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璟點頭，那處實為兩家紡織廠，難得的是廠子連在一處，占了一塊位置頗好的土地，離著碼頭也近，那一片未來兩年地價、房價飛漲，是個好地方。

    白明禹看了一眼院子那，低聲道：當初賀老板想作價四十萬銀元賣給咱們爺，后來九爺沒答應(yīng)，說是租，一年五萬銀元。

    這事兒我知道。

    你不知道啊，九爺用了三個月的時間壓了華星的股票，抄底兒收進來，加上之前華星因為經(jīng)營不善連年虧損，破產(chǎn)拍賣，被九爺用三十萬買下。白明禹湊近一點，幾乎趴在謝璟耳邊小聲道：這三十萬其實是說給外頭聽的，這事我經(jīng)手來著，實際給其他股東支付的不過四萬你還記得這是誰的廠子吧？

    謝璟挑眉，若他沒記錯，這是賀東亭的。

    現(xiàn)如今已經(jīng)改名叫恒豐紗廠了。白明禹伸手拍了拍謝璟肩膀，嘆道：我拿你當兄弟才跟你說的，你，提前做個準備吧。

    白二這會兒看著謝璟，眼神都帶了同情。

    他見過不少處理家庭矛盾的，其中不管是婆媳也好，還是女婿和岳丈也好，夾在中間的人都最難做，小謝可太慘了。九爺在滬市跑馬圈地，小廠沒放過，大廠也沒落下，還搶了小謝親爹的生意，小謝站在中間，手心手背都是rou，這要幫誰才好？

    白明禹都替他頭疼。

    謝璟等了片刻，又問：就這件事？

    白明禹驚呆了：這事兒還不夠嗎？

    謝璟想了片刻，笑道：沒，我想岔了。

    白明禹問道：紡織廠這事你打算怎么處理?。?/br>
    謝璟道：無妨，一家人，總要磨合一下，畢竟以后時間還長。

    白明禹萬萬沒有想到，謝璟就這么撒手不管了。他從在滬市來西川的路上就開始擔心，坐船的時候提心吊膽，下了船也是如此，生怕九爺和賀老板倆人打起來，怎么小謝心這么大的嗎！

    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

    關(guān)于白二的憂慮

    賀東亭：不是這件事，唉。

    謝泗泉：不是這破事！！

    九爺：不對。

    小謝（瞟一眼九爺）：我不知道，過幾天再說吧，也不是很關(guān)心。

    白二：啥？

    第143章 水牛鎮(zhèn)

    曹云昭來眉山上任，自然要四處跑一趟親自考察看看，而黃明游此次前來，也為了探查風土人情用于書籍撰寫，跟著一同走了一趟。

    謝璟留在宅子這里，陪在九爺身邊，一路聽著對方和工匠們商議如何修改房屋事宜，極少開口說話，只豎起耳朵聽得認真。

    兩天后，房子的事基本定下來，九爺親自畫了幾張圖紙，書房和臥室和以前在東院時候布局一樣。

    謝璟看了圖紙片刻，問道：爺，可要我留下監(jiān)工？他怕自己說的太急，又解釋道，我是說，冬天的時候，爺過段時間不是要回滬市？等我運完這趟鹽貨，反正總還要回西川舅舅家里，西川離著這邊不遠，可以常過來看看。

    九爺笑道：不用，我已經(jīng)安排了人來。

    謝璟疑惑：誰？

    虹兒。

    虹姑娘要來蜀地的事，很快就傳開了，白明禹外出訂了一批石料，回來之后聽說這事立刻就去找了謝璟，一直聽他說了三遍才咧開嘴傻樂。

    謝璟白天的時候聽說白虹起要來，先是驚訝然后釋然，他心里猜測九爺既然連北地的長輩都請來這里，虹姑娘來一趟也在情理之中；白明禹至今不知道家中有大事要發(fā)生，只當九爺網(wǎng)開一面，讓姑姑回家探親，一邊掰著手指頭算日子一邊極度亢奮。

    白明禹自從知道虹姑娘要來蜀地過冬之后，干活更賣力了，每天干完活還在九爺跟前轉(zhuǎn)來轉(zhuǎn)去，想打聽一點消息。

    白二少爺那點心思，恨不得都寫在臉上。

    他沒別的人可以顯擺，趁著沒人的時候，就拽了謝璟胳膊跟他小聲咬耳朵：哎，小謝，你知道爺為什么把姑姑叫來嗎？

    謝璟看向他，想聽聽他又有什么新見地。

    白明禹美滋滋道：我今天問爺了，他跟我說因為家中有要緊事，你說他拖長了聲音，眼睛發(fā)亮，你說爺是不是已經(jīng)瞧出我倆情投意合，打算撮合我們??？

    謝璟哦了一聲，也拖長了聲音看他。

    白明禹碰碰他胳膊，催道：你幫我分析分析啊，姑姑這個月給我寫了三封信了，比往常都多，不信我拿給你看。

    謝璟：你還隨身帶著？

    白明禹道：那是自然，你若是有個相好的他話說了半截硬生生停下來差點咬著舌頭，含糊道，反正一般人跟你可不一樣，你沒收過信，你不懂。

    謝璟有些不服，他也收過信，只是話到了嘴邊懶得辯駁。

    白明禹拿出來的三封信確實都是白虹起寫來的，虹姑娘在信里已經(jīng)猜測到一點什么，繞著彎子小心打問九爺?shù)那楦袪顩r，但因為寫的太含蓄，不敢點出一個字，白二這傻子沒看出來，只當對方掛念自己，跟寶貝似的貼身收起來時常翻看。

    白明禹炫耀完信，得意道：怎么樣？沒誆你吧，姑姑給我寫這么多信，她一定是想我了。小謝，你說等我和姑姑以后有了小孩兒，是不是雙眼皮，小嘴巴，特別漂亮？

    謝璟想了片刻：應(yīng)該會聰明些。

    虹姑娘聰明謹慎，實在比白二少爺強出一大截。

    因白虹起要來，九爺便多在眉山等了小半個月時間。

    白明禹是最高興的一個。

    白二每日望眼欲穿，恨不得親自去碼頭等著，以前對府上消息沒什么興趣，這會兒九爺有什么消息他一清二楚。像是賀東亭提前回滬市的消息，也是白明禹跑來告訴謝璟的，他感慨道：小謝瞧見沒，其實九爺也怪不容易，躲到眉山來不敢和你爹見面，這全都是為了你啊。

    謝璟：

    謝璟心想白二這傻子沒救了，爺留在眉山分明是為了等虹姑娘，若說要拉紅線，也就只能做這么一點了，其余全靠老天安排。

    十月初九，白虹起乘船而來，用了不過幾天時間，就踏入蜀地。

    從她入蜀地開始那一日，九爺就被白明禹在身邊轉(zhuǎn)悠得頭疼，打發(fā)他去江口接人。白明禹早就已等不及，得了命令，立刻就起身去了那里。

    再之后幾天，卻是毫無消息。

    九爺名義上是白明禹的長輩，其實待他如子侄一般，感情極好，一時間斷了聯(lián)系，立刻就派人去找。

    沿途找了一路，最后只在水牛鎮(zhèn)打問到了一點蹤跡，再之后就像憑空消失了一般。

    九爺聽到探子回話，忍不住擰眉：人怎么會突然不見？

    探子道：回爺?shù)脑?，打問到?zhèn)上的時候，聽說那里常年都有怪事發(fā)生，有些人進了山林就消失不見，還有在江口廢棄碼頭失蹤的，屢見不鮮，水牛鎮(zhèn)上供奉山神和江王爺，前兩年的時候還、還獻過活貢

    九爺拍了桌子，臉色極差：立刻帶人去找，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九爺撥了曹云昭的電話，眉山城共有三五個縣鎮(zhèn)，府衙大致都能找得到通訊員，可以聯(lián)絡(luò)上對方，在說明了情況之后，曹云昭也立刻緊張起來，連夜帶人趕去了水牛鎮(zhèn)。

    九爺這邊也沒有絲毫耽擱，帶了身邊車隊出行，剛走出城門，就聽到前方岔路口馬蹄聲震，不多時來了一隊騎馬的西川漢子，衣裳還算低調(diào)整齊，馬背上卻花里胡哨，有些給馬兒扎了五彩繩，有些馬鞍上弄了好些鈴鐺墜飾，一路過來好大的陣仗。

    這些人大約百十騎，到了路邊整齊劃一停下，為首的胡達翻身下馬，喊了謝璟一聲：少東家！

    后頭整整齊齊高喊一聲，聲音洪亮，視線直盯在謝璟身上，等他發(fā)號施令。

    謝璟騎馬跟在九爺馬車旁邊，略微彎腰道：爺，事出突然，我擔心人手不夠用，跟舅舅那邊借了些人馬，以防萬一。

    九爺微微頷首：好，代我多謝他。

    謝璟道：一家人，不必多說。

    他騎馬落后兩步，帶著胡達那隊人馬跟在白家車隊后面，一同趕路。

    眉山共有三座縣城，其中離著江口最近的一處叫水牛鎮(zhèn)。

    鎮(zhèn)子很小，地方也很窮。

    唯一的好處大約就是風景還不錯，臨山靠江，但臨近的一段江面要么水流端急，要么枯水期的時候只能小船通行，只草草修建了一座小碼頭，半廢棄在那里，用的時候極少。

    秋末時節(jié)，一場秋雨一場寒。

    九爺一行人冒雨而來，到達水牛鎮(zhèn)的時候已經(jīng)入夜。鎮(zhèn)上點燈籠的人家不多，老鎮(zhèn)古舊，多數(shù)人家都用幾塊粗大木板擋在門口，權(quán)當做木門，這會兒粗石鋪就的街道上已經(jīng)沒有行人，只車隊行走發(fā)出馬蹄聲響和車輪聲音。

    曹云昭的人提了燈前來接應(yīng)，除了最前面的一個秘書，后頭還跟著幾個肩背獵槍的大漢。

    謝璟撐了傘，掀開車簾扶九爺下來，抬眼看了對面，視線落在那幾個大漢身上，雖有幾分力氣但能看得出這些人地盤并不穩(wěn)，不是練家子，倒像是臨時雇來的獵戶。

    秘書匆匆上前，帶他們一行人找了一處兩進的宅院安頓下，大約是沒想到謝璟還帶了這么些人馬，一時不好安頓。

    胡達咧嘴道：不妨事，我們找個旅店湊合下就行。

    秘書松了口氣，笑道：那就好，這里排外的很，聽我們口音不對，連委任狀都不看只搖頭不肯接待，就這套院子還是托了鎮(zhèn)長給找來的。

    胡達他們本就是蜀地人，比曹云昭等人走動更方便一些，他挑了兩個人，讓他們和自己跟在謝璟身后，其余人則很快安排下去找了住處歇息。胡達跟得緊，這一點謝璟很快就察覺了，他甚至都感覺到好幾回胡達手都下意識放在腰間按在槍上，尋了左右沒人的時候低聲問道：怎么了？

    胡達跟在他身邊，在宅子里走著，壓低了聲音道：不對勁，我一時也說不上來，總覺得這里不像是有人住的地方小主子留心些，天黑，瞧不見宅子里有什么。

    謝璟點點頭。

    宅子里黑漆漆一片，進來的人多，也未分散，一時間倒也沒什么事發(fā)生。

    九爺吩咐道：多燃幾處火把，照亮一些。

    白家車隊里帶了好些焦油，立刻制作了簡易的火把，點燃了懸掛在四周，一時間整個院子都亮堂了。也是點亮之后才察覺，這宅子里確實和胡達感覺的一般，并不像是有人長期居住的樣子，墻角掛了蛛網(wǎng)，院子里也堆了落葉，只是房間里的一些老舊家具還在，勉強收拾了幾張床擺在那。

    九爺毫無睡意，謝璟讓人在火塘里燃了幾塊粗木頭，陪九爺圍坐在那里，一起烤手，一邊低聲商議。

    不多時，曹云昭趕來，他身邊只帶了幾個背槍的獵戶，并未其他人，臉色也極不好。

    九爺見了，問道：怎么就你一個人，黃先生呢？

    曹云昭搖頭，沉聲道：前些日子你跟我聯(lián)系之后，我就帶先生一同趕來這里，不過比你多來了兩天。黃先生聽說這里山上有一處壁畫，有外國人來拍照，先生擔心有什么事發(fā)生，急急忙忙上山去了，我未能找到。

    謝璟心里咯噔一下，黃先生也丟了？

    是，也就這一天一夜的事。曹云昭點點頭，有些憤憤道：這里山民居多，固執(zhí)得很，我說什么都不肯上山去尋人，說是怕觸怒山神，簡直荒謬至極！我出錢雇人搜了一天，也只從臨縣和路過商隊里借了些人手。

    九爺烤火的動作未變，半晌才緩緩動了動手，擰眉道：不對，若是真怕，為何不阻止你們上山？

    曹云昭道：我找了此處鎮(zhèn)長，讓他派了個向?qū)贰?/br>
    九爺：鎮(zhèn)長說的管用？

    曹云昭：你不知，此處鄉(xiāng)野之地，說是鎮(zhèn)長，其實也就是當?shù)卮笮占易宓恼茩?quán)人，說的話比我好使。

    第144章 如夫人

    雨下了一夜，第二天清晨的時候還淅淅瀝瀝下著，但好在沒有起風，只霧蒙蒙的看不太清路，遠處的江口和山峰都像是被雨霧籠罩，入眼灰蒙蒙的一片。

    昨天進鎮(zhèn)子里來的時候已經(jīng)天黑，并沒能看清鎮(zhèn)上的樣子，白天眾人出去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鎮(zhèn)上其實行人不少，還算熱鬧。

    路邊有當?shù)厝酥Я藬傋樱u油紙傘，還有人推了幾個鐵皮筒爐出來，賣一些烤土豆、白薯一類的吃食，和別的一般，帶著市井煙火氣息。

    水牛鎮(zhèn)的鎮(zhèn)長一大早就趕到老宅這里見了曹云昭，老頭一頭白發(fā)，弓腰駝背，見了曹云昭先連連拱手，喊了一聲曹大人。

    曹云昭連忙伸手扶起他：張鎮(zhèn)長，跟您說過了，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興這些了，你我見了稱呼名字就好，不用如此。

    鎮(zhèn)長年紀大了，牙齒都掉了好幾顆，笑起來還算和善，頭上戴著一頂瓜皮圓帽，穿一身半舊的長袍大褂。曹云昭對他說了兩遍，他才聽清楚對方說的是什么，更是不住擺手，笑呵呵道：舊禮不可廢，不可廢呀，曹大人官兒比我大，又是京城里來的貴人，我年紀大了腿腳不中用，不然早兩天就該陪著一起上山去。

    曹云昭道：您老幫忙找的那位向?qū)Ш芎茫瑢ι铰芬彩煜?，再借我兩日可好?/br>
    鎮(zhèn)長點頭道：那是自然，曹大人想用多久都行，老朽聽您的吩咐。

    謝璟跟在九爺身旁，一直留神看著對方。

    他以前也見過這樣的人，大部分都是前朝遺老遺少，這種人不論是北方還是南方都有一些，遵循舊歷，行舊時禮法，大部分往往還做著加官進爵的美夢。

    果然一路走來，就聽到這位鎮(zhèn)長老爺子對曹云昭的來處極為感興趣，一直問起有關(guān)京城的事，更是對自己昨天的招待深深自責：我們這里窮鄉(xiāng)僻壤，什么都沒有，招待不周，曹大人勿怪啊。

    曹云昭跟他客氣幾句，跟著對方去了辦公地方，對方稱那兒叫府衙，喊起來頗有幾分做官的威風。

    曹云昭一連丟了兩個人，心急如焚，完全不管對方如何稱呼，只想先過去落腳，好再上山搜尋。

    小鎮(zhèn)狹長，幾乎走到鎮(zhèn)子盡頭，快到山腳下的時候，才瞧見了鎮(zhèn)長辦公的小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