個人吃虧，最后兩個人都被打得要進(jìn)醫(yī)院，真說起來還是赤手空拳的聶時秋更厲害，所以聶時秋沒將他放在心上。

    但現(xiàn)在看來，這家伙實(shí)在沒完沒了，又足夠陰毒下作，是他不能再忽視的人。

    可他要怎么做才能結(jié)束這一切？

    將李元榕往死里打，打到他不敢再來？聶時秋已經(jīng)這樣做過，卻沒有一點(diǎn)效用，再過分一點(diǎn)的話……就算是他，也隱隱察覺那可能是錯的。

    在這一刻，他突然明白你為什么希望他不再打架。因?yàn)檫@種手段并不能真正解決問題，反而將他拖進(jìn)無休止的漩渦之中，為了一個其實(shí)很可笑的名頭，源源不斷的麻煩正在向他涌來。

    而他不知道怎樣做才能真正擺脫面前一切。

    他像是在深海里看到光束，于是追尋著想要浮上水面的人，在即將重見天日之時，陰暗的水草纏上他的腳踝，他們糾纏著他，拉扯著他，仿佛在層層疊疊地發(fā)出囈語：下來吧，你是屬于這里的，你是和我們一起的，你沒有資格到外邊的世界去。

    聶時秋當(dāng)然不甘心。

    被人壓著其實(shí)很難起身，但他硬生生憑著一股蠻力成功翻盤，重重的拳頭落在李元榕身上，將他心中那股憤懣與迷茫盡數(shù)發(fā)出。

    兩人有來有回地廝打起來，落在別人身上的攻擊和落在自己身上的疼痛聯(lián)合在一起，讓他停止思考，所有舉動都變成一味發(fā)泄。打到最后，他心中那股郁氣全數(shù)散出，力氣也跟著耗光，拳頭都變得綿軟起來。

    李元榕早就不行了，只面上還強(qiáng)撐著，不知道做給誰看。

    聶時秋突然想通一切，下了決定，道：“你想要什么？舒華老大的位置？你拿去吧，我以后都不想打架了，不要再來找我?！?/br>
    說完這句話，一直壓在他心頭的那塊沉重巨石也被人取走一樣，讓他眼前一下明朗，連呼吸都變得輕快許多。

    他臉上慢慢露出一個笑來，好像對明天充滿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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