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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民國小商人(重生)在線閱讀 - 分卷(7)

分卷(7)

    彼時已做了大掌柜的白明禹梗著脖子跪在那,依舊是少年時的脾氣:爺,您要打我就認,我爹以前就老請家法,打我板子,今兒正好您打我一頓,權當替我爹教我一場了。

    九爺那邊低聲說了幾句,白明禹這混不吝的小霸王又道:我不認他們,以前我爹在我喊他們叔叔伯伯,可真出事兒了,他們呢?全都盯著我家最后這點錢,如今誰都知道我跟在您身邊出息了,有本事了,又想認我回來?門都沒有!

    你總歸是青河縣白家的人。

    打從今兒起就不是了!

    白明禹說著給主座上的人磕了一個響頭,悶聲道:我不認他們,我只認您一個!九爺你非讓我認祖歸宗,那我就認你當爹

    九爺被他氣笑了,謝璟站在門外也沒忍住,腳步晃了一下就碰到了竹簾。

    白明禹猛地回頭看過來,竹簾晃動,卻是沒看清他的臉。

    謝璟醒來,瞇著眼睛抬手蓋在額頭上,他忽然想起一件事。

    白明禹的父兄早逝,是被九爺收養(yǎng)在身邊,因此對九爺忠心不二,那么白家老爺和大少爺會不會是在這個時候出的事?

    謝璟額頭上沁出一層細密冷汗,想通關鍵,猛地坐起身來。

    過去種種他已經記不太清了,總有些事遺忘,因此過于小心,反而著了相。他這兩日留在白明禹身邊也有盯著黑河商號里其他人的想法,白家大少爺身邊的人拿了那么多子彈,他心里先對大少爺白明哲起了疑心,但現在想想,如果大少爺自己也不知道這事兒呢?

    謝璟坐不住,起來去前院找人,他懷里還揣著那一枚毛瑟槍子彈,想辦法避開大少爺,去找九爺講,哪怕只把東西給他,讓他留神也好。

    前院,九爺的車馬不在,打聽一圈,只說九爺帶著一個德國工程師一大早又出去了。

    前院只有大少爺白明哲,他匆匆交代了商號里今日要周轉貨物的事項,正一邊咬著一張薄餅一邊灌茶水,看起來餓得狠了,但精神特別好,摩拳擦掌,特別有干勁兒。

    謝璟略微猶豫一下,上前兩步,想跟大少爺搭話。

    他還未走近,就被白明哲身旁的護院攔住了,那人呵斥道:哪房的?來前院做什么!

    謝璟道:小少爺身邊做事的,有些事想跟大少爺講。

    護院看他一眼,道:去右邊角門那車隊等著,大少爺一會又要出門,就給你兩句話的時間,沒那么多功夫跟你多說啊。

    謝璟被攔著過不去,答應了一聲就過去候著了。

    但在角門那等了一會,左右不見人來,不多時聽到一陣車馬聲從前頭走了,剛抬頭想去看,忽然就被一只手勒住衣領猛地一力摜到紅磚墻上!

    謝璟冷不丁被發(fā)難,咳了一聲,還未說話就又被人扼住了脖子,那人力氣大,幾乎把他提起來:你就是寇沛豐?!

    謝璟抬眼看向對方,出乎意料,對方是個三十來歲的漢子,并不高大,看起來老實巴交像是常見的鄉(xiāng)下人,若不是他如今才十三歲個頭算不上高也不會被一把提起來,但能單手拎著人的,這漢子力氣也不小。謝璟看著對方,覺得這人模樣憨厚,但一雙眼睛卻透著精細,并不像是一個完全的粗人,他斟酌著啞聲道:是。

    男人手上力氣松了些,但依舊拎著他衣領,看了謝璟一陣忽然問:半月前你幫大少爺抬箱子,砸了一只,可還記得?

    謝璟已從寇沛豐那里問清事情始末,這會揣著明白裝糊涂,支支吾吾道:不,不能吧,我平時也沒碰過那么貴重的東西,而且是你們讓我搬的,還說給我兩塊大洋

    對方扯了他衣領,眼神帶了警告:你瞧見了是不是?要不然怎么知道是貴重東西!

    謝璟故意瞪大了眼睛道:你想怎么樣?大不了我不說出去就是了,不過就是倒賣些碎銅,我又不是沒見過,大哥,不如,不如你也帶我賺一筆吧?我身上還有幾塊銀元,也能一起的。

    黑河商號里人多,角門也不能久留,望風的人輕輕吹了口哨。

    那人盯著謝璟看了一陣,見他一副迫不及待想要入伙分錢的蠢樣,手上慢慢松了他領口,咧嘴笑道:你說的是,不過也不能白分你錢,正好這有幾箱子燒酒,你幫我搬到車上去。

    寇沛豐擼起袖子去搬燒酒去了,只是手腳粗苯,穿著身不合體厚重的棉布袍子先拌了一腳,把那一箱燒酒重重磕在了馬車貨箱里一下,貨箱里等著的人極不耐煩,抬手用鞭子抽了他一下:蠢貨,看清楚再放!

    也不知道是不是趕巧,寇沛豐縮了縮手,那一鞭子剛好落在厚棉袍上,人沒傷到半點。

    矮個男人一直盯著眼前的少年,等到望風的人小跑過來,正是之前在青河縣點了寇沛豐名字盤問的那個絡腮胡子。

    絡腮胡低聲道:大哥,我問過了,這人就是寇沛豐,您瞧怎么辦?

    老三見過了?

    沒,三哥在酒廠那邊盯著,還未回來,但是我問了一圈,是寇沛豐沒錯。

    矮個男人又問:東西都齊了?

    齊了,這邊離著坊市太近,白天不好讓兄弟們都進來,畢竟還有些官兵守著,就等著掐燈花(天黑)了。絡腮胡子帶了一絲興奮,沒想到白家大少爺和二少爺都在這里,等接了這倆財神就能過個肥年,也不枉費咱們兄弟在青河縣辛苦埋伏一年!

    帶上寇沛豐,前頭樹林里讓他睡一覺(擊斃),不可節(jié)外生枝!

    是!

    絡腮胡子聽令,帶著身邊幾個護院好手很快就走上前去,他這邊正想拿人,就聽到馬車上等著的一個弟兄嗷嗷叫著蹦下來,緊跟著一簇火苗就從他身后跟著竄出,燒了那人的衣裳,也燒著了馬車篷蓋!

    從車上蹦下來的護院什么也顧不得,被燒得直在地上雪里來回打滾。

    拉車的馬受驚,一抬蹄子咴咴嘶鳴!它這一動不得了,車廂里幾箱燒酒哐啷幾下撞了個稀碎,也不知引燃了什么,火苗忽地一下躥天高!厚實的帆布篷上頭刷了一層防水油,這會兒燒出了黑煙,帶著難聞的氣味直沖半空。站在火圈中央的男孩手腳利落,從懷里掏了一把匕首出來,二話不說先挑斷了馬車上的繩子,一邊扯住就近的馬翻身上去,一邊高喊:黑河白家商號,走水了!走水了!!

    喊聲和燒焦的氣味驚動了不少人,好些學徒外套都是現披上的,小跑過來。

    事發(fā)突然,一系列的事兒也不過是眨眼的功夫就發(fā)生,別說一旁的矮個男人沒反應過來,就連上前準備拿人的絡腮胡子都錯愕不急,完全沒有想到會有這么一出,但對方已經騎馬沖了出去,從側門躥出一路高喊黑河白家商號走水,他們想跨過火堆去追也晚了!

    人群越聚越多,不少人提著水桶趕來。

    絡腮胡要還追,矮個男人臉色發(fā)青,低聲呵斥道:回來!

    可是大哥,那個寇沛豐

    還管什么寇沛豐,先走!

    謝璟彎腰伏低身子,勒著韁繩讓胯下馬兒跑得快些,繞著整個黑河小城喊了一圈,這里人少,但白天開市的時候總是人多些,還有不少官兵在,他身上衣裳被燒糊了一塊,很是狼狽,加上馬尾巴那里也被火苗燎得糊了半邊,這么跑一圈,很快不少人都開始往白家商號那邊去了。

    謝璟腳步未停,辨認出酒廠方向,策馬疾奔。

    他剛才在馬車車廂里看得清清楚楚,燒酒瓶里裝的不止是酒,還有煤油!

    那些人根本不是想中飽私囊的,而是下山打劫的麻匪這一切就說得通了,他認識白明禹的時候,只知道他本人就是大掌柜,從未聽他提起過父兄,像是一匹孤狼,除了九爺,誰都不信。

    九爺左腿會在冬天陰冷的時候疼,傷口猙獰,找了兩次西洋大夫動手術,府里人只說是陳年舊疾,從未有人說出原因。

    謝璟個子小,死命勒著韁繩整個人伏在馬背上趕路,幾乎是抱著馬脖子在跑,風吹得他臉上生疼,可此刻他什么都覺不出來了,心臟一聲聲跳得飛快,只恨不得插上翅膀快一點,再快一點。

    第11章 死里逃生(1)

    天上飄了小雪,鹽粒子似的砸在人臉上細細密密地疼。

    謝璟瞇著眼睛努力辨清方向,他抄了幾遍地圖,心里大概有數。

    也不知是何原因,追了一路也沒瞧見大少爺白明哲的車隊,轉念一想,白家招的那些護院十有八九都是同一窩的土匪,白明哲從前院出去,還不知被綁去了哪里,只盼著商號走水事情鬧得大,能有人去尋白明哲,或許還能撿回一條命。

    惟獨不用擔心的,也只有白明禹。

    白二留在商號,幾十人熙熙攘攘提水救火,他混在人群里最安全不過。

    謝璟騎馬跑了十幾里路,出來的匆忙,皮帽子都沒戴一頂,這會兒頭發(fā)眉毛全都白了,連長睫毛上都落了雪,哈出一口熱氣,得咬著牙才能握緊手里的韁繩不墜下馬來。

    臨近酒廠的時候,忽然看到一隊車馬逆向而來。

    謝璟僵硬著手勒住韁繩,停下看了下,忽然高喊:九爺!他以為自己聲音很大,但卻已經被方才的煙熏得沙啞,連喊了幾聲策馬上前才驚動了對方。

    風雪中,車隊停下。

    厚重的馬車布簾被掀開一角,白容久側頭看向他,你是青河白家的人,何事?

    謝璟被凍得僵硬,幾乎是摔下馬來,踉蹌了兩步被九爺身邊的人扶住了,才走到馬車前,他哆嗦著從懷里掏出一枚東西遞過去:九爺,黑河白家商號進了麻匪,之前大少爺身邊的那幾個護院都是一伙的,我無意中撞見他們搬運子彈他們當我不知,只騙我說是碎銅。

    白容久伸手接過,面色凝重:你怎么認得的?

    謝璟咽了一下,努力看著他道:我是二少屋里的人,少爺屋里有一桿毛瑟槍,我見過。

    黑河商號那邊怎樣了?就跑出來你一個?

    那邊無礙,我趁麻匪搬東西的時候燒了他們的車,引了大火,那邊人多,應該不會有事,但我聽他們說在酒廠埋了東西,想必是焦油!我在點燃馬車的時候,車上的烈酒混著焦油一起燒起來,氣味很大

    謝璟還未說完,就被一只手握住了拽上馬車,白容久沉聲道:上來,邊走邊說!

    他脫了自己的大氅裹在謝璟身上,一邊囑咐車隊急轉回去,一邊繼續(xù)問話。

    謝璟之前在風雪中前行的時候并未覺出太過寒冷,此刻裹了大氅才開始一個勁兒地打擺子,話都說不利索,差點咬著自己舌頭。

    身體剛恢復知覺,慢些說。

    白容久讓人拿了燒酒,給謝璟灌了兩口,一股熱氣從五臟六腑升起,謝璟手指尖先是一絲麻癢,過了一陣熱起來。

    九爺先走,讓他們去救,麻匪太多

    白容久掀開車簾看向外面,眉頭擰起:不行,酒廠有女眷,沒有車出不來。

    誰?

    白明哲的夫人,方玉柔。白容久放下車簾看向他,還有她肚子里未出世的孩子。

    方家也是當地大戶,且方家老爺曾外出留洋,是新派人物,并沒有給家中獨女裹腳,并把家里釀酒的秘方系數傳給了女兒方玉柔。

    因此酒廠大小事宜格外仰仗這位方夫人,方玉柔雖然名字溫婉,但性格卻爽朗,在酒廠里跟丈夫同吃同住,并沒有半分嬌氣,哪怕是有了身孕也依舊堅守在廠里。原本這段時間快要過年,加上她身子重了,理應要回青河縣去休養(yǎng),但是聽到白容久和洋人談的那些機器訂單還有擴建酒廠的計劃,有不少都是她能出得上力的,就又多留了幾日。

    白容久一行趕回酒廠,已經隱約能聽到附近山林里傳來槍響。

    謝璟抄了近路趕來,但也只爭取了這么一線時間。

    白容久來不及疏散工人,只讓他們聚集圍守在堅固的炮樓里方家在當地釀酒多年,往年也遭過匪患,特意在修建酒廠的時候在西北角建造了一座炮樓碉堡,易守難攻。

    酒廠留守的伙計有七八人,另有方玉柔和她的隨身丫頭一個,剩下的就是白容久帶來的一隊好手約有十人。酒廠這些伙計大多都是年歲較大的,人本分老實,一聽到外頭的槍響就恨不得抱頭蹲下來,起不到什么作用,還不如謝璟冷靜。

    白容久命他們搬了糧食和石頭過來,糧食存放在一旁,石頭摞起來擋住厚木門。

    槍聲由遠及近,很快有兩聲炸響在廠院中,緊跟著就是一聲巨大轟鳴,從炮樓上的窄窗看過去,外頭火光四起。

    謝璟跟在白容久身邊,他習慣性站在右側靠后的位置,聽他使喚。

    白容久是看了一陣外面情況之后,才發(fā)現后面有人的,他一向警覺,卻不知道為什么對半路冒出來的這個小孩兒格外寬容似的,只看他一眼,并沒有說什么。

    白容久身邊的人在炮樓四角找了位置,已經開始還擊,那幫麻匪仗著人多,但槍法遠不如九爺身邊的這些人,手頭的裝備也差得遠。槍聲響了一會,白容久面色如常,樓下木門有被撞擊的聲響,謝璟擔憂地轉頭看向樓梯口,又看了看九爺。

    樓下待著的那些伙計受到驚嚇,但還算聽話,并沒發(fā)出太大聲響。

    白容久忽然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謝璟。謝璟不想對他說謊,略一猶豫報了真名。

    白容久掏出一把手槍翻手遞給謝璟:會用槍么?

    會。謝璟看著他,磕磕巴巴道:我之前看二少爺用過幾次,應該會。

    白容久輕笑一聲,對他道:我看你膽子很大,過來,我教你。

    謝璟被他半擁在身前握住手的時候,忍不住有些抖,耳邊聽到熟悉的語氣:別慌,看準了。

    謝璟深吸一口氣,手穩(wěn)了。

    樓下狹窄的小廳里,方玉柔裹著厚呢披風被身邊丫頭扶著坐在那里,倆人手緊緊攥著,方夫人臉色發(fā)白,額上冒了細密冷汗。

    丫頭在跟她說話,原本想給她找些吃的來,但還未起身就被方玉柔用力握住了手臂,丫頭眼尖,小聲驚叫:呀,夫人破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