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年紀雖小，可安靜觀察人事，總是比他人更為看透表象。

    明沉舟沒想到謝延如此敏銳，不由也跟著眨了眨眼，隨后敷衍著。

    “那有什么不一樣，還不是一模一樣?！?/br>
    謝延繞著她的頭發(fā)不說話，隨后拱了拱她的脖子，又聞到：“那娘娘都把大權(quán)都給掌印了，是不是說掌印已經(jīng)可以完全信任了?！?/br>
    明沉舟一頓，慢慢說道：“我與萬歲不同，信任亦然?！?/br>
    兩人繞過兩殿鏈接的長廊，身后的黃門宮娥無聲地跟在身后。

    謝延悶悶的聲音好一會兒，自脖頸處傳出來：“所以娘娘和掌印就是不一樣了?！?/br>
    明沉舟沒想到這個小屁孩好學(xué)會套話了，氣的拍了拍他的屁股：“圍魏救趙，對我用上了，想要我夸你是不是?！?/br>
    謝延笑嘻嘻地抱緊她。

    等她把謝延帶回乾清殿，陪著他玩了一會，又講了兩個故事，謝延這才睡了過去。

    明沉舟盯著他睡顏好一會，這才捋了捋他的頭發(fā)，為他整了整被子，準備起身離開。

    “這幾日也日夜不離不好萬歲?！背鲩T前，她對著綏陽英景吩咐道。

    兩人齊齊應(yīng)是。

    “奴婢送娘娘回去?！庇⒕疤嶂鵁艋\說道。

    明沉舟搖頭，接過他手里的燈籠：“不必，才幾步路，今夜你們也累了，去休息吧?！?/br>
    她注視著陷入黑暗中的宮殿，好一會兒才提著燈籠朝著瑤光殿走去。

    走到游廊處，突然看到不遠處的紅柱上依靠著一人。

    長長的披風(fēng)緊緊垂落在兩側(cè)，冰白的面容在游廊兩側(cè)的宮燈的照亮下，連著睫毛都一根根，清晰可見。

    “掌?。　?/br>
    明沉舟站在原處，驚訝喊著。

    謝病春回眸，芝蘭玉樹，姿容似雪。

    作者有話要說：　　舊疾復(fù)發(fā)，這幾日更新量不多，等周末我多寫點吧，不好意思啊。

    第66章

    明沉舟手中的燈籠被謝病春接了過去,修長的手指拎著燈籠，昏黃的光便籠在手指上，好似一根根玉雕似的。

    “掌印怎么在這里？”

    謝病春垂眸,低聲說道：“太皇太后和譽王早已合謀,周家又和薛家統(tǒng)一聯(lián)合，明家一向緊跟周家腳步，我這幾日抓的都是周家和明家的依附好,所以這幾日宮中會有大變動，你務(wù)必小心。”

    明沉舟手中悄默默的勾著謝病春的袖子上的花紋，隨口應(yīng)下。

    謝病春在即將下臺階前停下腳步,明沉舟被帶的一個踉蹌,就在要摔下之際，被謝病春抓了回來。

    “你干嘛？”明沉舟不悅質(zhì)問著。

    “娘娘聽到內(nèi)臣說的嗎？”謝病春眉眼低垂，淡淡問道。

    明沉舟欣欣然地點頭：“聽到了啊?！?/br>
    “你說太皇太后打算聯(lián)合譽王造反,拉了周家和明家做墊背的，內(nèi)宮中聯(lián)合了封齋,你看,我都聽著呢?！?/br>
    謝病春垂眸,盯著袖子上的手。

    “我還知道為什么太皇太后明明一開始選了謝延，現(xiàn)在又重新選了譽王?！?/br>
    她仰著頭，得意地說著,眉眼彎彎，纖長的睫毛陰影落在眼斂下,就像一只翹著尾巴，毛茸茸的貓。

    謝病春手指微動，燈籠也緊跟著晃了晃，漆黑的眸眼半斂著光,顯得異常深邃。

    “為何？”

    明沉舟松開袖子，故作深沉地在他身側(cè)圍著打轉(zhuǎn)，長長的影子便一直圍繞著謝病春，就像是一只小貓正不錯眼的盯著自己獵物。

    “薛珍珠性格高傲強勢，一開始她撫養(yǎng)譽王也是想要讓他和晟王一爭高下，后來晟王出事，她便立刻聯(lián)合大小鄭相和封齋趁勢打鐵退譽王上位，只是沒想到后來譽王也出事了?！?/br>
    明沉舟站在謝病春身后，卻又探出腦袋，自上而下去看謝延，意味深長地說道：“這些會是去那個，掌印也是知道的吧?！?/br>
    謝病春垂眸，不說話。

    明沉舟并沒有等著他的答案，反而倏地縮回腦袋，繼續(xù)說道。

    “一開始謝延是養(yǎng)在她膝下的，她并未放在心上，后來譽王也緊跟著出事了，又以為謝延只是五歲的小孩，很好掌控，這才聯(lián)合內(nèi)閣推謝延上位，說起來，但是封齋為何不同意?！?/br>
    她砸吧了一下嘴，好奇問道。

    “封齋喜歡路皇貴妃。”

    謝病春冷淡的聲音自頭頂響起。

    明沉舟腳步一頓。

    “什么！”

    她抓著謝病春的胳膊，自后背又一次探出腦袋。

    “真的？”她瞳孔圓瞪，就像一只受驚的貓。

    謝病春手指微動，這一次，他輕輕壓上明沉舟的眼皮，輕聲應(yīng)了一聲。

    冰涼的手指按著溫?zé)岬钠ou，輕輕一觸就能感覺到眼皮下滾動的眼珠。

    “這么大的八卦！”明沉舟抓著他的手，往下一拉，舔了舔嘴巴，不好意思地氣聲問道，“路皇貴妃知道嗎？”

    “發(fā)之于情，只止于禮?！?/br>
    謝病春漆黑的目光落在面前之人，兩側(cè)穿堂而過的風(fēng)吹得頭頂?shù)膶m燈晃了起來，不甚明亮的燭光落在兩人相交的衣袖，對視的眉眼，搖得人微微眼暈。

    明沉舟眨了眨眼，訕訕地松了手，長長的哦了一聲，神色說不清道不明。

    “娘娘覺得可惜？”謝病春緩緩問道。

    明沉舟搖頭：“喜歡一個人兩情相悅才是，封齋喜歡路皇貴妃，路皇貴妃可不喜歡她，有什么好遺憾的?！?/br>
    她晃了晃腦袋，頭上的發(fā)帶也跟著動了動，墨綠色的發(fā)帶垂落在粉嫩的耳邊，隨后對著謝病春揚眉一笑：“和我們不一樣噠！”

    謝病春呼吸一頓，隨后淡淡移開視線：“娘娘還未分析完呢?！?/br>
    明沉舟見他紋絲不動的樣子，好一會兒才興致缺缺地捏著他的手指。

    “只是她沒想到謝延人小鬼大，也大概是掌印和慕容兒做了什么交易，謝延對太皇太后和內(nèi)閣都不太親近，幾次朝堂交鋒，謝延處理地都頗為公正，和先帝不同。”

    “太皇太后享受慣了哪里受得了這個氣?！彼肿煲恍?，譏諷說道，“自然打算換個人坐坐那個皇位?！?/br>
    明沉舟攤開他的手，隨后自己也貼著手指量了過去，漫不經(jīng)心地繼續(xù)說道：“譽王自己有心，太皇太后有意，掌印的手真大啊。”

    謝病春手指微動，順勢把她的手完全包裹下來。

    “繼續(xù)?！?/br>
    “選擇周家和明家大概是因為兩家都是文人出生，口誅筆伐，順風(fēng)招勢?！泵鞒林壑缓美^續(xù)說著，“不過他們?yōu)楹尾焕^續(xù)選擇大小鄭相，尤其是大鄭相歷經(jīng)三帝王，手中的人不是更多嗎?！?/br>
    “鄭樊是聰明人。”謝病春見她已經(jīng)又開始扣著他蟒服上的花紋，一只手被止住了，另外一只手完全不得閑，不由盯著那根手指。

    “哦，也對，內(nèi)閣被他牢牢掌握在手中，東南西南一代都是他的門生，朝廷為了穩(wěn)定政局，就算要他致仕，但還有小鄭相呢，小鄭相背后有三千門生，還有他這個老爹，就算是一頭豬，也能在內(nèi)閣站穩(wěn)腳步?！?/br>
    明沉舟這一年作為太后掌管鳳印，有英景的消息，又跟著謝延不動聲色觀察了整個朝堂，相比較局中人的謝延，她看得格外清晰。

    “周家被迫退位后，明笙去了內(nèi)閣，提拔出的兩個弟子，安憫冉性格沖動，剛正不阿，不能時時和他同心，戴和平嘛，和稀泥的好手，但是我倒是不太喜歡他。三股繩是擰不過一股繩的，明家一直被壓制早已有過端倪?！?/br>
    “就是不知道到底是誰選了選?！彼L嘆一口氣，“古來清君自來都是流血的，他們手上只有一群文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謝病春對她頗為滿意，點頭夸道：“娘娘聰慧?！?/br>
    “周生是個聰明人，早已看透明笙在內(nèi)閣的劣勢，這才主動去選薛家，你知道譽王的腿怎么好的嗎？”

    “聽英景說是找了一個良醫(yī)?！?/br>
    謝病春點頭：“周生給的?！?/br>
    “所以是他先有這個年頭。”明沉舟激靈站直，一臉震驚地問著，“譽王腿我看在選帝師的時候就好了，他竟然這么早就有這個念頭了?！?/br>
    帝師之事，一開始可是內(nèi)閣，尤其是清流一派占據(jù)先鋒，任誰也看不出都最后竟然是謝病春一手cao控。

    病春嘴角露出一絲譏笑，握緊掌中的手指，慢條斯理說道：“在明笙未來內(nèi)閣之前，內(nèi)閣只有一位清流名士，周生可是憑借一人之力，抵抗了當(dāng)時權(quán)勢滔天的鄭樊。”

    “怪不得當(dāng)時我看鄭樊也不是很想?yún)⑴c的樣子，甚至還裝模作樣送了胡承光來?！泵鞒林刍腥淮笪?，之前所有的不解頓時豁然開頭。

    “鄭樊和周生一樣，未必知道掌印的計劃，但敏銳地察覺出不對勁?！奔词故菍κ郑琅f不由贊嘆道，“好生，好生厲害啊?！?/br>
    “鄭樊選擇選個正兒八經(jīng)的，有帝師風(fēng)范的來，而周生則開始謀后路，譽王畢竟也是一個王爺，不論如何，謝延一定會讓他入朝?！?/br>
    “而且譽王畢竟是太皇太后養(yǎng)大的人，譽王妃也是薛家人，他這一招是想緩解明笙在朝堂上的捉襟見肘。”

    謝病春牽著她的手朝著瑤光殿走起。

    “然后呢，是誰先起了壞心思?！泵鞒林圩穯柕馈?/br>
    “周生只是想投桃報李，他到底是個讀書人，拉不下臉去巴結(jié)薛家，這才把目光放到譽王身上，但太皇太后自帝師一事后，便覺謝延不合適，”

    謝病春的手指微微收緊：“她接過了周生的問路石，便不打招呼地把他拉上賊船。”

    奇怪的是明沉舟只是驚詫了一會，隨后長嘆一口氣，悠悠說道。

    “我覺得也是，周明兩人畢竟是讀書人，造反之事實在太過驚悚，但是薛珍珠不一樣，她能在明宗又嫡長子的情況下，擁護自己的兒子，并且順利登基，魄力智慧缺一不可?！?/br>
    “他們上了船，怕是再也下不來了?！?/br>
    謝病春悶著聲音低笑一聲：“周生打了一輩子鷹，從不把女人放在眼里，這下卻被鷹啄了眼，不得不硬著頭皮走下去?！?/br>
    “可他不是也沒做什么嗎？”明沉舟一頓，隨后拖長口氣，長長說道，“院試啊。”

    謝病春不再說話，手中的夜燈暈亮前面的路，牽著明沉舟穩(wěn)穩(wěn)地朝前走去。

    安靜的甬道時不時有巡邏的侍衛(wèi)，他們沿著既定的路線走著，偶爾遠遠看到甬道走著的太后和謝病春，低頭行禮后便退下，從不曾發(fā)現(xiàn)兩人衣袖下交纏的手。

    兩人繞過最后一堵墻，終于來到瑤光殿門口。

    明沉舟冷不丁問道：“掌印覺得鄭樊知道這事嗎？”

    “鄭樊素有‘出于其類，拔乎其萃，自大周以來，未有盛于他也’的美譽。”謝秉椿淡淡說道，隨后淡淡評價道，“大勇若怯，大智如愚，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