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轉(zhuǎn)移話題?！泵鞒林弁蝗换厣?，“去睡一下。”

    她索性站在他背后，推著他朝著最角落的小屋子走去：“我屋子還有好多玩具，你就是不睡，可以去玩一下，客人直勾勾地站在樹下，多尷尬啊?！?/br>
    錢沁看著兩人進(jìn)了屋子，一顆心都懸了起來。

    “小姑姑，小心刀?！币粋€(gè)溫雅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錢得安接過她手中的柴刀，笑說著：“舟舟自有主見，小姑姑不必?fù)?dān)心?！?/br>
    錢沁扭頭去看他，只看到他嘴角溫柔的笑意。

    “你，你知道……”

    “我不知道。”錢得安輕聲說著，“任何事都要舟舟與我們說，我們才算知道?！?/br>
    錢沁怔怔地看著他，隨后緩緩說道：“你說得對?！?/br>
    “舟jiejie那天晚上說得沒錯(cuò)，說外人避諱憎惡掌印，可掌印并非十足十的壞人?！?/br>
    錢清染搬著小板凳坐在門口見人走遠(yuǎn)了，這才松了一口氣，一邊剝著豆角，一邊隨口說道。

    “掌印看著好可怕，不過看上去對舟jiejie脾氣還不錯(cuò)，你瞧，還陪她來我們這里，他們這些貴人哪里會(huì)踏足西巷啊?！?/br>
    “不過這樣也好，免得娘整天擔(dān)心，jiejie剛?cè)雽m，娘和爹好幾日都睡不著，小姑姑也是，不必太過擔(dān)心?！?/br>
    錢沁失神地看著半闔的房門。

    “舟jiejie一向說話算數(shù)，她說會(huì)讓小姑姑回家，小姑姑不就回家了嗎，她說會(huì)讓哥哥考試，現(xiàn)在不也考試了嗎?！?/br>
    錢清染最是直白簡單的性子，揚(yáng)眉一笑，嘴角梨渦閃閃：“她說她會(huì)平安的，那就一定會(huì)平安?！?/br>
    錢得安點(diǎn)頭，也跟著溫和勸道：“柔柔說得沒錯(cuò)。”

    “咦，祖母，你怎么來了?！比苏f話間，明沉舟驚訝的聲音在門口響起。

    三人在廚房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時(shí)，誰也沒注意明沉舟從小房間里走了出來。

    老太太蹣跚地朝著廚房走去，聞言只是笑瞇了眼：“我想做個(gè)綠豆糕?！?/br>
    “哦?！?/br>
    老太太很喜歡做糕點(diǎn)，且家里人也多，一家子也不拘著人，此刻突發(fā)奇想想要做糕點(diǎn)，也是常有的事情。

    錢沁立馬就收拾好一個(gè)灶臺(tái)給人做糕點(diǎn)。

    “我來幫祖母！”錢清染早就不耐煩剝豆角了，把東西往明沉舟懷里一塞，興沖沖地跑了。

    “你，掌印呢？”錢沁轉(zhuǎn)似隨意地問著。

    明沉舟把東西搬到灶臺(tái)上，懶懶打了個(gè)哈欠：“休息了，人還發(fā)著燒，就是不要御醫(yī)看，不要大夫看，我說讓舅舅給他看一下也不同意?！?/br>
    “病了？”錢沁蹙眉。

    “是啊?！泵鞒林蹜醒笱笳f著，也看不出有太大的關(guān)心，“太忙了，就像今日又是集議，又要處理杏林的事情，還整日用冷水洗澡。”

    錢沁一頓，緩緩問道：“你怎么知道她用冷水洗澡。”

    明沉舟咳嗽一聲，鎮(zhèn)定說道：“聊八卦的是聽到的?！?/br>
    錢沁看著她，欲言又止。

    “對了，表哥，這幾日你不要隨便出門了，等院試成績出來吧。”

    明沉舟果斷岔開話題，臉也朝著錢得安看去。

    “也不知道這群書生做了什么，東西兩廠都要抓人，掌印還差點(diǎn)把羅松文也抓起來了?！?/br>
    眾人一驚。

    “我猜掌印和西廠原本是不想抓羅院長的，但那個(gè)羅院長的脾氣。”明沉舟緊跟著嘆了一口氣。

    “也太倔了點(diǎn)，對著西廠的人就是話趕話，非要陸行給他上銬，他有個(gè)弟子性格也頗為沖動(dòng)，這一下差點(diǎn)把事情鬧得不可收拾”

    “應(yīng)該是裴梧秋，那是羅院長的三弟子，性格和羅院長如出一轍，一向嫉惡如仇，對司禮監(jiān)和內(nèi)閣一向不吝顏色，但在學(xué)生中聲威極高?！?/br>
    錢得安出聲解釋著。

    “是了，我看就那日和舅舅說話的那個(gè)人，還有那個(gè)水琛，說話倒是斯斯文文，不然這火可就越拱越大了。”

    “那是羅院長的大弟子龔自順和四弟子水琛?！卞X得安蹙眉，沉思片刻后又問道，“可知為何吵起來?！?/br>
    “哪倒不清楚，不過能出動(dòng)?xùn)|西兩廠，顯然不是尋常小事，等我打聽清楚了再和你說?！泵鞒林鄢了计毯?，謹(jǐn)慎說道，“只要不是和此次院試有光，都不算大事?！?/br>
    錢得安不由憂心忡忡。

    這些外面的消息還是等錢家父母上香回來才帶來最新的消息。

    “有個(gè)書生爆料是有人這次院試有人作弊，牽扯了十幾個(gè)有名的學(xué)子，連著薛家兩位小公子也牽扯進(jìn)去了，這才出動(dòng)?xùn)|廠抓人，然后也不知從那里傳出，說是爆料的人跑去了杏林，東廠的人這才跑去杏林，結(jié)果恰好當(dāng)時(shí)杏林也有人在議論此事，言語頗為激烈?！?/br>
    錢父目光朝著角落里緊閉的房屋掃了一眼，隨后壓低聲音，憂心忡忡地繼續(xù)說著。

    “那些學(xué)生對司禮監(jiān)和東西兩廠一向鄙夷，這一來一回這才鬧大的聲勢，后來是西廠的人也得到消息，那領(lǐng)頭的人也是一個(gè)霸道的，直接把東廠的人砍了，這才把東廠的人趕走了?！?/br>
    他長嘆一聲，臉上并未有喜色：“后面的事情想來舟舟也知道了，那些學(xué)生都在夸太后行事公正，體恤民意，人人都夸明家教導(dǎo)有方?！?/br>
    “這一路到處都是談?wù)摯耸碌膶W(xué)生。”錢母愁眉苦臉地說著，“如山最近可不要出門?！?/br>
    “那一開始造謠的學(xué)生抓到了嗎？”明沉舟沉吟片刻后問道。

    錢父搖頭：“不清楚，我聽外面的動(dòng)靜，都是人云亦云，連源頭的那個(gè)書生都說不清，我看此事不簡單?！?/br>
    “怕什么，哥哥只要不出門就好啦。”錢清染偷吃了一塊排骨，笑說著。

    錢母眼疾手快打了她的手，呵斥道：“沒規(guī)矩?！?/br>
    “我餓了?！卞X清染正是長身子的時(shí)候，餓得極快。

    “餓了正好，我也餓了，吃飯吧?！?/br>
    門口傳來老太太開心的聲音。

    錢父驚訝地起來：“娘不是說回去休息嗎？”

    老太太一臉震驚，隨后整個(gè)人陷入迷茫狀態(tài)：“可我飯也沒吃，為何要回去休息啊，對了，我剛才去哪了來著?！?/br>
    錢母早已對此見怪不怪，用胳膊肘拄了拄錢父說道：“剛才正準(zhǔn)備叫您吃飯呢，娘快進(jìn)來吧?！?/br>
    錢父見她又犯了迷糊，連忙讓出位置把人扶了進(jìn)來。

    “要叫掌印出來嗎？”錢沁小聲問道。

    明沉舟搖了搖頭，直截了當(dāng)說道：“他來了你們也不自在，而且，他現(xiàn)在病著，估計(jì)他也不愿意來?！?/br>
    謝病春的性子實(shí)在很難想象他和人一起同桌吃飯的樣子。

    “對了，你不是要舅舅給他看一下嗎？”

    “他好像不愿意?！?/br>
    “好啦，吃飯?！币恢辈徽f話的老太太出聲說道，“人家要睡的呢，讓人家休息一下，我們吃好飯就是?！?/br>
    老太太此刻又難得清醒著，說起話來頗有大家長的氣勢。

    一行人這才開始熱熱鬧鬧地開始吃飯。

    小院頓時(shí)熱鬧起來。

    角落的小屋內(nèi)

    謝病春并未躺在那張粉嫩的床上，反正獨(dú)自一人坐在角落的羅圈椅上，借著窗邊隱隱綽綽的棗樹葉，頗有雅致寧靜的氛圍。

    他手邊是一疊熱騰騰的綠豆糕。

    糕點(diǎn)是剛出爐，味道極香，還散發(fā)著滾滾熱氣。

    原來，就在錢家眾人在屋內(nèi)聊天時(shí)，一直在廚房里的老太太端著第一籠糕點(diǎn)趁著夜色悄無聲息地送了進(jìn)來。

    衰老的皮rou層層耷拉著，抬眸露出的眼睛在逐漸昏暗的夜色中暈著溫柔的顏色，她眼神好似清醒著，可看著他說話時(shí)，又好像糊涂認(rèn)錯(cuò)了人。

    ——“是糯米做的綠豆糕，你愛吃甜，我便特意放了蜂漿?！?/br>
    他冷淡地看著那雙手顫巍巍地把東西放到他手邊。

    氤氳而開的霧氣逐漸飄蕩而去，腦海中隱隱作疼的疼便被香甜的滋味安撫著。

    不遠(yuǎn)處那張年邁的面容在不曾點(diǎn)燈的屋中被模糊著只剩下一個(gè)佝僂的輪廓。

    可那道溫柔的視線卻又清晰可聞，不容忽視。

    ——“吃吧?！?/br>
    老太太聲音含笑，一笑起來，便格外慈祥，可她并沒有強(qiáng)迫對面之人，只是在說完這話后，便轉(zhuǎn)身慢吞吞地走了。

    她走后，謝病春便一直在黑暗中靜坐著，直到聽到外面響起歡快的笑聲，熱鬧的笑聲地能撕破陳舊矮小的院子帶來的頹廢和落魄。

    他沉默著，目光落在地面上逐漸被黑啊吞沒的樹葉影子，直到手邊糕點(diǎn)最后一縷煙的消失。

    外面的熱鬧和屋內(nèi)的寂靜便徹底格格不入。

    所有人都在前院因?yàn)橄矏偠鴼g笑，熱鬧得映襯著這間身后的小院成了最安靜的存在。

    他嘴角露出一絲冷笑，隨后半闔著眼，就像是一座冰冷的雕塑。

    不知何時(shí)，外面依舊是熱鬧的聲音，但他聽到門口出現(xiàn)了一個(gè)窸窸窣窣的腳步聲，那人在門口徘徊許久，可惜謝病春一直沉默著，并未被她打擾。

    好一會(huì)兒，只聽到大門咯吱一聲被輕微推開。

    “掌印?！?/br>
    一顆小腦袋探了進(jìn)來，她頭頂?shù)啮探鹄@絲金玉琺瑯蝶翼在黑夜中依舊閃著流光。

    “你肚子餓不餓啊?！?/br>
    明沉舟提著一個(gè)食盒，磨磨唧唧地挪了進(jìn)來。

    一股飯菜香味涌了進(jìn)來。

    “我讓我娘給你燉的粥?！贝箝T并未完全闔上，院中的燈籠順著隙縫晃晃悠悠地照了進(jìn)來。

    明沉舟借著微軟的光，一路走得還算順暢。

    “我也不知道最你喜歡什么口味，我選了我愛吃的蔬菜粥，不過外祖母非要我娘還給你準(zhǔn)備栗子粥，還加了一勺蜂蜜，要是太甜了，我們就不吃?！?/br>
    她是半路從席面上溜下來的，說話脆生生的，帶著一起分享好吃東西的興奮勁。

    “掌印?！?/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