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98)
一個年輕力壯的鹽工聽到就要沖上前:你放屁 老管事攔住他,拱手跟對方解釋道:這事確實要仔細查查,我們鹽場幾十年來從來沒有這種事發(fā)生啊。 對面站著的男人抱著手臂挑釁道:這可是你們自己說的,那就仔細查查!他往后頭吆喝一聲,緊跟著身后七八個壯漢從袖中抽出匕首來,瞅準了一旁搬運過來準備運走的鹽袋下手,用麻袋裝好的雪花鹽摞放在墻邊,被這些人拿刀子當(dāng)場劃開,白花花的鹽粒瞬間撒落一地! 老管事心疼得不行,連聲阻止,對方卻在地上抓了一把鹽粒,一邊推搡鹽場的人一邊道:還說沒有砂子,這不是砂子是什么! 老管事想同對方爭辯,卻被前來鬧事的男人抬手給了一巴掌。 徐駿帶人走進來的時候,正好看到老管事捂著臉閃躲,而站在對面的男人還想拳腳相加,徐駿大怒:住手! 比他聲音更快的是謝璟的鞭子,黑色鞭影甩過去纏住了對方的手腕一下就把那男人拖倒在地,也不知怎么抽的,啪的一聲鞭響,男人臉上、手腕上皆紅腫一片,頓時慘叫出聲!他身后的幾個壯漢聽到,幾步過來正準備動手,但很快就被王肅等護衛(wèi)制服,反剪了手按著跪在地上。 徐駿上前先看了老管事的傷,老人家一輩子辛勞且做事公道,從未被這樣對待過,一時間老淚縱橫,顫巍巍道:二當(dāng)家的,這是黃家的人,他們說之前訂的鹽出了問題,賣到鍋莊里去的都是攙了砂子的劣鹽巴,咱們鹽場幾十年了從來沒做過這種虧心事啊 徐駿讓人去請了大夫,扶他坐下:我知道,這事我會處理。 被謝璟抽了一鞭子的男人還在罵,大約真是在下城作威作福慣了,從未被人打過,嘴里罵的很臟。 謝璟上前,二話不說卸了他下巴。 男人疼得哀嚎一聲! 謝璟蹲下身,拿匕首拍他臉,冷聲道:我素來喜靜,若敢再吵,我就割了你的舌頭,你要是不信大可以試試。 男人瞪大了眼睛看著謝璟,疼得冷汗直冒,但也忍著不敢出聲。他從未見過這般不講道理的人,即便是謝泗泉也總要先審問幾句,這人不按套路出牌,一句話不說上來就動手??! 徐駿走過來看了他們拿來鬧事的劣鹽,又看了周圍一圈,沉聲道:十有八九是黃萬興派人故意來鬧事的。 謝璟起身道:我也這么覺得,二當(dāng)家,我讓人去請個能說話的。 李春林馬車還未走出兩條巷子,就被王肅等人騎馬截了回來,黃家護院雖兇,但也抵不過北地白家護衛(wèi)隊長年累月身上帶著的肅殺之氣,十余桿槍口黑洞洞指著腦袋,李春林平日里再體面也不敢叫板,子彈可不長眼睛。 李春林被帶到鹽場的時候,強自鎮(zhèn)定下來,見了徐駿等人也只是拱手問道:徐二當(dāng)家的,這是何意? 徐駿黑臉道:沒別的事,想同王掌柜再談?wù)勆弦粏紊狻?/br> 李春林看了地上被按住的那些人,臉上帶了幾分怒火:上個月我們黃家可沒少從你們鹽場買食鹽,徐二當(dāng)家的,買賣不成仁義在,你無故打傷我黃家買辦,我還要同你理論理論他說著要上前,卻被謝璟一鞭子抽在腳邊,一聲脆響在石板磚上留下深深白痕,石屑都抽出來! 李春林啞然。 謝璟擋在徐駿前頭,抬眼看了他道:確實需要理論,你手下人打了我鹽場管事,這事不公。 李春林眼皮直跳,還未開口,就見眼前那少年拽過黃家買辦,不過眨眼功夫黃家買辦雙手就被齊齊擰斷了腕骨,骨頭磨擦的聲響令人牙酸,那買辦再被丟回李春林腳邊的時候,大張著嘴合不攏,疼得眼淚鼻涕都流下來,躲在李春林身后不敢上前,只抬頭看一眼謝璟都瑟瑟發(fā)抖,已是被打怕了。 謝璟淡聲道:這才公平。 李春林當(dāng)眾被打了臉,臉色紅紅白白,怒道:你是什么人,我和徐二當(dāng)家的說話,哪里輪到你 謝璟沒吭聲,他身后的徐駿冷道:這是謝家少主,福泉莊少東家,你說輪不輪得到他說話! 李春林道:徐二當(dāng)家這是鐵了心要和黃家過不去? 徐駿:是你黃家無緣無故在我謝家地盤撒野! 李春林瞇眼道:徐二當(dāng)家,我勸你做人做事留一線,你就不怕兩虎相斗,落得個兩敗俱傷的下場? 徐駿冷笑:旗鼓相當(dāng)才可兩敗俱傷,你黃家還不配。 李春林在鹽場吃了大虧,臉上掛不住,轉(zhuǎn)身要走,但門口卻被人攔住,剛才請他來的那些人高馬大的護衛(wèi)們拿了麻繩,把他和地上那些黃家人一并綁了,連帶著他身邊的護院也一個沒放過。李春林大驚失色,掙扎道:這、這是做什么!快放開! 徐駿也沒料到如此,看向謝璟,謝璟解釋道:二當(dāng)家莫慌,我們在北地習(xí)慣了,遇到歹人都要抓起來送去警局,這些人看著是挑釁,其實是勒索,不可縱容。 西川鹽商之間下絆子的事兒多了,但大多都是小事,民間不太習(xí)慣驚動官府,徐駿這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cao作。 緊跟著,謝璟又展示給他看了另一招。 黃家那些人進警局之后,謝璟立刻讓人快馬加鞭去找了記者西川遍地戲院、茶樓,但卻沒有報社,需騎快馬近一日的功夫才能找到一家報社。記者來了之后,拍照采訪,當(dāng)天就寫出了稿子,緊跟著不到三天時間,報紙上已出現(xiàn)第一波輿論。 蓉城日報上大標題寫得斗大震撼,《西川黃萬興家奴入獄,家中竟藏萬貫財富》、《黃家掌柜縱兇毆打七旬老人》、《西川黃家:劣鹽掉包,萬金入袋》輪番轟炸之下,西川全城百姓也開始討論起來,報紙上寫的關(guān)于謝家之事極少,只提了幾句,大部分也都是苦主的身份,黃家買了謝家鹽場的好鹽拿去兌了砂子,只為謀求更大利益。 謝璟等報紙出來之后,讓人買了許多拿去給報童,讓他們沿街叫賣,又給了茶樓說書先生一些小錢,一兩塊大洋對方就能興致勃勃說上一整天! 一時之間輿論越演越烈,黃家各大商號也遭了殃,不少訂單被退,不止是西川當(dāng)?shù)?,連外地鍋莊的也不肯要。黃家還經(jīng)營了兩家醬菜館,這幾日也被人找來,捧著醬菜非說自己咬到了砂子,要求退錢。 有人要去黃家買東西,也會被身邊的人攔住道:哎,別買黃家的東西,摻了砂子的! 若是碰到年紀大的,還會多勸一句:還是上城謝家的好,吃的用的全,十幾年了沒出過什么差錯,這次真是被黃家坑慘啦。 不過三天時間,黃家信譽全失。 而讓百姓茶余飯后談?wù)摰?,還有掌柜李春林。 李春林的宅邸曝光了一張照片,門庭偌大,銅門堅固且裝飾豪華,大門口那甚至用了一對前府臺衙門用的石獅子。 報紙上寫了,這石獅子就花了近兩萬現(xiàn)大洋哪! 李春林不過是個掌柜,一年奉銀有限,哪里來的錢買這么貴的物件?更何況這只是放在外頭的一對石獅子啊,那房子里,豈不是還有更值錢的東西? 李春林人在牢獄,家中就遭了三次小賊。 黃萬興去衙門贖人,花錢打點了一通,最后把人領(lǐng)回來也十分不痛快。他自己也看了報紙,雖知道不該和手下大掌柜起隔閡,但報紙上寫了那么寫,如今怎么看這個心腹,都忍不住去想報紙上那些他家中財產(chǎn),李春林這個大掌柜到底偷摸昧下多少? 黃萬興五十歲上下的年紀,人看著干瘦矮小,遠不如名字大氣,穿戴上也不甚講究,一身半新不舊的長袍,坐在主位上看起來還沒有剛從牢獄里出來的李春林氣派。 李春林先是哭訴了一陣,但見黃老爺沒反應(yīng),也就慢慢收攏了聲音,低眉搭眼地跪坐在地上。報紙上有一點沒寫錯,他確實是黃家家仆,混了這么多年才有了今天的一切,而擁有這些的前提是,黃老爺對他的信任。 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 謝璟:我信佛,不能見血。 黃家買辦:?? 李春林:?? 第122章 伏虎寺 黃萬興有些不悅,看著李春林問道:我花了那么多人力、物力,搭上一個鍋莊的生意,你就辦成這樣? 李春林哭訴道:老爺,實在是徐駿手下那個人莽撞無禮,我還什么都沒來得及說 你還要說什么?現(xiàn)在全西川的人都知道咱們黃家商號賣劣鹽,經(jīng)營了十年的生意被你攪黃了!黃萬興踢了他一腳,罵了一聲:沒用的東西! 李春林抱著他腿,哀求道:老爺再給我一次機會,這回我保證一定辦成。 黃萬興問他:你打算如何做? 李春林飛快道:我們也去蓉城,找報社,謝家登一家報紙,我們就登兩家、三家,他們寫半個月新聞,我就找人寫上一個月。我家中一個內(nèi)侄就在報館做事,找他寫更多的新聞把這事兒壓下去。 黃萬興剛開始聽著還行,聽到后一句的時候心里又不是滋味起來。 黃家在下城不過剛發(fā)達了十年不到,他家中子嗣最好的一個也不過念到中學(xué),最后還是花錢捐了一個學(xué)校繼續(xù)讀著。像是報館里這樣的工作,那是讀書人的活計,一般人做不了。黃家有錢,但從未出過讀書人,他手下這個大掌柜李春林當(dāng)初被重用就是因為識字,而如今竟然還藏了一個在報館工作的內(nèi)侄西川最近流言滿天飛,其中傳得最多的可就是黃家奴仆私吞家產(chǎn),打算取而代之的小道消息。 黃萬興看向李春林的時候,眼神里帶了一絲戒備。 李春林說的那個報館的內(nèi)侄,其實是個八竿子打不著的遠房親戚,說出來純粹是為了給自己面上貼金,他覺察出黃萬興對他不滿,越發(fā)想要表現(xiàn)自己。 黃萬興重新坐回主位上去,沒吭聲。 李春林心里忐忑起來,跪在那沒敢動。 過了片刻,黃萬興喝了半盞茶之后才開口道:登報紙的事,就算了,不過這次是你辦事不利,鍋莊生意損失嚴重,我當(dāng)扣你一年薪奉。 李春林連聲答應(yīng)下來,應(yīng)當(dāng)?shù)?,?yīng)當(dāng)?shù)摹?/br> 他答應(yīng)的太過干脆,黃萬興目光又沉下來,看著他道:既如此,你先下去吧。 老爺,這上城鹽場的生意 你剛從獄中出來,回家暫且歇息幾日,這些事情先不用管。 李春林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下,應(yīng)了一聲。 李春林四十來歲,不再年輕,方才在房間里跪了許久,出來的時候已有些跛腳,雙手扶著墻壁慢慢走著。 有心腹手下走過來想要扶一把,李春林搖頭道:不必,你跟我講講這段時日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老爺為何對我猜忌如此之深? 心腹低聲道:李爺,您進去之后,咱們老爺原想也狀告上城謝家,還把斷了手的買辦也抬去官府,想他當(dāng)證人,結(jié)果謝泗泉也抬了一個人去官府。 李春林擰眉:他抬了誰?官路上的? 他抬了鹽場的老管事,說是那天也被咱們的人打傷了。他頓了一下,小聲道:那老頭七老八十的年紀,渾身貼了膏藥,官府的人碰一下就喊疼,話都說不清,謝泗泉以此為借口硬是拖了三天,然后這事在西川登了報,鬧成今天這般。 李春林思索片刻,總覺得如果只是這樣,還不至于讓他們主仆離心。 等回到家中一看,才發(fā)現(xiàn)家中招了賊,那些蟊賊不但偷了錢,還把他家的院墻拆了一個大洞,如今只粗略堵著。李春林的家眷見他回來,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你可回來了,咱家招了賊,丟了好些值錢的東西,如今官府抓了一個小賊,好歹追回一包袱金銀,但官府的人說只有老爺您親自去領(lǐng)才肯給呀 李春林一口老血差點吐出來,哽著問道:那賊人也在官府? 家眷哭道:那沒有,小賊當(dāng)天罰錢打了板子就放了,咱家那些金銀扣在官府,要了幾回也不肯給。 李春林道:糊涂啊!你們真是糊涂! 家眷一味只哭鬧要他去領(lǐng)那一包袱金銀回來,李春林腦子轉(zhuǎn)得快,卻也無法跟婦道人家解釋清楚。 他轉(zhuǎn)念一想,就明白過來,這一定是謝家安排好的。 從一開始在報紙上大肆?xí)鴮?,就已?jīng)打了這個主意,對方知道把他抓進牢獄里困不了幾天,但要的就是這么幾天的功夫,報紙上的流言西川人口口相傳,黃萬興再信任也會起疑,對方這是使的反間計??!走一步看三步,謝家何時出了這樣工于心計的人物李春林如今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他在牢獄里本就吃了幾天苦,如今在黃家又跪了半天,一個踉蹌,眼前一黑摔倒在地。 李春林在暈過去之前,閃過腦袋一個身形,青年沉默卻長了和謝家主相似的臉,一雙眼睛看過來的時候猶如浸泡在雪水里的利劍,寒芒畢露。 上城,謝家。 謝璟站在廳堂正中,面前主位兩張?zhí)珟熞紊献氖侵x泗泉和徐駿,兩旁各一排座椅,上面坐著謝家?guī)孜淮笳乒窈望}場數(shù)名總管。 謝璟把這幾日上城情況逐一匯報于眾人,因在北地常年待在書房,聽白二說習(xí)慣了,因此有些套話記得熟,說得也流利。 謝泗泉慢慢喝了茶,拿眼睛瞟了兩旁眾人,努力壓下上揚的唇角。 謝璟說完報紙,又說了一下最近人手的安排,他沒管鹽場的具體事務(wù),但手里有謝泗泉派給他的幾十好手護衛(wèi),只撿著做了的事簡單說道:聽大當(dāng)家的吩咐,現(xiàn)西川謝家各大鹽場實行宵禁,各添門崗數(shù)人,另已派人去鍋莊找當(dāng)?shù)卣乒裾劻肆欲}巴之事,快馬加鞭,再過幾日就有回信。 等謝璟說完,徐駿先開口問:諸位還有什么要說的? 鹽場的幾名總管率先起身,拱手道:沒什么說的,少東家替咱們撐腰,兄弟們服氣! 商號掌柜也起身道:多謝少東家添派人手,我們這幾日倒是生意好得多,有鹽幫的兄弟們看護心里也踏實。謝家除了鹽莊,還經(jīng)營了許多諸如藥材、青茶、蜀錦一類的商鋪,托這段時間報紙上新聞的福,謝家各個商鋪賣出去的貨物都比平時多了許多,掌柜嘴上不說,但看向謝璟的眼睛是發(fā)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