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0)
謝璟: 白明禹道:不說這些沒意思的事兒了,小謝,我同家中聯系好了,過幾日就回黑河,直接去找我大哥。他頓了一下,道:大哥的意思和你一樣,我父親年紀大了,想的太過全面,這事兒是一錘子買賣,拖不得。 謝璟點頭:白老爺想得長遠,二少爺青出于藍。 白明禹拿一粒松子丟他,吃笑道:你少跟我來這一套,在東院書房里沒學別的,打太極倒是有一手。 白天當鋪人不算多,但恰逢今日有人遞了一支老山參來當,柜臺上的老先生擦了擦眼鏡,仔細看了,給估出了三千銀元的高價。 那人大約跑了幾家當鋪,對比之后覺得還是白家當鋪最為公道,竟又跑來連當三支山參,一支比一支根須更大,年份也更久。 賣參人站在柜下道:實不相瞞,家中也曾闊過幾年,當年在遼東管著百十號挖參的獵戶,只是現已落寞,這山參再好,也不當飯吃,家里人還等米下鍋。 柜上先生現已換了白明禹的人,比之前那位懂得還多些,人也謙虛謹慎,見了之后只說去請掌柜定奪,請了那位人進來,讓他同白明禹商談。 白明禹正在同謝璟吹牛,聽到外頭腳步聲,耳朵一動,迅速改變了坐姿,變成了白大掌柜。 謝璟還未反應過來他為何如此,就聽到外面有人輕輕敲門,帶了生意過來。 白明禹這邊有生意,謝璟不便多做打擾,起身離去。 謝璟在外頭轉悠了一圈,把兔子給寇姥姥小飯館那邊送去,又去買了點心,這才回了東院。 他平日最想守在九爺身邊,但不知為何,今天心里始終有點別扭,想見爺,但見了又總想扭開頭。 東院的訪客還在,謝璟沒去書房,去了臥室收拾衣服,九爺日常起居所用,現在都是他在打理。 收拾一會,孫福管事就過來找他了,帶著去量身做新衣。 謝璟被他帶著去了旁邊房間里,張開手讓裁縫師傅量尺寸,有些疑惑道:孫叔,護衛(wèi)隊不是前幾日剛做了衣裳? 孫福笑道:不是一種,這是咱們爺特意交代下來的,就你獨一份兒。 裁縫讓謝璟轉身,謝璟聽話轉過去,扭頭不解又問:做的什么衣裳,我怎么不知道? 裁縫師傅笑道:小少爺還不知道哪?白爺吩咐給你做三身秋冬穿的新衣,兩件薄外套,還有一套新式學生服。 謝璟:學生服? 裁縫道:是呀,就是現如今滿大街學生們穿的那樣的衣服,有點兒像洋裝,但比那個更規(guī)矩挺拔,另外還配了三四件襯衫,都是雪白棉麻的款式,穿上身上舒服又漂亮。他軟尺貼著謝璟身側,量了腿長,夸獎道:小少爺腿長,將來能長高個兒,我褲子多做兩指長度,到時候也方便收放。 一旁的孫福管事跟著點頭,笑呵呵道:那就勞煩了,小謝最近是長得快,正竄個頭呢! 謝璟卻是只聽到剛才那句話,裝作不在意的問道:孫叔,爺為什么要給我做學生服? 孫福道:這我也不知,爺只是交代這幾天給你做好,說你要穿。小謝這或許是好事兒,爺肯定覺得你做事利落又好,打算送你去念書。他越想越覺得是這么回事,又道:前幾日不是又送了幾個族學的學生去北平念書嗎?沒準就輪到你啦。 謝璟放下胳膊,抿唇道:可我不想去念書,也不想去北平。 孫福笑道:傻孩子,哪兒有前程送到跟前不要的道理,這些也只是猜測,具體的還要看咱們爺怎么說。 謝璟量完,自己回了房間。 他在東院有一個小單間,緊挨著九爺的臥房,說是單獨出來,卻也能從大臥房推開一道小門走進來,這原本就是連在一處的。 小單間就一張床,一面西洋鏡,地上一個偌大的木箱上頭掛著小鎖,平日當做桌子用。 謝璟站在鏡子前,端量自己。 九爺以前夸他長得好。 但他現在還未長成最吸引人的模樣,略顯青澀,照鏡子看了又看,微微擰眉。 他覺得那個琵琶女長得才好。 第66章 一壺酒 謝璟伸手,低頭瞧自己手指。 和柳如意的不同,他是男孩兒的手,比柳如意的手要大上一圈,手指看起來也更骨節(jié)分明,手指倒是足夠長,長得也不錯,但反過來碰到指腹和虎口那,就能摸到一層薄繭,不是女子那般柔弱無骨的細軟雙手。 他以前也不會什么,九爺教了他許多,也曾有人認出他是唱戲的謝晚舟,想讓他再開口唱一曲,但都被九爺攔下來。 九爺不愛聽他唱戲。 或者說,不喜歡在人前聽他唱戲。 私下里偶爾唱一兩段給九爺聽的時候,也未見爺說什么,第二日還會送來一些枇杷膏,讓他保好嗓子。 九爺好像更喜歡安靜看書,閑了會下棋,偶爾也會畫些水墨白描,對西洋畫態(tài)度一般,以前在書房的時候,手把手教他最多的就是寫字。 有些是握著他的手正兒八經地教,有些就不太正經。 那會兒他剛到白府,性子還有點別扭,要的東西也不多,九爺追問許多遍,他才說想要一碗甜湯圓。那時候他吃東西都不大敢,九爺盯著他吃湯圓,也就慢吞吞吃光了一小碗,連人都看起來特別軟,應當是九爺喜歡的順從模樣。 他以前惹九爺生氣了,也會如此,低頭垂眼,好歹先糊弄過去這一關。 謝璟越想越覺得,爺就是喜歡這樣的。 那個柳如意,比他還會做出那樣順眼動作,柔聲柔氣的,半點不惹人生氣。 鏡子中的少年抿唇,一張小臉都皺在一起,他伸手描繪過鏡中的五官,認真思索。 謝璟心想,一定是他現在長得還不夠好,若是再過一兩年光景,爺必定離不開他。 九爺回來之后,謝璟依舊去守夜,不過這次九爺開口咳了一聲,他就利落爬上床角,裹著薄毯睡在那處不挪窩了。 九爺想了半日的說辭未能說出口,以拳抵在唇邊,輕笑搖頭。 九月初三,白明禹跟九爺辭行,帶了七八人商隊回了一趟清河探親。 九爺準了,另按他說的修書一封,準其帶去北地商會,也方便沿途行宿。 九爺的書信不過是介紹了一下白明禹,給了他一個省府掌柜的身份,說出去以后做事也方便,白明禹歡歡喜喜收了,貼身放好,手在胸口拍了拍道:爺,您放心,我一定放好,有您這一封信,那可比什么都好使! 謝璟站在九爺身后給他打眼色,生怕白明禹多說話。 白明禹領悟,只撿著好聽的說了幾句,很快就離開了。 九爺手邊的茶沒喝完,但也沒再多飲的意思,扭頭去看謝璟問道:你這兩日一直去找白二,你是不是 謝璟心跳如鼓,但面上不顯,只看著九爺等他說完。 九爺沉吟一下,忽然伸手拽住謝璟手腕,把人帶到跟前,輕聲問道:你是不是也想出去了? 謝璟被他握著手腕,脈搏都盡數被握在掌心,一時間也不知道被抓地太緊還是如何,只覺得血液都往臉上涌,視線移開些許,搖頭道:爺,我不想出去。 真不想? 不想,我就想在家里,頂多去山上騎馬跑兩圈 九爺敲他腦袋一下,笑道:還說不想,我就知道,關了不你幾日就滿心想瘋跑出去玩兒,下午裁縫鋪送衣裳過來,你挑幾身方便的帶上,再牽上白十四,我陪你去。 謝璟茫然:去哪? 九爺道:還能是哪里,前兩日不是答應你,要帶你去山上住幾天。 裁縫鋪的衣服很快送來,大約是知道東院的事兒要緊,一股腦把衣服都搬了來,二三十套掛在那里,讓謝璟挑選。 謝璟翻看幾下,不是說只做了幾件,怎么這么多? 裁縫師傅笑道:還有府上其他人的,咱們得了吩咐,知道小少爺這邊要緊,先送來讓您過目,其余才分下去哪。 謝璟手指劃過一件衣服,忽然停留片刻,折返回去揪起一片衣角皺眉:這是女學生的衣服吧? 裁縫點頭:是,府里管事交代給井水巷那邊送去。 謝璟抿唇。 井水巷里還有一位會畫畫的女學生,說起來和柳如意剛好一個屋住著,剪了短發(fā),就喜歡穿這樣的一身新式衣服,確實與眾不同。 謝璟不耐煩看下去,讓裁縫把自己衣服盡數留下,挑揀了幾件連同那一身男學生服一同收拾裝好箱子,搬去馬車上。 九爺難得有兩天空閑時間,加上剛入秋,省府這邊還不算太冷,去山上賞景剛好。 馬車搖晃半日,慢悠悠到了山腳。 外面下了小雨,尚還綠蔭蒼翠的山上蒙了一層薄紗,連空氣都帶著雨水和泥土的氣息。披著蓑衣的車夫牽馬,小聲呼呵,驚動不遠處一棵大樹上的小松鼠,小東西機靈,聽到人聲飛快爬上樹桿隱藏在濃密樹葉中。 謝璟叼著一根長草,掛在嘴邊一晃一晃,托著下巴看馬車窗外的景色。 九爺喚他兩聲,才轉過頭來應了一聲:爺? 喊你坐進來些,別貪涼。九爺瞧他還在猶豫,又道:這次要是病了,我就給你打針。 謝璟僵硬了一下。 九爺又道:這次沒有小針,針頭比之前粗上許多,你想好。上次在黑河謝璟高燒不退,九爺親自給他打了針,昏睡的時候小孩還算聽話,一醒過來瞧見針頭就額頭冒汗,針扎下去,汗能順著后背流下來,得一邊擦一邊打。 九爺抬眼看他,果然瞧見謝璟很快掀開車簾坐進來。 他就沒見過這般的人。 傷筋斷骨不怕,卻怕一枚小小的針頭。 九爺看一眼謝璟,又看向車窗外,嘴角含了一絲笑意,又咳了一聲壓下去。 這處山上的宅子原是曹云昭的,曹公子現不在省府,也就讓管家一并送來給白九照管曹云昭還是心心念念想要回來,舍不得變賣,又怕別人打理不好,還是放在九爺這里最為放心。 謝璟剛開始沒認出來,不過走上兩步,瞧見這邊院子里引上來的溫泉水忽然記起,這里九爺以前帶他來過幾次。他還挺喜歡這里,山上的宅子頗大,附近還有一處天然溫泉,引了水到后院池子里可以泡著解乏,沒人又幽靜,確實是一個好去處。 不久后這宅子就不姓曹了,跟他一樣,九爺占了就沒再還。 下雨天,天氣微涼,正適合不過。 溫泉池子分了兩間,九爺單獨占了一間大的,略泡一會就聽見外頭有人敲門,隔著紙門問道:爺,小廚房準備了一些點心,還溫了一壺黃酒,問您要不要吃一些? 九爺泡在池中,懶洋洋道:不必,送去給璟兒。 門外那人答應一聲,捧著托盤過去了。 謝璟和九爺這邊一墻之隔,那人送吃食過去的聲音都一清二楚,絲毫沒有隱秘可言,九爺在這邊能清楚聽到謝璟應了一聲,緊接著是杯盞碰響的聲音,若仔細聽,還能聽到小東西磕堅果似的悉悉索索的聲響。 九爺聽了一會,覺得有趣。 謝璟穿了一身寬松長袍,坐在隔壁,正盤腿吃炒松子。 他一邊磕松子,一邊伸了另一只手過去撥弄了一下送來的餐盤,上面四干四濕,一共八碟干果、糕點,一樣比一樣精致,別的不說,這豌豆黃就下了心思。 謝璟拿手指碾開一點,沾了些許送進嘴里,一嘗就知道是加了料的。 他在戲班里的時候曾經差點吃了暗虧,這種東西不小心吃過一次,泡了半晚上涼水,滋味實在不好受。 謝璟嘗了豌豆黃之后,又逐一嘗了其他的,或多或少都加了助興的藥,有些即便沒有,也加了酒,雖唱不出辣,但吃進去比不喝幾盞白酒好到哪里去。他還倒了一點溫熱的黃酒抿了一點嘗了嘗,惟獨這酒里是正常的,入口綿軟,沒摻東西。 謝璟想了想,捏碎了一點糕餅屑,放進酒水里搖勻。 只糕點要吃許多才見效,放在酒水里才是最快的。 第67章 教導 隔壁房間里傳來杯盞掉在地上的聲響。 白九爺在一旁聽到,喊了謝璟名字一聲。 這次回應的有些模糊,含糊說了一句什么,隔墻并不能聽清。 九爺擰眉,起身拿了外袍披上,徑直去了隔壁,推開紙門就瞧見謝璟抱著一瓶黃酒倒在池水中,上半身趴在岸邊,腰部以下浸在里頭。水上霧氣氤氳,少年衣服濕透,黑發(fā)發(fā)梢上也有水滴落,臉色帶著微醺似的紅。 九爺就怕他出事,上前把人抱起來帶到岸邊,拿干衣服裹了,問道:可有哪里不舒服? 謝璟搖頭,抱著酒瓶往他懷里躲。 九爺拿開他手里的瓶子,換來謝璟唔的一聲,似乎還想伸手要,九爺也沒心軟按住了道:你酒量不好,不可貪杯,尤其是泡溫泉的時候,要是醉倒在里面出什么事 謝璟埋頭在他懷里,輕輕拱了兩下,張嘴咬他衣領那的母貝紐扣。 九爺吸了口氣。 他抱著謝璟的手臂緊了緊,低頭看他,啞聲道:璟兒,不可胡鬧。 謝璟臉色酡紅,眼神都有些渙散,叼著紐扣看他,微微側過頭帶了點說不出的委屈,用鼻音哼了一聲:爺,我難受。 九爺伸手摸他臉頰,試了試溫度,覺得有些不對,剛想喊醫(yī)生過來就被謝璟攔腰抱住,埋頭拱了一陣。醉酒的人不講道理,蠻力倒是有一把,九爺好不容易制住對方,但很快就覺察出異樣貼在腿上的那里,灼熱蹭動的,實在不容忽視。 爺,我難受。 這么說著,又蹭了幾下,幅度很輕微,像是全憑本能但不得章法。 謝璟耳尖都泛紅,唇也被咬得殷紅,含著的那顆紐扣濕漉漉的,已經沒法看了。 九爺聽他念叨我難受,生病了,翻來覆去也就只會講這兩句,哄他放手,卻無論如何都不肯撒手,雛鳥一般向最親近的人尋求幫助。 九爺無法,只能拿一旁干爽的毯子把人整個裹住,抱起來帶去房間。 路上有人送了水果過來,端著果盤站在一旁,低頭不敢吭聲,半個字都不敢多問。 山上這所宅院里的人大多還是曹云昭以前用的那些,曹公子雖然在外頭有些花名,但從未用過強,也沒有在院子里做出白日就抱著一個人裹了毯子往臥房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