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吃著飯，邊閑談著。

    現(xiàn)在趙清寧是自己一個人住在另外一間較小的房間里。許晚秀和趙國強則住在主房里。

    當初分配下來的房子是新建不久的，十年過去，外表看起來老舊許多，比不上后來新建的樓房，但這內里，卻是比十年前多了幾分家的味道，生活氣息十足。

    床上，趙國強依舊是和之前一樣，習慣著靠在床頭，伸手搭在許晚秀纖薄的肩膀，另一只手攬住她的細腰，就這么閑聊著。

    聽著懷中愛人說著倆個外甥很大幾率可以考上大學，趙國強悶笑出聲，“他們倆個肯下功夫，也得有你這個小姑肯培養(yǎng)。既是為他們去廢品站里找成套的教材，又是和他們約定月底的考核?！?/br>
    他這話說得實在，也是親眼地見證著許晚秀是如何年復一年，叮囑著那倆小孩學習的，跟對待自己家閨女那般認真負責。

    起初趙國強也是不懂，但是許晚秀和他說，“現(xiàn)在學著總是沒錯的，日后等恢復高考，他們會是最有把握的人。就算是不為了高考，多學些也是沒錯的。反正我經(jīng)常去我娘那，幫幫他們兄弟倆也不礙事?！?/br>
    他的愛人，總是對親人，有著最真摯誠懇的熱心。

    或許是當老師的負責，或許是當小姑的那份責任感，讓她能夠堅持這么多年，趙國強也是親眼地瞧見，小弘小朗倆的知識慢慢地積累起來，更重要的那份在逆境中仍能夠有毅力，為了某種信念去做好一件事情。

    連外甥都教得這么好，趙清寧被許晚秀教得也不差的。

    趙國強平時也在乎閨女的情況，會教她識字念詩，會關心她的身心狀況。不過他到底要當一個國營廠的領導，很忙。除了要處理好廠里的事情，還要對外和其他廠進行交涉。

    黃廠長上了年紀，很多事情都放手讓他去做，趙國強甚至還要代表鋼鐵廠，經(jīng)常去市里開會。那段時間學校也停課，閨女只能在家里，由著許晚秀教她念書。

    一晃也過去許多年，閨女從當初牙牙學語的小寶寶長大成現(xiàn)在的嬌俏少女，許晚秀在其中傾注的心血和精力，趙國強自認是比不上的。

    許晚秀靠在他溫熱的懷中，雙手環(huán)抱住他那孔武有力的腰。他悶笑時，整個胸膛都在震動，靠在他懷中的她感受強烈。她笑著說道，“等過陣子知青回城，農村熱鬧過后，怕就是要輪到城里熱鬧了?！?/br>
    她這話很快就應驗。

    像許家屯那樣的事在整個華國各地都發(fā)生著，無數(shù)知青埋首苦讀，就寄希望于能夠通過這次高考，擺脫艱難困苦的下鄉(xiāng)生活，回到幼時生活的，熟悉的城里。

    嫁了人的鬧騰著要離婚，懷孕了也可以說不要，拋妻棄子的不在少數(shù)。

    九月吹來的一陣“春風”，帶來了無限生機，讓原本死氣沉沉的鄉(xiāng)村重新迸發(fā)出希望來，又是弄得無數(shù)人家里雞飛狗跳，最后以悲劇告終。

    不管怎樣，時隔多年的頭次高考，順利進行著。許元弘和許元朗倆兄弟在爹娘的目送下，踏上了考場。為了這場考試，他們已經(jīng)準備了許多年。

    今天為了高考，學校也停課了，趙清寧撒嬌著要來送考，她牽著許晚秀的衣袖說道，“娘，反正以后我也是要參加高考的，今年先去瞧瞧，也好有個準備。”

    許晚秀被她這種話語逗樂，反正她也是擔心著兩個外甥，索性也就應了下來。

    于是現(xiàn)在母女倆站在學校門口，目送著面色沉重的考生們走進考場。許元弘和許元朗倆兄弟在其中格外顯眼，倒也不是說長得多么白凈帥氣，這個時代的人普遍偏瘦弱，吃不好膚色暗黃。

    他們只能說稍微好些，但足夠吸引人的卻是精神。別人全都緊張著，唇色咬得發(fā)白，嘴里叨叨念著書中的內容，生怕一放下書就忘了。只有他們倆兄弟，是真的胸有成竹，放松地走入考場。

    “好啦，你看這天涼的，娘剛出門讓你多穿件外套還不信，快和娘回家去添件衣服?！憋L吹過，許晚秀見自家閨女有點哆嗦，她趕忙催促道。

    “春風”到?jīng)]到暫時無人知道，起碼秋風到了，天涼了。

    牽上閨女的手，許晚秀招呼著許晚松夫婦，“哥，大嫂，你們倆先去我家坐會吧，他們估計要等到下午去了。”

    許晚松在廠里工作，知道倆兒子今天要高考，這可是大事，老早就和工友調好班，就為了這天。

    九月農田里剛播種過，更何況這高考對所有人都是大事，村里人所有人都緊張著，盼著某些人考不上，又盼著某些人考得上，李小萍要請個假，倒也還算是容易。

    這會兒聽到小妹的話，許晚松從稍微放松下緊繃著的心神，他笑著點頭道，“好，小妹你帶路，我和你嫂子在后頭跟著?！?/br>
    他這些年老了許多，也有穩(wěn)重成熟許多。因為每個月都有穩(wěn)定的工資和福利，自家的日子過得不差，許晚松整個人瞧起來也自信不少。

    “行，你們在后頭跟著，我得趕緊帶這丫頭回去披多件外套?！痹S晚秀笑著應道，牽著趙清寧走在前頭。許晚松和李小萍緊跟在后頭。

    許母今天本來也想來的，倆孫子高考這種事，她老人家是盼了許久，就盼著能夠像秀秀所說的那樣，考上大學。

    但許晚松怕自家娘太激動，上了年紀的人回頭太陽一曬，暈了可就不少，好說歹說把人給安撫住，她這才待在家里等著。

    很快成績出來，幾家歡喜幾家愁?；謴透呖歼@事九月才傳來，可考試的時間又是那么地近，村里的知青光是要找成套的教材，就費了不少時間。

    一個知青點能夠有一套教材，所有人輪著看，就已經(jīng)很是不錯了。大多數(shù)人準備不足，草草上高考考場。除了那些本來底子好的，大多都落榜了。

    每回村里有郵差來，知青點那些都翹首以盼，盼著是自己的錄取通知書。村里的鄉(xiāng)親也都關注著，是人都有吃瓜之心。

    但事實不盡如人意，能夠考上的是少數(shù)，而且是偏低分的衛(wèi)校。但只要能夠離開這個艱苦的地方，考上的人毫不猶豫地都走了，不管付出多大的代價。

    知青點充滿斗氣，考不上的埋頭苦讀，憋著一口氣想要參加第二年的高考。他們似乎已經(jīng)破釜沉舟，也不去村里賺公分了。

    還有很多雞飛狗跳的事，都是許母私底下和許晚秀說。許家今年也有好消息，許元弘和許元朗倆人不負眾望，紛紛考上了大學。

    許元弘報的是本市的師范學校，名聲不錯，他想像小姑一樣，未來成為一個老師，帶著很多農村孩子讀書，讀好書，填志愿時是毫不猶豫。

    許元朗最羨慕的是趙國強這個姑父，他想像姑父那樣，以后學了機械工程知識，可以創(chuàng)造很多先進的機械，最好是可以代替人干農活的機器，這樣爹娘秋收時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趙國強聽說了倆兄弟都考上大學，正好自家閨女也休息，他就處理好當天的事，請了個假，帶著媳婦孩子來到許家慶祝下。

    第85章 番外·春風起（3）

    許家一片熱鬧,?所有人都洋溢著笑容。趙國強和許晚松坐在客廳里聊天，許元弘和許元朗倆兄弟坐在一旁陪著,?偶爾應答上幾句。

    趙清寧也知道今兒是兩個哥哥的好日子，難得沒有喊著他們去村里走走逛逛，而是乖巧地坐在一旁聽著大人們講話。

    許晚秀則跟著大嫂李小萍在廚房里頭忙活著，大嫂是這頓飯的主廚，許晚秀在一旁打下手。

    許母原本還想跟著進來，許晚秀不讓，她攙扶著老人家在客廳里坐好，笑著說道，“娘您就別折騰了，在這聽小弘小朗說話?！?/br>
    老太太在外頭坐了會,?又是搬了張椅子在廚房門口那坐著看,?時不時和媳婦閨女搭話。

    今天的主角是許元弘和許元朗，飯桌上的話題自然也是圍繞著他們倆兄弟。

    大人們習慣在飯桌上表達對孩子的期望，原先每餐飯多數(shù)注意力都是分在了趙清寧身上，現(xiàn)在都在討論許元弘倆兄弟。

    好在趙清寧也不生氣，她和兩個哥哥關系好,?自然盼著他們能夠過得好。她私底下甚至是和許晚秀躍躍欲試說道,?“娘你說，等到我參加高考,?也能像小弘哥小朗哥這樣一次就考上嗎？”

    “只要寧寧夠努力,?一切都有可能,?你要對自己有信心。”許晚秀耐心地聽完女兒的話，笑著伸手揉弄著她那一頭柔軟的秀發(fā)，安撫著小丫頭躁動的心。

    趙清寧小朋友挺聰明的，但她對于簡單就能夠完成的事情,?總是帶著點三分鐘熱度和股微不可見的傲視。

    許晚秀只希望小丫頭能夠多磨磨性子，她和趙國強也不可能護著她一輩子的。當然這點擔憂，她未曾表現(xiàn)出來，也沒有和趙國強說過，免得他瞎擔心。

    趙國強也難得地在飯桌上多話起來，他和許元弘倆兄弟分享著些他當年在外的經(jīng)驗，反正就是多和人友好相處，保持初心不要飄，不管做什么事都要對得起自己的良知。

    許晚松和李小萍在一旁點頭附和著，許母聽了也很是贊同，許元弘和許元朗倆兄弟聽得認真，他們向來是崇拜這個小姑父的。

    趙清寧坐在一旁歡快地吃著rou，她從小到大都這樣，是典型的食rou小孩。因為對高考這個新事件有著足夠好奇，她也豎著耳朵聽著爹和舅舅、哥哥們的對話，當下對爹爹又是更加崇拜上幾分。

    這件事過后，趙清寧回學校繼續(xù)上課，趙國強繼續(xù)在鋼鐵廠里忙著。

    年后，經(jīng)濟放開，但縣城里的人仍舊是和以前一樣，踏實地等著每月拿糧本去購買糧食，盼著進廠。

    從中央到市里，下達了新的文件，知青除了參加高考上大學回城，每個公社都有名額，表現(xiàn)優(yōu)秀的知青可以獲得名額回城。

    為此又是引發(fā)一場爭奪回城名額的明爭暗斗。

    倒是許元弘和許元朗倆兄弟在家人們的期盼下，去了大學里讀書。

    許晚秀某回去許家，許母就高興地拉著她說，“秀秀，娘告訴你個好消息，小弘和小朗倆都寄信回來說，原來大學里還會補貼糧食，每個月有三十斤呢，還有補貼錢。說讓咱不用擔心他們，也不用寄錢過去?！?/br>
    “哎呦果然那句什么話說得對，知識就是錢，考上大學原來賺得比在廠里打工的還多?！痹S母樂呵著說道，這讀大學的待遇都快趕上在鋼鐵廠干活的孩子他爹了。

    當然許晚松賺的錢，肯定是比許元弘許元朗每月拿到的錢要多的。但讀大學這待遇也確實是，說出來村里人都會羨慕的地步。

    許晚秀心想著，要是回頭許母知道倆孫子畢業(yè)后出來可以包分配工作，那怕是不能再高興了。

    她牽著許母的手笑著道，“現(xiàn)在大力培養(yǎng)優(yōu)秀人才，小弘他們倆有學識，又愿意學，那自然是有好待遇的，娘你也能安心些?！?/br>
    許家這年是高興地很，哪怕是村里還和以前一樣，收成不好，但起碼倆孫子考上了大學。

    很快村里得到了消息，農村里不再拘著公分和集體耕作，每家都能根據(jù)人口分到田，自己負責自己的農田，種了多少糧食最后收成多少，除去上交的那部分，剩下的都是私人的。

    這可把許母給高興壞了，她握住兒媳婦李小萍的手說道，“咱娘倆勤快些，說不定還能種多點糧食?！?/br>
    村里人全部都覺得迸發(fā)出無限的希望和動力，磨刀霍霍想著在新的一年好好干，干得多收成多，家里糧食多了吃得好，這日子自然也就跟著好了。

    他們帶著最樸實的期盼，拿出鋤頭繼續(xù)在農田里揮舞著，不再像以前只為賺工分機械干活般麻木，臉上是帶著笑意和對未來的期許的。

    這邊縣城里，許晚秀和平常一樣去買菜，也感受到點變化。她站在一個熟悉的攤位前買新鮮雞rou，大娘邊斬殺著雞，邊懊惱地嘮嗑道，“閨女，你有沒有發(fā)現(xiàn)現(xiàn)在集市里賣東西的人多了起來？”

    她指著東南面那邊，又指了指西南面那邊說道，“那些都是近來新擺的攤位，剛開始自然是比不上我們這邊的，但他們后來賣得便宜，自然把客人都吸引過去了?！?/br>
    大娘又是感嘆道，“還是你這閨女念舊，還來大娘這買雞?！?/br>
    許晚秀聽了后是哭笑不得，她會選擇來大娘這，一來是習慣了，大娘這里賣的雞rou都是自家養(yǎng)的，新鮮得很，rou質肥美，家里父女倆都喜歡；二來是，她還不知道那邊新開了不少攤位。

    不過這美好的誤會，倒也不必說破。她笑著說道，“大娘這里的雞rou新鮮肥美，我們大家都是知道的，自然還是選擇來您這買?！?/br>
    她付完錢后，先是去其他攤位買完rou菜，再是繞到大娘剛剛說的新開的攤位上瞧著。

    那些知青年紀大的都三十多了，也有年輕的二十幾歲，此時似乎還有點放不開，不敢抬頭望向來往的客人，只有在有人詢問時，腆著臉小聲地回答著問題。

    這樣含蓄的態(tài)度自然很難留住客人的，不少人因為新奇湊熱鬧走過來，又因為老板不算熱情地招待而離去。

    許晚秀清晰地看出這些知青臉上的懊惱又無奈，她信念一動，又走去其他幾個小集市里，不出意外也有不少知青在賣東西，有從村里收上來的雞蛋，不要票只收錢，倒也有人愿意買。

    她看完后走回家，路上也瞧見有知青在賣東西。

    現(xiàn)在市里下來了文件，允許私人買賣，鼓勵百姓拿出自家的東西出來賣錢，去買取自己想要的東西，促進金錢的流通，帶動經(jīng)濟的發(fā)展。

    夜里趙國強躺在床上，許晚秀和他說起這件事，他頷首應道，“最近縣城里比較亂，我們鋼鐵廠里這邊也是，多得是有人想要打點關系，送人進來找個崗位。”

    “哎也正常，縣城里能正式賺錢的活就在那，突然回來這么多人，怕是家里也是不夠住了?！痹S晚秀無奈搖頭道。

    其實縣城里的人過得并沒有那么風光，房子小人多，小孩子長大成家生孩子，現(xiàn)在猛地家里又回來個二三十歲的大伙子大姑娘，上哪去找地方住，上哪去找活干?？偛荒馨壮圆桓苫?。

    但縣城里各種廠里的正經(jīng)崗位都是不缺人的，要么家里有能力疼孩子的各顯神通，要么是只能靠自己去擺攤位謀生。

    這也是知青回城的一大難題，回來了后就業(yè)安定問題無人解決。不過亂過這陣子，應該就會好些，連帶著城市經(jīng)濟也會發(fā)展起來

    許晚秀靠在趙國強懷中，仰著頭笑問，“那有人找上你不？”

    “自然是有的，我不見就是了?！壁w國強悶笑出聲道，他不僅不會見，還會嚴管這些事。從他接手鋼鐵廠負責招人開始，在這方面就卡死了條件，一定要是在鋼鐵機械工程方面有一定了解，有能力的情況下，才能參加考核。

    就連當年他大舅子許晚松要進鋼鐵廠，他最多也就是幫著提供書籍，給他講解些內容，能夠最終考進來鋼鐵廠，憑借的都是許晚松自己的本事。

    現(xiàn)在黃廠長退休，他成了鋼鐵廠的廠長，更得以身作則。要是在他這松了口，那頭那些稍微有些職位權利的亂了心，胡亂塞人進來，那鋼鐵廠才叫是廢了。

    許晚秀就知道他會是這個回答，雖然這些年他在處理事情上圓滑了些，但在大事上還是堅持著原則的。不過她還是柔聲交代道，“你拒絕的時候也不要太冷硬，免得遭人記恨?！?/br>
    知道她這是關心自己，趙國強笑著點頭應道，“我知道的，你不是也常說嗎，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我可都記著，并且身體力行著?！?/br>
    這話還是頭些年趙國強剛進鋼鐵廠，在廠里例會上和另外一個領導各執(zhí)己見，鬧得有些僵的時候，許晚秀和他說的。

    她說，“我知道你的意見沒錯，是對的，但完全可以換種說法去和他交談，這樣省力不費勁?！?/br>
    鋼鐵廠里到底不比部隊，不像以前收下的兵只能接受命令不能反抗。趙國強也明白這些，只是一時沒改變那講話風格。后來處理的事情多了，自然也就圓滑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