恃宦而驕 第8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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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br> 明笙臉色大變。 “自大剛愎,有才無德?!?/br> 謝病春一字一字,擲地有聲。 “錢家出事,你袖手旁觀,也許還不如袖手旁觀?!敝x病春哂笑著搖了搖頭,滿臉譏諷之色,“直到錢森出事,你這才施然登門……” 明笙臉色漠然,轉(zhuǎn)身便要離開:“掌印若是不肯放她回來,我便去敲宮門的陳情鼓,想來這世道還是有是非曲直,不能強(qiáng)權(quán)壓身?!?/br> “我與太后并未鬧翻。” 謝病春突然說道。 明笙腳步一頓,隨后憤怒轉(zhuǎn)身:“謝病春!你,原來是你早有預(yù)謀!” “明相若是這般說也沒錯(cuò)?!?/br> 他竟跟著笑了笑,疏離冷淡的眉眼若寒意沁骨,可細(xì)看又覺得好似利劍下一秒就要出鞘。 “怪不得,怪不得,你要萬歲大赦,是不是也是這般算計(jì)的,給錢家抬臉?!?/br> 他口氣急促,憤而說道。 他本以為謝病春提出的大赦是涉及那樁往事,卻不料一開始就是為了算計(jì)他。 這一刻,他心里那團(tuán)氣終于吐了出來,可下一刻便又覺得憤怒。 “讓他們科舉又有什么用,不過連書都買不起的廢物?!?/br> 他冷笑著。 “秋闈將至,總能一較高下?!敝x病春并未被他激怒,難得好脾氣地說著。 “你當(dāng)真覺得別人奈何不了你!”明笙上前一步,咬牙逼問著,“我和錢家的事情與你有何關(guān)系,哪怕你是錢家舊人,可二十年前你不出現(xiàn),如今又出現(xiàn)算什么?!?/br> 謝病春好似看著一個(gè)跳梁小丑,冷淡而譏諷。 “我與錢家無一人相識。” 他冷淡說道。 “可是錢氏與你說了什么?”明笙松了一口氣,緩緩問道,“當(dāng)初你情我愿的事情,我為她保守錢家隱姓埋名的秘密,她嫁入明府,想來是掌印想差了?!?/br> “錢沁也不曾與我說過什么?!敝x病春慢條斯理地反駁著。 明笙強(qiáng)忍著怒氣:“那掌印為何不讓她回來?!?/br> “大概我這個(gè)才是你情我愿的交易吧。”謝病春笑著搖了搖頭。 明笙不安地皺了皺眉。 “娘娘讓我替錢氏像你討一份放妾書。” “不可能!” 明笙想也不想就拒絕道。 “你用錢家人的性命脅迫錢沁為妾,逼著她留在明家為你生兒育女,卻又任由周云欺壓與她,抱走錢自留,放養(yǎng)明沉舟?!?/br> 謝病春冷淡的眉眼在此刻竟顯出一絲悲憫:“你做了這么多,可到現(xiàn)在也看不清自己到底要什么?!?/br> 明笙臉色暴怒,雙拳緊握,狠狠說道:“你懂什么,你不過是一個(gè)閹人,放妾書我是不會寫的,錢沁生是明家的人,死是明家的鬼,誰也帶不走她。” 他深吸一口氣,這才冷靜下來:“掌印若堅(jiān)持不放人,我也不怕將此事昭告天下,司禮監(jiān)欺我至此,我定要討個(gè)公道?!?/br> 謝病春冷眼看著他的暴躁,緩緩開口打斷他的話:“錢家為何落敗,明相心里清楚,你娶周家女才一躍進(jìn)入內(nèi)閣,如今此事鬧大,司禮監(jiān)本就罵名背身,有何畏懼,可你呢?” 他單薄的蒼白唇角微微彎起。 “周生,還沒死呢?!?/br> 周生,前任清流掌舵人,如今也有八十七了,和鄭樊斗了十年,二十年前技不如人被趕下臺,幸而最后一搏,推自己的東床快婿明笙入內(nèi)閣。 “掌印定要插手這事。”許久之后,明笙怒目切齒地質(zhì)問著。 謝病春點(diǎn)頭,無奈說道:“娘娘所托,不能辱命?!?/br> “明沉舟,明沉舟,又是她,我就知道?!泵黧相哉Z,一臉憎惡,“與她的外祖父一般令人厭惡。” “守以恭者,如日升月恒,小人懾棄,自然無法同日而語。”謝病春從容不迫地反駁著。 幽靜的花園甬道在短暫的交鋒后再一次陷入安靜,只是氣氛越發(fā)凝重。 夏風(fēng)裹挾著烈日熱風(fēng),吹的人心浮氣躁,明笙早已滿頭大汗,謝病春依舊干干凈凈,冰白的臉頰好似一塊捂不熱的冷玉。 “明沉舟不過是一個(gè)深宮婦人,與掌印毫無益處,掌印何必為她出頭。”明笙口氣凝重,懷柔說道。 謝病春煞有介事地點(diǎn)頭:“確實(shí),滿腹算計(jì),心口不一。” 明笙眼睛一亮:“那人同她外祖父一般心思詭譎,掌印若是答應(yīng)不插手此事,侍讀和今年秋闈兩事,我定以掌印馬首是瞻,助掌□□想事成?!?/br> 謝病春垂眸看他,好一會兒也沒有說話。 “掌印?!泵黧溪q豫喊了一聲。 “明相的提議當(dāng)真令人心動?!彼坪趼犃诉M(jìn)去,衡量利弊后不慌不忙地說著。 明笙大喜。 謝病春微微一笑,眉梢銳利冰冷:“可我要的,沒有你……” “照樣是我的?!?/br> 明笙臉色大變:“謝病春!你不要得寸進(jìn)尺。” 謝病春眉心一簇,不耐煩之色一閃而過,抱臂冷淡說道:“明相有三日潤筆的時(shí)間,三日后錦衣衛(wèi)會親自上門?!?/br> “這是我明家家事!”明笙見利誘失敗,瞬間收起笑意,冷厲說道,“司禮監(jiān)如此行事,我定要討個(gè)公道?!?/br> 謝病春側(cè)身,高高揚(yáng)起的紅色百日紅映在他冰白的臉上,連帶著漆黑的瞳孔也染上一點(diǎn)血色。 “司禮監(jiān)等著明相的公道。” 明笙深深看著他,嘴角兩道深刻的弧度緊緊崩在臉上,最后甩袖離開。 ———— 消息傳到瑤光殿,已經(jīng)是七天之后的事情了。 放妾書一直沒有動靜,明沉舟也不敢催,只能暗自著急,連著兩個(gè)晚上都睡不著,只有白日里英景來遞消息這才能轉(zhuǎn)移心思。 “大赦天下。”明沉舟自書中抬起頭來,摸著下巴,“還是大赦明德九年后所有以言犯上的人,不過這招也算給萬歲在文人心中留下容人的好印象?!?/br> “左右不是壞事,不過還是覺得好奇怪,拉攏文人有的是辦法,怎么選了一個(gè)可能會違背先帝的大赦?!?/br> “怎么奇怪了?”一側(cè)的桃色正在串著珠子,“不是說要給胡承光長臉,又不想讓他太過長臉嗎,免得他順梯子往上爬,越發(fā)給臉不要臉了。” “至于娘娘擔(dān)心的違背先帝什么的。”桃色大咧咧說著,“又不是沒有先例?!?/br> 明沉舟失笑,手指伸進(jìn)珠簍里,一進(jìn)一出地?fù)v亂著:“這張嘴還知不知道收斂了,還不給我閉嘴,只是我以為掌印很討厭胡承光的。” “是討厭啊?!碧疑鲋^,自己琢磨了一下,“不是還把人關(guān)起來了嗎?還打了一頓,還用鐐銬抓起來了,這么聽都很疼,這還不是討厭啊?!?/br> “此事今日昭告天下,不出意外半月,就能傳遍大周各地,掌印這招等于把胡承光徹底暴露在世人面前,還是高高豎起的那種,自此一言一行,一舉一動,皆在世人的視線中。” 明沉舟笑說著:“你知道靶子嗎,眾人追捧時(shí)是獨(dú)一無二,厭棄時(shí)便是萬人唾棄?!?/br> “若是做好事變算了?!彼φf著,“要是做壞事,那也太難受了?!?/br> 桃色一邊眼疾手快串著珠子,一邊腦子轉(zhuǎn)了一圈,砸吧嘴,附和著:“聽上去好有道理啊?!?/br> “你覺得什么沒道理,誰說你都覺得有道理?!泵鞒林劾潇o戳穿她,“墻頭草,順風(fēng)到?!?/br> 桃色吐吐舌頭,嬉笑著不搭腔。 “好了,是這樣嗎,夫人?!彼e起鏈子兩頭,扭頭去看錢沁,卻見她臉色慘白,嚇得連著聲音都變了,“夫人,你不舒服嗎?” “娘,你怎么了?”明沉舟自書上抬頭,心中一驚,連忙上前問道。 只見錢沁臉色雪白,雙唇失色,襯得眉間姝色越發(fā)濃稠艷麗,淺色眸子潤著點(diǎn)點(diǎn)水光,似乎要淌下淚來。 她未出閣前就是病弱之氣,生下雙胎后很長一段時(shí)間都纏綿病榻,每年換季都會病上一場。 錢沁握著明沉舟的手,許久沒有說話,最后只是緩緩闔上眼,輕聲說道:“無事,只是剛才有點(diǎn)心口疼。” “是不是昨天我睡相不好啊,娘晚上沒睡好?!泵鞒林垡荒樧载?zé),擔(dān)憂說道,“我讓人請個(gè)太醫(yī)來。” “不必,我想先去歇一會?!卞X沁握著她的手指都在微微顫動,甚至應(yīng)該說,她整個(gè)人都在顫抖。 明沉舟和桃色連忙扶著人入內(nèi)休息。 錢沁躺下時(shí),已經(jīng)臉色好了不少,明沉舟搬著小板凳坐在她身側(cè),戀戀不舍地看著她。 “自己去玩吧?!彼f道。 “不去?!泵鞒林畚罩氖种?,一根接著一根的把玩著,“我看著娘睡覺?!?/br> 錢沁似乎累急了,難得沒有多說,只是沉默地閉上眼,呼吸逐漸趨于平靜。 明沉舟盯著她的臉,不厭其煩地掰著她的手指。 纖細(xì)雪白的手指上還殘留著一些陳年舊傷,看久了只覺得刺眼,就好似一塊精心雕琢的玉石上留下一道道難看的劃痕。 舊時(shí)閨房內(nèi)也曾堆滿書籍詩冊,原來這雙手也曾會畫畫,會寫字,可在明家多年,她郁郁寡歡,一直不曾見她拿過筆。 錢家以前應(yīng)當(dāng)也是書香世家。 明沉舟想著。 說話氣度是騙不了人的,哪怕此刻的錢家住在骯臟落魄的明前巷。 “都是秘密!”她捏著錢沁的手指,哼哼唧唧說道,“瞞著我。” 她見錢沁睡了過去,這才敢小聲說道:“哼,等我從謝病春那里套出話來?!?/br> “今日是七夕啊,娘娘之前說過放沒上值的人的假的,柳行jiejie不上值也不出去玩啊?!遍T口,桃色小心翼翼的聲音傳來。 “不出?!绷锌偸歉裢鉄o情,“不和你換,你也別出,外面亂。” 桃色長長嘆了一口氣,心虛找補(bǔ)著:“不出不出,我就是念念?!?/br> 柳行呲笑一聲,格外冷漠。 明沉舟眼珠子一轉(zhuǎn),故作鎮(zhèn)定地起身,去到屏風(fēng)外隨口問道:“掌印那邊今日可有消息遞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