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89)
賀書瑋:你們動手了? 電話那邊聲音憋著委屈:哪里啊,那個謝璟做護衛(wèi)的,出手厲害的很,沈齊都被他卸了一條胳膊,我們送去醫(yī)館才治好。那邊又問,你不是說他巴著你舅舅圖謀不軌嗎,我瞧著也像,他長得委實太漂亮了些,比咱們學校那些女生還好看,我看你也小心些,提醒你父親一下,那謝璟估計就喜歡年紀大的有錢人! 那邊又說了求情的話,賀書瑋統(tǒng)統(tǒng)應下,掛了電話。 他握緊扣上的話筒,骨節(jié)泛白,閉了眼好一會再睜開的時候眼底還是帶了紅血絲。 他控制不住嫉妒一點點啃噬心臟。 樓梯那有人說話的聲音,賀東亭和貝律師一邊交談一邊走下來,賀書瑋回神,連忙放好電話筒趕過來問好。 賀東亭看他一眼,依舊對貝律師在說話:那就這么定了,若有其他具體細節(jié)問題,我們再商討。 貝律師點頭道:好,只是太復雜,光地產(chǎn)需要整理的就有許多,可能要過一兩個月才能弄好。 有勞。 賀先生哪里的話,是我分內(nèi)之事。 賀書瑋不知道他們在樓上說了什么,但他知道貝律師是有名的大律師,同時也是賀東亭最為信任之人,只從聽到的地產(chǎn)二字,他心里隱約有了一個猜測。但又不敢直接問,站在一旁勉強笑道:父親,可有什么我能幫忙的嗎? 貝律師笑道:賀少爺學的文學,怕是處理不了這些官司上的事,不勞費心了。 賀書瑋碰了一個不軟不硬的釘子,一時訕訕站在一旁,也不好再問。 賀東亭送了貝律師之后,回到家中同賀書瑋談了談。 賀書瑋坐在沙發(fā)上的時候,心里就在不安,眼神都不敢和他對視。 賀東亭道:你今年生辰,我打算一切從簡,就不通知外人了,只在家中簡單吃頓飯。 賀書瑋忙道:應該的,應該的,父親平日忙于工作,賺錢不易,我花著也不安心。 另外關(guān)于施粥 賀書瑋搶先道:施粥的事,不如一并取消吧,父親今天是不是遇到我學校里幾個同學了?其實我也是這個學期才同他們熟悉起來,若他們哪里惹惱了父親,您盡管放手去做,不用顧慮我。說到最后露出幾分厭惡神情,他們總是這樣,也不管我樂不樂意,老是擅自安排一些事情。 賀東亭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他第一次用探究的視線去打量眼前的這個男孩,他養(yǎng)了這么多年,往常聽到的全是贊譽之聲,但他真正接觸到謝璟這個同齡人之后,忽然覺得有很多事情不太對。尤其把兩人行為處事放在一處對比,優(yōu)劣高下,一眼可見。 謝璟讓他多做善事,而書瑋卻在揣著他的心思、一味討好。 他心里那股不對勁的感覺越發(fā)明顯,越瞧眼前的人越發(fā)和他、和沅沅不一樣。 如果是沅沅 她根本不可能在外頭受欺負,按她的話說,她們西川人沒有隔夜仇,當場就會打得對方爬不起來,再不敢招惹。就像是今天的謝璟一樣,他沒有沅沅那么潑辣,打架之前也不放狠話,一言不發(fā)就卸了人胳膊。 之前蒙在眼前的一團迷霧散開一角,他看賀書瑋的時候,眼神里帶了幾分探究。 賀東亭沉默良久,忽然問道:你來的時候,有三歲了吧? 賀書瑋點頭道:是,父親怎么突然想起這件事了? 沒什么,只是這兩天在想,當初送你來的乳娘已回鄉(xiāng)下老家許多年了,不知她過得如何。賀東亭手輕輕點了臉側(cè)幾下,瞇眼思索,我記得你小時候還請過一個家庭老師,好像姓吳,那個女老師教你讀書識字 賀書瑋忽然在對面落下眼淚,哽咽起來。 賀東亭怔愣:怎么了? 吳老師她前幾年生病去世了。 賀東亭擰眉,他并未聽人提起過。 賀書瑋眼眶泛紅,握著的手微微發(fā)抖,哽咽道:父親,我去給吳老師送了奠儀,回來做了好幾天噩夢,我很怕。 賀東亭道:你為何不跟我說?下次可以讓管家替你去。 賀書瑋搖頭,只一味發(fā)抖,蒼白著臉說不出什么。 賀東亭道:許是年紀大了,總有些懷念舊時,我打算把當初救你的那位乳母請回來,另外你那位家庭教師雖然故去,但家里人應當還在,我讓人去找找,看有些什么地方可以幫幫忙,也好了卻一樁心事。 賀書瑋像是松了一大口氣,連聲答應說好。 傭人送了滿滿一尖盤的煎糯米糕過來,糯米糕還冒著熱氣,上頭撒了桂花、蜂蜜,略微煎炸過,兩面金黃,中間軟糯。 賀書瑋露出歡喜神色,把糕往父親那邊推了推:您吃些嗎,我聽他們說您晚上回來都沒怎么吃。 賀東亭搖頭。 賀書瑋就用手拿起一塊,笑道:那我就自己吃了,晚上吃飯的時候總覺得少了點什么,一直沒什么胃口,別的不缺,就饞這口糯米糕了。他三兩口就吃完一塊,很快又拿了一塊去吃。 賀東亭端了一盞茶,安靜看著他。 賀書瑋一連吃了大半盤,還想要吃,賀東亭平靜道:可以了,小心積食。賀書瑋不以為意:父親說的哪里話,我雖然從小身體不好,但是吃糯米糕卻是不怕的,平時都能吃完一整盤。 賀東亭放下茶杯,起身道:那你慢些吃,我去樓上處理些公務。 賀書瑋一直坐在那聽著他上樓,聽到腳步聲漸漸消失,嘴里最后一塊糯米糕也剛好咽下。 他在客廳坐了一陣,然后去了洗手間。 把剛才吃的所有東西,全都吐了出來。 賀書瑋仿佛過了一場劫難,后背衣衫盡數(shù)濕透,他用涼水洗了臉,頭發(fā)打濕貼在額前狼狽不堪,臉白得不像樣,身體也弱得完全消化不了糯米一類的食物,只一雙眼睛直勾勾盯著鏡子里的自己,漆黑不見一絲光。 五月初四。 胡達等人一大早就去了東院,等著謝璟出門。 他們之前就和謝璟約好了,今日要去郊外馬場騎馬散心。 胡達謹記謝泗泉臨走的吩咐,生怕謝璟悶著,一直在找寬敞些能跑開的馬場,白家送了馬,那他們就負責讓小主子開開心心地騎馬跑上幾圈。 謝璟來滬市一段時間,許久沒出去跑了,對騎馬很是心動。 九爺知道他不是能圈養(yǎng)的主兒,也想放他出去透透氣,只叮囑道:自己去護衛(wèi)隊找?guī)讉€人帶上,另外不要貪玩,傍晚的時候記得回來。晚上我讓小廚房燒了你愛吃的小菜,據(jù)說還跟當?shù)氐膸煾祵W了蒸米糕,等你回來嘗嘗看,合不合口味。 謝璟眼睛都亮了,連連點頭。 九爺輕笑一聲,給他整理好衣裳,輕輕拍了他一下:好了,出去玩兒吧。 謝璟很快下樓去,胡達幾個人在樓下等著,一瞧見他紛紛起身,他們穿著西川的鴉青色長袍,有些人還梳了幾縷小辮子,串了些珊瑚珠一類的東西一并束發(fā)扎起。他們見到謝璟想喊人,剛開口就被謝璟攔下:我上回說了,喊我名字就好。 胡達笑道:那怎么行,不能壞了規(guī)矩嘛。 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 傳聞小謝喜歡年紀大的有錢人 九爺:沒錯,是我。 第110章 十只木箱 謝璟看了他們,問道:怎么今日人好像少了幾個? 胡達道:哦,他們吃壞了肚子,我讓他們?nèi)バ?。他帶著謝璟出去,迫不及待問道,小主子,我知道你有馬,但是昨兒出去馬市剛好瞧見有幾匹漂亮的棗紅馬,你幫咱們掌掌眼,看看好不好? 謝璟挺感興趣,跟他們?nèi)チ嗽鹤永铩?/br> 院子里停了六匹駿馬,棗紅色和黑色的各有三匹,其中有一匹棗紅馬格外神俊,長得高大威猛不說,額前一道白色菱形痕跡,四只馬蹄上也一團白毛,讓人一見心里就喜歡。 謝璟看了一圈,點頭道:不錯,都挺好的,這匹馬叫什么? 胡達道:還沒名字,小主子給起一個? 謝璟想不出什么有新意的,瞧了馬房一眼,順口道:那就叫謝一。指了旁邊道,它們幾個就叫謝二、謝三,一直到謝六。 胡達: 胡達:好名字。 謝璟雖然夸謝一好,但還是更偏愛自己的馬,去馬房牽了白十四出來,翻身上馬,帶了東院幾個人一同出去。胡達幾人也騎馬跟上,走在最后的那個西川漢子手里還牽了一匹空著沒騎的棗紅馬,正是剛才謝璟夸好的謝一,這是他們給謝璟備下的,也一并帶了去。 樓上書房。 九爺在窗前看著謝璟一行人走遠,等了片刻,喊了孫福管事進來,問道:之前讓你找的人手,找齊了? 孫福管事道:齊了,總共三十余人,聽您的,全是好手。 九爺?shù)溃汉?,一會有幾個西川謝家人過來,讓他們跟著去。吩咐下去,出去東院一概都聽謝家主的,按他說的做。 謝家主回滬市了? 嗯,今日是賀府小少爺?shù)纳窖纭?/br> 孫福管事略一想就明白過來,他在九爺身邊服侍,對謝璟的身世也聽說了些,謝泗泉今日借人手估計也只有一個用途。孫福管事想了一下,又問:爺,咱們也不知道謝家主的路數(shù),可要讓下頭的人帶些防身的? 九爺搖頭:不必,謝泗泉頂多砸些東西出口氣,他看在璟兒的面上也不會鬧得太過。 孫福管事答應一聲,下去準備了。 九爺在書房看賬冊,半天未翻動一頁。 最后還是心里惦記其他事,干脆把手里賬冊放下,閉眼歇了一會。 他有些羨慕謝泗泉,若是可以,他也想替謝璟走這一趟,親自出這一口氣。 他的小謝管事吃了太過苦,每每想起,心有不甘。 上午,有人來匯報紡織局的事宜,九爺讓白明禹過來一趟,吩咐他收購市面上數(shù)家工廠的股票,數(shù)目頗大。白明禹在書房中待了許久,走出來的時候帶著滿腔斗志,走路虎虎生威,他早就知道九爺要在滬市做一番大事,參與其中,只覺興奮不已。 另一邊。 東院那三十幾個護衛(wèi)卻沒有立刻去賀家,而是被幾個西川人帶去了一所住處,拿了一些黑袍讓他們換上。這些衣服看起來就是西川的款式,盤扣都是銀扣子,風格鮮明。 護衛(wèi)們面面相覷,但還是聽從,都換了。 等換好之后,有護衛(wèi)忍不住問道:你們那的扣子都是這樣的,銀子打的? 西川人得意道:對啊。 護衛(wèi):可是,不都說財不外露嗎? 西川人震驚:那我賺了錢有什么意思嘛,留到在屋頭自己耍? 護衛(wèi): 不愧是謝泗泉的屬下,嘲諷技能開得過于熟練。 謝家主這次倒是規(guī)矩了很多,他要人,雖然跟九爺說要力氣大些的,但沒想到是為了抬箱子。 謝家這次準備了碩大的木箱,四十人分成十組,每四人抬一只大木箱。 白家護衛(wèi)以為那木箱里裝滿了東西,因瞧著箱子比普通的要大上幾圈,抬起來的時候下意識使了力氣,但沒想到手里感覺卻是輕飄飄的這木箱,竟都是空的。 西川人喊了號子,其余人應和一聲,氣勢洶洶抬箱出門。 白家護衛(wèi)沉默寡言,緊跟其后。 只是他們心里想著,怕是今天要干仗,這幫西川人顯然沒想空著箱子回來。 賀府。 賀家今日并未宴請賓客,但托人來送禮的依舊不少,門房收了一些,另一些卻僵持不肯收下。 外頭的是賀三爺帶來的幾位客人,穿著打扮都是西式,其中幾位日本商人被推拒在門外。賀府管家道:伊川先生的禮物,實在不能收,恕難從命。 這是為何? 因官司未結(jié),先生說,前些日子救助的那些學生還未放回,他還需再配合各界周轉(zhuǎn),此時見領(lǐng)事館伊川先生派來的人,恐生閑話,也于理不合。管家堅持,語氣冷淡。 前些日子鬧得厲害,日本紗廠里死了一個華國工人,學生們上街游行揭露其殺害華國工人的黑幕,日本商人非但沒有認錯賠償,反而在公共租界讓巡捕抓了數(shù)名愛國學生。此事上了報紙,各界震驚,賀東亭為此奔波數(shù)日,聯(lián)合滬市幾位有名大律師一同發(fā)聲,貝律師更是分文不取為學生們出庭辯護,但時至今日學生還被關(guān)押,未能放出。一時間滬市對日本商品十分抵觸,對日本人也沒什么好臉色, 賀三爺領(lǐng)了一幫人站在外頭,有些下不來臺,唬著臉道:這算什么待客之道,既然客人來了,哪里有不讓進的道理!他說著要硬闖,管家讓人攔住,面色平靜道:先生吩咐,今日是家宴,三爺要進,可以,旁人不行。 賀三爺推搡他一把,起來,賀家還輪不到你說話! 管家:先生還說,若三爺犯渾,一并驅(qū)趕出去。 賀三爺惱羞成怒,正在那爭執(zhí)不下,忽然門外傳來一陣笑聲:既是家宴,我西川謝家能不能進? 賀府管家抬眼看了,連忙問好:謝家主。 謝泗泉今日穿了一身輕綢薄衫,領(lǐng)口那豎起兩角雪白立領(lǐng),長發(fā)挑了幾縷編了小辮間或點綴珊瑚數(shù)顆,小辮挑高了扎在腦后,其余散發(fā)垂于肩背,打扮艷麗,卻絕不會讓人分辨錯男女。謝家主只站在那薄唇帶笑的樣子,就讓人忍不住退開幾步讓出路來,更何況他身后還帶了四十余人,浩浩蕩蕩抬了木箱而來。 賀府管家退開給他們讓出路,謝泗泉不客氣踏上臺階,路過管家身邊的時候看了他身邊的賀三爺,好笑道:賀老三,你們賀家不是早已分家,你還賴在這里做什么?難不成想借著侄子生辰,撈幾個錢,貼補家用? 他這話說得輕飄飄,賀三爺卻別氣得夠嗆。 謝泗泉又抬眼看了門口守著的左右,嗤了一聲:你們吃誰的餉糧?若是連門都看不住,不如告訴我一聲,我?guī)唾R東亭把人趕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