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背影寒冷而孤寂，似乎被記憶凝滯住了，邊緣還生了細碎的冰渣兒，隨風飄落，就像模糊不清的輕霧。

    明思令裹緊了浴袍，她有些擔心。

    她遲疑地用自己小手，想要握住他垂在身側(cè)的大掌。

    可他的手指僵硬，手心竟然比冰塊還冷。還從來沒有見過，他如此失落的模樣。

    她不知道的，他的曾經(jīng)里到底有怎樣的恩怨，竟然讓他如此放不下？她琢磨著影魘說的只言片語，心里的忐忑越來凝重。

    “對不起，如果我剛才說了什么讓你不開心的話，抱歉……”她囁喏著，想要解釋。

    “你……記起來了？”他的聲音揚起，有些幽遠。

    “什么？我記起什么，我怎么聽不懂呢?！彼銖娦α诵?。

    寒冷的感覺從他掌心延伸到她的，并蔓延開來，讓她有種不祥之感。

    酆一量緩緩轉(zhuǎn)身，他頷首凝視著明思令清澈的黑眸?？吹剿袒蠖悦５纳袂?，他嘆了口氣，聲音柔軟了些許。

    “既然你記不得，那便我來講。”他再次轉(zhuǎn)過身去，眼神恢復(fù)了寧靜，遙望著遠山一片翠綠。

    “開天辟地之際，神女希和祖龍都是古老神。祖龍也是魔魘的始祖，他厭倦了九重天的重規(guī)迭矩，便率領(lǐng)一群被詛咒的天神和靈獸來到凡間，就是后來的魔魘和妖獸?！?/br>
    “那時候凡間還沒有凡人，只有走獸飛禽。是神女希覺得凡間太寂寞，便用黃泥創(chuàng)造了男人和女人，并賦予他們生命與智慧，教會他們使用火、文字、種植、織布和釀酒。祖龍卻并不喜歡凡人，認為他們愚蠢而卑賤，便任由他麾下魔魘和妖獸去殺戮，并不阻攔?！?/br>
    “神女希為了保護凡人，便悄悄留在了凡間。她認為一切罪惡的始作俑者就是祖龍，便不遺余力，想盡各種方法刺殺他，有幾次都差點成功。但意外，卻猝不及防發(fā)生了?！?/br>
    “神女希為了讓凡間的男人和女人繁衍生息，她釀造了一種叫緣分的梅酒，分給凡人喝。喝了這酒，男人和女人就會相愛，再孕育出孩子來一起養(yǎng)育。凡人便可以代代繁衍下去，真正有了生命的延續(xù)。”

    “可神女希和祖龍在空中打斗時受了傷，他們雙雙落進了藏酒的冰湖，打碎了上千壇緣分酒。那酒便順著冰湖之水流進了五湖四海。于是，后來的凡人，無意間喝得多的就會衷情一生，喝得少的反而會濫情?！?/br>
    “也因為這場意外，神女希和祖龍……竟然相愛了。有很長一段時間，他們也過得逍遙自在。祖龍更答應(yīng)神女希，從此不再任由魔魘和妖獸獵殺凡人，六界都相安無事?！臂阂涣啃煨斓纴?，仿佛講著一個與自己無關(guān)的故事。

    “聽起來，不像一個結(jié)局太差的故事。阿量，其實你可以早點告訴我，我也不會因此生氣啊。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曾經(jīng)，這是你在遇到我之前的事。雖然，我難免會有些吃醋，但……”明思令哂笑著舒了口氣。

    “事情沒有你想象的那么簡單?！彼驍嗨?，劍眉微蹙：“她死了，因為凡人而死，卻死得毫無意義。”

    她愣?。骸罢l死了？怎么會，神女希不是法力強大的女神嗎？連凡人都是她創(chuàng)造的，她怎么可能會死呢？”

    “凡人性本惡，骨子里的貪婪與欲望永遠溝壑難填。那時候，為了爭奪更大的權(quán)利與疆土，由凡間帝王引發(fā)的戰(zhàn)爭四起，連魔魘和妖獸都卷入其中，他們甚至把天穹都捅了個洞出來。洪水、山火、與各種被收服鎮(zhèn)壓的兇獸不斷從洞里涌出，流入人間。凡間，生靈涂炭，即將滅世。”

    “鳳凰、梼杌、白澤等老神已經(jīng)轉(zhuǎn)生，他們想聯(lián)手補天，卻因靈力不夠而失敗多次。他們便一起找到了神女希和祖龍?！?/br>
    “你拒絕了？對嗎?！泵魉剂羁嘈χ骸澳阋恢蹦敲从憛挿踩?，應(yīng)該不會幫他們?！?/br>
    “是的，他們本該自生自滅。”酆一量冷冷道：“但神女希卻背著祖龍，用自己的元神化成七彩石，補上了天穹上的裂痕。鳳凰、梼杌和白澤也因靈力耗盡陷入沉睡，等待新的輪回?！?/br>
    “祖龍并沒有參加戰(zhàn)斗，那為何也轉(zhuǎn)生了呢？”她困惑道。

    “因為他被影魘用降龍木暗襲，重傷……不治?！彼吡艘宦暎骸吧衽５臓奚翢o意義，看看現(xiàn)在的凡人們，依舊為了一己私利，打得兵連禍結(jié)、白骨露野？更不如從前?！?/br>
    “難怪你對凡人毫無好感。我明白了，確實不能怪你……”明思令握了握酆一量的手掌，溫聲安慰著：“但是阿量，凡人里也有好壞之分。還是善良的人更多，比如阿醒和小十，比如我的大師父二師父和明堂弟子?！?/br>
    “那白若塵、羽震子和滅月門呢？”他毫不客氣反駁：“本尊倒覺得，他們比魔魘更毒辣！”

    “壞人作惡皆因迷失了本性，有因才有果。既然惡的源頭是人心貪婪，那我們重燃淵明之火，重新把真善美傳播出去，我相信人間自然會變得更好。我爺爺說過，善良就像光，能夠照亮所有迷途的心?！彼忪陟诘?。

    她把他的手掌握在自己兩手之中，想用自己的體溫溫暖他的冰冷，又認真又篤定。

    他打量著她，神情里有痛惜和一抹無奈。他抬起另一只手，撫摸著她柔軟的發(fā)髻。

    “你怎么，還是那么傻啊……”他苦笑：“我陪你淵明之旅，并非相信火種之類訛傳。只要守護著你，不讓你再受傷害，于我足矣?！?/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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