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來，普通人、咒術(shù)師、妖怪三方互相扶持，互相牽絆，才能夠形成最穩(wěn)定的社會結(jié)構(gòu)。

    而不是像現(xiàn)在，普通人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助長了咒靈們的混亂瘋狂；失去認知沒有理智的咒靈反噬對抗它們的咒術(shù)師；而咒術(shù)師因為慘痛的損失而不斷向普通人索取資源，進一步地激發(fā)普通人與咒術(shù)界之間的矛盾。

    這一切的起源都來自于千年前的妄念。

    隨著佐治椿恢復了座敷童子時期的回憶，他漸漸開始回想起一些久遠的往事。

    就比如說千年前，人類能夠認知到咒靈的存在，可那時他們還太過于弱小，沒有反抗妖魔的力量。而一些咒術(shù)師為了保護人類，削弱妖魔，集合起了當時名聲最盛，實力也最強的三個世家總計上千名咒術(shù)師的力量，建立起一個復雜龐大的封印，隔絕了人類對咒靈的認知。

    在封印達成之后，作為領頭之人的三名術(shù)師紛紛力竭而亡，而他們的家族也在后來漫長的時光中逐漸演變?yōu)榱巳缃竦挠摇?/br>
    封印被建立起，而某個天賦出眾的術(shù)師被安排成為了守護封印的人，他的身體被解構(gòu)，靈魂與封印融為一體，逐漸化為了庇護日本千年的守護神。

    所有人都忘了他最初的名字叫什么，唯有一個尊稱流傳了下來。

    咒術(shù)界的人們叫他天元。

    如此一來，五條悟他們說什么也沒找到的真實歷史也就清楚了。

    人類并不是天生就看不到咒靈，而是有人刻意在他們眼前遮上了布，阻擋了他們的視線。

    在回想起這一切后，佐治椿簡直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建立起這個封印的人的初衷是好的，可這件事在后人的掌控下逐漸失去了原本的效用，淪為了人類和咒術(shù)師身上又一重沉重的枷鎖。

    這原本是一件好事，失去了人類認知的妖魔開始失去在此世的力量。它們逐漸淪為沒有理智的咒靈，比起擁有智慧的妖物，更容易被消滅。

    然而很快事情的發(fā)展就開始違背咒術(shù)師們的預想：隨著人類認知能力的衰退，他們逐漸失去了對超自然生物的敬畏之心。這也導致了人類的惡欲越發(fā)橫行無忌，咒靈的總量一天天開始增加。

    咒靈變多了，可咒術(shù)師一時半會還是那些人。沒有變多，也沒有變少。咒靈傷人的事跡開始遍布日本全境，以他們的人數(shù)卻無法全部阻止，這導致在他們看不到的地方，因咒靈而死的人類開始變得越來越多。

    是否要救？

    這個在許多人看來都無需猶豫的問題，難住了當時的咒術(shù)師們，尤其是最初牽頭封印了人類的認知，現(xiàn)在已經(jīng)成為了咒術(shù)界頂尖的世家的那一群人。

    想救這些受咒靈所害的普通人，其實辦法很簡單調(diào)整封印的力度，適當?shù)貙⒄J知還給一些人，增加人們的敬畏之心，抑制惡欲的誕生。

    在當初封印達成了之后，頂尖的大妖的確開始減少了，取而代之的是遍地叢生的小咒靈。以前所有的咒術(shù)師加在一起都難以鎮(zhèn)壓一個兩面宿儺，可如今只要他們聚集在都城，就很少會出現(xiàn)威脅他們的敵人。

    一旦這個將這個封印放松，普通人所受的危害的確會減少了，可相應的，世家們的工作量也會上升，因為他們所要對付的正是最頂尖的那一類咒靈。

    在權(quán)衡利弊后，以御三家為首的世家們決定集體失憶，假裝這個封印從來就沒有存在過。

    反正受害者是那些毫無反抗之力的普通人，和咒術(shù)界底層的平民術(shù)師炮灰。他們世家還是可以高高在上，維持自身的力量和體面。

    至于這樣做是否過于自私？很抱歉，比起高貴的身份和優(yōu)越的生活來說，這種程度的自私是可以接受的，甚至是是理所當然的。世家聯(lián)合起來抹消掉了記錄封印的歷史，讓所有人都以為世界原本就是這個樣子：咒靈襲擊人類，而人類無法看見咒靈，這二者是天生的死敵。而咒術(shù)師為了保護人類，注定要犧牲自己，至于犧牲的是平民咒術(shù)師還是世家咒術(shù)師？犧牲的當然是那些弱小的咒術(shù)師！

    至于平民咒術(shù)師沒有世家的資源，無法成長到與世家咒術(shù)師一樣的程度，這一點又被世家們選擇性地忽略了。

    短暫的安穩(wěn)時光讓這些世家的后人忘記了先祖?zhèn)兊倪z志。比起保護更多的普通人，他們更愿意保護自己，順便再利用這些無法根除的小咒靈，讓普通人更加依賴自己，為他們獻上無窮無盡的供奉。

    正如財閥們所怨念的一樣，咒術(shù)世家們更多的是在利用咒靈的存在，擁兵自重。他們不會全心全意地消滅咒靈，因為只有咒靈一直存在，才符合他們的利益。

    咒術(shù)師說到底也是人，為了一己的私利，硬生生地將所有人都拖入了千年之久的悲劇之中，獨善其身。

    事到如今再想松動封印，已經(jīng)變成了幾乎不可能的事情。經(jīng)過了千年的共生與同化，天元已經(jīng)逐漸與封印融合，失去了對封印的掌控能力。

    咒靈就像是一把鈍刀子，不會完全殺死這個族群，卻持續(xù)不斷地切割著他們的血rou，讓他們經(jīng)歷綿綿不絕的痛苦。

    佐治椿不知道把千年前的封印徹底銷毀究竟是不是正確的選擇，但他已經(jīng)盡全力做到了最好，沉疴難愈，一旦觸碰就容易傷筋動骨。但動手總比視若不見，置之不理要強。

    他將以自己為基石，逼迫人類重新做一次選擇究竟是繼續(xù)這樣無意義地消耗下去，還是咬著牙改變，試著去探索新的道路？

    要知道人類已經(jīng)不再像千年前那樣，面對妖魔毫無反抗之力了。

    維持了上千年的謊言，也是時候該被揭穿了。

    到那時，綺花羅將擁有更加光明的未來，而佐治椿情愿做這其中一塊基石，即便那未來中注定沒有他的身影。

    涉谷站。

    脹相此時正在心里瘋狂罵人。

    罵的倒不是眼前比咒靈還要陰森恐怖的五條悟，而是把他們兄弟三人安排到這里來的羂索！

    脹相不知道羂索的真名，還在心里怒罵加茂憲倫，罵他是個不敢露面的懦夫，是個只會利用他人的卑鄙小人。

    他罵的很對，羂索屬于千年前的遺毒。千年前那些為了保護人類而犧牲自己的偉大先祖的精神他半點沒繼承到，倒是后人那些為了一己私利而禍害了所有咒靈、普通人，以及平民咒術(shù)師的優(yōu)良傳統(tǒng)，被他繼承了個完完全全。

    羂索看不起平民術(shù)師，比如乙骨憂太，就算他展現(xiàn)出超強的實力和非凡的潛能，在羂索的心目中也還是無法與出身五條家的五條悟相提并論。

    更別提普通人和咒靈，在他心中這兩者就是卑賤的消耗品，隨便他怎么耍弄都無所謂的。

    像脹相和佐治椿這種，身體是普通人，靈魂是咒物的混合產(chǎn)物，簡直結(jié)合了他全部的惡感，連一點多余的眼神都懶得給。

    不過也正是得益于他的漠視，佐治椿才有了謀劃的空間，被真人一同帶著，踏上了通向涉谷的地鐵。

    真人忌憚佐治椿，他甚至不愿意親手碰他，使喚著一個變異人類，把佐治椿拎進了車廂。

    佐治椿認得他，這原本是個年齡不大的小男孩，就算被變成了怪物，也還是下意識和他母親變成的變異人待在一起，嘴里時不時還冒出兩句：萬圣節(jié)萬圣節(jié)嘻嘻，不給糖、就搗蛋

    然而過了一會兒，身體畸形的疼痛又會逼得他嗚嗚哭起來：mamamama

    佐治椿外表毫無波動，如同一個木頭人一樣被這名變異人拎著走。

    而內(nèi)心深處，他卻一直注視著這個孩子。

    變異人將他帶到真人附近，然而他嘶啞難聽的哭聲惹惱了真人，對方一腳踢過來，將他踢飛到了對面的車壁上。

    你好吵??！真人像是看見了流浪貓狗的熊孩子，滿臉天真的惡毒：你怎么不去死呀？

    這一腳踢得絲毫不留情，在這滿滿一車廂的變異人中，多這一個不多，少這一個也不少。

    男孩本來就瀕死，挨了這一腳后更是連慘叫都沒來得及發(fā)出來，就倒在車廂的角落里，身體微微抽搐。

    佐治椿被他提在手里，隨之重重摔到地面上，那一聲聲響讓人聽了牙酸，卻遠遠比不過男孩撞在車壁上時的慘烈。

    鋼鐵的材料都被砸出了凹陷，可想而知真人那一腳究竟用了多大的力道。

    佐治椿背對著真人，臉朝著男孩的方向，在無人能觀察到的角落里，他的眼中積淀著深沉的情緒，仿佛醞釀著暴風雨。

    他眼神一錯不錯，專注地注視著面前痛苦萬分，連掙扎的力氣都沒有了的男孩。

    那張畸形的面孔上緩緩流下兩行眼淚，伴隨著極度輕微的兩聲mama，他的呼吸停止了。

    直到最后，他也沒敢再泄露出一絲嗚咽的聲音。

    靈魂的深處，佐治椿的臉上沒有絲毫的表情。

    貴遙坐在綺花羅身旁，雙手捂住她的眼睛。

    佐治椿輕聲說道：要是放任這種東西繼續(xù)存在，綺花羅也有可能會被變成這樣。

    那就別讓他活。貴遙冷漠地回答。

    貴遙的手一直沒放下來，綺花羅以為小哥哥在和自己玩游戲，乖乖地配合沒有掙扎。

    叮咚一聲，地鐵準備進站了，車上自帶的廣播開始播報站名。

    下一站是：涉谷站，請帶好您的隨身物品，有序下車

    真人激動地從座椅上蹦了起來：下車啦！去打五條悟！

    車門緩緩打開，門外無數(shù)被困的普通人拼了命地想要擠上車，可迎面撞上的，卻是無論是誰都能直接看到的猙獰怪物。

    變異人們展現(xiàn)著真人興奮難耐的內(nèi)心，摩肩擦踵地擠下了地鐵，沖向月臺上五條悟和脹相等人的戰(zhàn)場，一路上不知撕碎了多少無辜的人。

    一片慘叫和哀嚎聲中，真人隨著大流沖出了車廂，徒留佐治椿和尸體已經(jīng)冰冷的男孩，面對面地躺在角落里。

    羂索交給他的看守任務就到此為止，接下來會由羂索接受這個關(guān)鍵道具的，真人急匆匆地把這塊燙手山芋留在了原地。

    他沒看見，整整一個月沒有過一點反應的佐治椿伸出了手，替死不瞑目的男孩合上了雙眼。

    先睡一覺吧等你醒來，噩夢就結(jié)束了。

    第132章 交還

    當羂索找到佐治椿時, 他正如同一具安靜的尸體一般躺在那里，要不是他的胸膛還有微弱的起伏，羂索幾乎就要以為他已經(jīng)死了。

    真人做事真是毛毛躁躁的

    羂索嘆了口氣, 支使著由他cao控的人偶, 將佐治椿從冷硬的地面上托了起來。

    他的動作相當小心，但那種小心更像是對死物的愛惜, 而不是對活人的珍重。

    羂索仔細打量了一番，見佐治椿一時半會兒還死不了，滿意地帶著他潛入陰影之中，默默等待著時機到來。

    在你派上用場之前, 可別死掉啊。

    就算五條悟再怎么強, 他想要從現(xiàn)在的局面之中保住那些累贅的普通人也要費不少心思。羂索等候的就是他在自以為危機解除后，不自覺地松懈下來的那一瞬間。

    機會稍縱即逝，直到那個瞬間到來之前，他都會耐心等待的。只要一想到計劃成功之后的大好局面，羂索就發(fā)自內(nèi)心地感到愉悅。

    他看向佐治椿的眼神充滿了詭異的期待感。

    咒術(shù)界最近針對五條悟的種種舉動議論紛紛, 有些人說他是蓄謀已久，想要一舉推翻現(xiàn)有的權(quán)力體系；也有人說他只是受不了世家和咒術(shù)協(xié)會的干涉，想要給他們一點顏色看看

    都不對，或者說，不完全正確。

    羂索曾經(jīng)短暫地直面過五條悟，看見過他那雙壓抑著怒意的眼睛。

    當羂索當著他的面引爆了數(shù)個炸彈之后，那蒼藍色的眼眸如同永凍的冰川, 將所有的怒火深深掩埋, 暴露在明面上的只有絕對的冷靜和理智。那是神明降下審判前的眼神, 羂索在五條悟眼里已經(jīng)是個死人。

    可那一次羂索還是逃掉了, 利用的是五條悟?qū)λ男g(shù)式的不熟悉。

    他的意識可以在數(shù)個身體之間來回流竄, 一個身體死了還有另一個，如果不能同時除掉他所有的身體，或者將他的靈魂直接消滅，羂索就永遠不會死亡。

    五條悟不清楚這一點，羂索才得以逃脫。不過他也明白這樣的僥幸不會有第二次，下一次再出現(xiàn)在五條悟面前時，如果沒能順利制服他，那就將是羂索自己的死期。

    歷史上不是沒有過其他六眼，羂索也曾經(jīng)見過，甚至除掉過好幾個。可那些六眼之中沒一個是像五條悟一樣，眼神中有著如此深沉的克制。

    六眼天生不凡，是人間的神跡，每一位持有者都會變成高傲而冷漠的神明，強大而肆意妄為。

    這些特質(zhì)五條悟也都有，然而羂索從他的眼神中還讀出了一點微妙的不同他的眼中有弱者。

    不是什么高高在上的俯視或者憐憫，五條悟是真的能夠和弱者做到一定程度上的換位思考。當羂索cao控著人偶對他進行自/殺式襲擊時，他甚至會盡量完整地保留下炸彈們的身體，用無痛的方式送他們上路。

    相比于歷代的六眼，五條悟的做法堪稱溫柔；比起凡間的神子，他的一舉一動更像是人。

    不知是不是思想境界上的不同所導致的，五條悟的力量比歷史上任何一個六眼都要強大，親手狙殺過數(shù)名六眼術(shù)師的羂索在面對他時，竟然生出了一種無計可施的感覺。

    天知道羂索在發(fā)現(xiàn)這一點時有多么驚訝，他忍不住想，是誰改變了這一代的六眼，讓他主動走下了高高的神壇？！

    想想這些年出現(xiàn)在他身邊的人：作為師長的夜蛾正道、作為同窗和友人的夏油杰以及家入硝子還有以學生的身份跟隨著他，但在此之前就已經(jīng)和他相處了十年之久的佐治椿。

    羂索不清楚這其中究竟是誰起到了主導作用，不過此時的他真的是發(fā)自內(nèi)心地感謝那位把五條悟拉下神壇的人。

    同理心是五條悟區(qū)別于其他六眼的武器，卻也是他致命的缺陷。戰(zhàn)力上來說五條悟幾乎是無解的，但是利用他的這個缺陷，羂索有自信能從精神層面上擊潰他。

    為此，羂索絕不允許佐治椿過早地退場。

    他讓人偶把佐治椿的臉抬了起來，動作輕柔地抹去了他臉頰上的一絲血跡：得讓他好好看看你看看他信賴倚重的學生是怎么被折磨成一個廢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