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沖搖頭道：“我自金陵而來，并未瞧見左懷仁所部?！绷杩蛋櫭嫉溃骸坝心阕o持，我是絕然無恙，卻要擔(dān)心其他官員被左懷仁帳下左道之士刺殺?！鼻按伪闶侵伺闪税作俭t來夤夜刺殺，幸而被凌沖阻攔，不然主將一去，小小彭澤自是不攻自破。

    凌沖道：“大哥不必憂慮，這一回玄門各派派遣精銳弟子前來，便是為了抗衡靖王麾下的魔教高手，有他們充當(dāng)護衛(wèi)，想來魔教之人也無暇對將士出手?！?/br>
    凌康松了口氣，笑道：“這便好！”忽然神秘兮兮問道：“來的都是哪幾個玄門高手？他們的修為比起你如何？”凌沖又氣又笑，說道：“他人之事，我哪知道！”

    凌康道：“既然如此，就勞煩凌大真人乖乖做我的貼身護衛(wèi)，我還要主持縣務(wù)，等晚上你我兄弟再小酌一杯！”回到大堂，又自埋頭公務(wù)。彭澤縣城防雖有郭達接手，但一應(yīng)軍資調(diào)配、糧草押運、難民收攏等等雜務(wù)，還要他這位縣令大人親自過問，因此一刻也不得閑。

    凌沖左右無事，只消待在凌康身邊，自信除非是玄陰老祖出手，才能取了兄弟二人命去，余下之輩盡皆碌碌，也不挑剔，就在院內(nèi)石板上盤膝而坐，瞑目神游而去。進出縣衙之人頗多，見凌沖席地而坐，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樣，皆是驚詫，免不了指指點點，凌沖全不在意，只將心神沉于洞虛真界之中，用心修煉。

    凌康忙的團團直轉(zhuǎn)，直至掌燈時分，也不過啃了一個冷饅頭，喝了幾口涼水，至于凌沖自有仆從送上飯菜，卻是動也不動。身旁主簿說道：“時辰不早，大人今日太過勞累，還是早些用飯歇息的好。”

    凌康瞧了瞧案上公文，咬咬牙道：“罷了，便歇息一個時辰，再來處置！”主簿與一干縣衙當(dāng)即苦了臉，卻不敢反駁。凌康銷假回歸以來，每日不眠不休，處置公務(wù)，底下人都有些吃不消，本想勸他小憩片刻，卻只得了這個回應(yīng)。

    凌沖耳朵一動，輕輕起身，凌康恰好望來，吩咐道：“讓廚房做幾樣小菜，再拿一壺花雕來！”領(lǐng)著凌沖往后院走去。此時月明當(dāng)空，弟兄兩個就在院中石桌上擺上酒菜，對月小酌一番。

    凌康給凌沖斟滿一杯，望著凌沖嘆道：“你自小就愛修煉劍術(shù)，好好的家業(yè)不繼承，非要有出世之意，父親頗不以為然，當(dāng)年還以為你真是去京師師從張老大人修習(xí)學(xué)問，沒想到卻是跑到山上做了道士。”

    凌沖笑道：“修成劍仙是我畢生夙愿，能拜入太玄派門下乃是我的福氣，豈可失之交臂？”凌康神神秘秘問道：“太玄派是道家門戶，是不是不許婚娶，更不許生子?。俊绷铔_笑道：“太玄派雖是道家門戶，但并不要弟子清心寡欲，只要兩情相悅，也不會強加干涉?！?/br>
    凌康喜道：“那敢情好！你還不快些成家立業(yè)，父親對你修道不以為然，若是你給他生個大胖孫子，他老人家自然也就滿意了?！绷铔_飲了一杯，悠然道：“我全無成家之念，此生只求長生了道而已，大哥莫要勸了。”

    凌康佯怒道：“不孝有三，無后為大，你不肯為凌家留下血脈，那怎么能行？”凌沖挑眉道：“不是已經(jīng)有了岳兒么，說來我還要謝謝大哥，生下岳兒，凌家香火得傳，了卻我一樁心事！”敬了凌康一杯。

    凌康仰頭飲盡，皺眉道：“有岳兒繼承香火倒是不假，但你自家也該討一房媳婦，才能令二老放下心事。”凌沖顧左右而言他道：“大哥將大嫂與侄兒留在金陵，孤身前來，可是有殉國的打算？”

    凌康摸了摸鬢邊一縷頭發(fā)，他今年不過而立之年，連日cao勞之下，居然華發(fā)早生，已是兩鬢斑白，苦笑道：“身逢亂世，身不由己，父親與我身為人臣，自當(dāng)盡忠報國，縱使此身滅去，也在所不惜。”又滿飲了一杯。

    凌沖道：“大哥有所不知，靖王之亂背后是有玄魔兩道練氣士推動，這一方世界百年之后將有一場大劫，度劫的樞密便在那一張龍椅寶座上，只要能得人道氣運，便有脫劫的指望?！?/br>
    凌康愣了愣，苦笑道：“百年之后？只怕連岳兒的子嗣也不在人世了，我去想那些作甚？眼下只求平定靖王之亂，至于那張龍椅歸誰，我全不在乎！倒是你若是能活到百年之后，莫忘了去我墳上燃上一柱清香！讓我也知道我凌家出了一位了不起的仙師！”

    凌沖也知輪回盤重光、玄魔相爭、人道之事對凌康而言太過遙遠，說也無用，嘆道：“我如今也算小有法力，只要不遇劫數(shù)，活過百年不難。我早有打算，將凌家上下遷至太玄派中，有我?guī)煾当幼o，自然無恙，只怕父親不允，還要大哥替我勸勸父親改變心意才好。”

    凌康面色潮紅，目中亮起一道光彩，問道：“太玄派中究竟是個甚么光景？真是漫天神仙亂飛么？”凌沖見他已有醉意，全不說正題，苦笑一聲，伸手在凌康眉心一點，凌康當(dāng)即伏在桌上，不一會鼾聲陣陣，沉沉睡去。

    第762章 七六九 短兵相接

    凌康這些日子cao心政務(wù)，幾乎不眠不休，以至內(nèi)虛燥熱，飲了幾口酒，酒力上涌，凌沖早就看在眼里，輕輕一點，度入了一絲真氣過去，讓他好生睡上一覺，放松形神。

    他將凌康送入房中，關(guān)好房門，又去前廳對那主簿言明縣令大人已然休息，其余人等也不必再等。主簿等人巴不得如此，連聲道謝，一窩蜂的散了。

    凌沖也不休息，就在院中一口一口的啜飲，忽有法力破空之聲傳來，精神一振，卻是金陵城中那幾位玄門高手后腳趕過來了。他還不知金榜簽押之事，默數(shù)飛來的遁光，見共有五道，除卻隋問天不能前來，居然還多了一人。

    五道遁光中四道是劍光，余下一道乃是御氣而來，當(dāng)是氣宗弟子。五道遁光來勢快絕，繞了一繞，直奔縣衙而來。郭達乃是軍旅出身，嫌棄縣衙太小，容不下許多兵士，便將縣衙對面幾棟民房全數(shù)盤下推平，將軍帳安于彼處，方便調(diào)兵遣將?？h衙中仍以凌康為首。

    五道遁光就落在郭達大帳之前，光華斂去現(xiàn)出五人身形，卻是易靖、喬淮清、秦鈞、方凝，最后一位卻是上官云珠。郭達早已得信，親自迎接出來，大笑道：“幾位仙師到來，郭某如虎添翼，左懷仁大軍可破矣！”早些年這位將軍便是太過耿直，得罪了上峰，多年不曾拔擢，如今好容易大軍在握，連性子也變得圓滑起來。

    大帳之前燈火通明，映的五人面上忽明忽暗，上官云珠淡淡說道：“郭將軍不必多禮，我等練氣士不問俗務(wù)，只出手對付叛軍中的魔教高手，余下戰(zhàn)陣之事還要郭將軍自家cao勞。”

    郭達早得了消息，知道這美艷女子乃是欽差隋問天的師姐，地位還在隋問天之上，聽她如此說，當(dāng)即松了口氣，也怕這些練氣士不知天高地厚，仗著有些法力，強奪軍中大權(quán)，笑道：“郭某自然曉得。幾位仙師遠來辛苦，請入帳歇息?！?/br>
    秦鈞問道：“有一位太玄的凌沖師弟，不知可在將軍帳中？”上官云珠眉頭一挑，只聽郭達道：“凌仙師白日已然到了，此處縣令乃是他的胞兄，凌仙師便在對面縣衙之中歇息。”

    秦鈞點頭，夤夜之間不好打擾，便息了去尋凌沖的心思。卻聽有人說道：“秦師兄可是要尋我么？”正是凌沖自縣衙出來，瞧了上官云珠一眼，含笑道：“沒想到上官大小姐也來了，當(dāng)年金陵一別，今日再見，卻是不勝唏噓！”

    上官云珠聽到凌沖提起她與楊天琪當(dāng)年在金陵城中所受的折辱，只是冷笑不語，她從天京趕來，并非為了對付魔道高手，只為凌沖而來，其修煉進境太快，區(qū)區(qū)十幾年，已然修成了嬰兒，若是再不加以鉗制，只怕太玄派又要出一個葉向天了。

    秦鈞倒是好心，不愿凌沖與上官云珠交惡，笑道：“原來彭澤縣令竟是凌師弟的胞兄，倒是一番緣法，于公于私定不能讓左懷仁攻下彭澤了！”喬淮清點頭道：“如今七派老祖共會云闕飛宮，金榜簽押，長生老祖級數(shù)不得出手，我等這許多人在此，量那魔教之輩也無可奈何了。”

    凌沖不知何謂金榜簽押，秦鈞解釋道：“前幾日玄魔兩道七宗派出長身老祖，由清虛道宗拂玉老祖主持，簽押了一面金榜，此次大明內(nèi)亂，玄魔各派可派遣弟子參與，至于輔佐哪一位登上龍椅，全無限制。但有一條，便是長生級數(shù)不可出手，違者七派當(dāng)共誅之！”

    凌沖點頭，說道：“若是法寶之物又怎么說？”秦鈞道：“法寶之物不在此禁之列，只要不是純陽老祖，只管盡情施展便是?！币冗^百年之后大劫，人道氣運乃是關(guān)鍵，此事已傳遍玄魔兩道，因此才有金榜簽押之事。

    易靖一副木訥模樣，全然不語。喬淮清問道：“左懷仁大軍眼下何處？”郭達道：“方才探子回報，左懷仁大軍日夜不停，離彭澤不過百里，只怕明日便會有先鋒部隊兵臨城下。”

    方凝面色冷然，接口道：“今日已是不早，我等歇息一陣，明日再議罷！”當(dāng)先便走。她這一走，其余幾人紛紛散去。秦鈞拉住凌沖道：“我去拜見凌師弟兄長，請師弟帶路罷?！绷铔_望他一眼，不動神色道：“也好，秦師兄請?！?/br>
    上官云珠眼珠在凌沖面上一轉(zhuǎn)，也自去了。凌沖領(lǐng)著秦鈞入了縣衙，心知秦鈞只是拿乃兄作個接口，果然秦鈞說道：“方才人多嘴雜，請凌師弟尋一處靜室，你我秉燭夜談如何？”

    凌沖道：“求之不得！”當(dāng)下引他入了一間房舍之中，揮手之間道道星光流芒，布下一座微妙陣勢，隔絕他人窺探。秦鈞見他這一手，笑道：“凌師弟法力淵深，果然名不虛傳！只是這一手頗有星宿魔宗之法度，師弟卻是從何學(xué)來？”

    太乙飛星符法脫胎自星宿魔宗道法，凌沖已公然施展了數(shù)次，再藏著掖著全無必要，再者郭純陽也吩咐不必再謹小慎微，就算星宿魔宗為了此事殺來，也全無懼怕之意。因此也就懶得再作掩飾，只是說道：“本門上代祖師曾擊殺了一位星宿魔宗長老，搶了一部《星辰秘典》，與本門劍術(shù)融合，創(chuàng)出了一門法術(shù)，我方才施展的便是其中一道小小神通而已?！?/br>
    秦鈞笑道：“原來如此，師弟也真是膽大，此法還是莫要隨意施展，當(dāng)心星宿魔宗殺上門來，那星帝可非是好惹的?！绷铔_也不解釋，畢竟人家是好言相勸，請秦鈞落座，斟上一杯茶水，說道：“茶已涼了，秦師兄莫嫌我怠慢才好。”

    秦鈞抿了一口清茶，說道：“我輩練氣士，無欲無求，自然無為，這又算得了甚么?！鳖D了一頓，道：“我等本當(dāng)黃昏時到達，上官云珠忽然自京師趕來，又與隋問天密議了良久，這才一同出發(fā)，因此耽擱了半日。我見上官云珠并非真心抗擊靖王叛軍，反倒對你甚是在意。師弟要小心些，莫讓她有機可趁才好?！?/br>
    凌沖道：“原來是此事，師兄的心意我已知，上官云珠與楊天琪沆瀣一氣，對當(dāng)年葉師兄斷臂之仇念念不忘，他們奈何不得葉師兄，自然將主意打在我身上。不過我也非是吳下阿蒙，任得他們捏圓捏扁，若是上官云珠敢來惹我，就給她一個好看！”

    秦鈞道：“眼下玄門各派一心，輔佐平帝，靖王麾下已被魔道高手占據(jù)，絕難調(diào)和，太玄派惟庸師伯亦在金榜簽押，上官云珠怎么說也是清虛道宗拂真老祖的親傳弟子，師弟動起手來，還要留上一線才好。”

    凌沖冷笑道：“人無害虎心，虎有傷人意，如之奈何！”話題一轉(zhuǎn)，說道：“聽聞秦師兄接掌了曹靖的國師之位，總理天下佛道之事，那清虛道宗擺明車馬與平帝勾結(jié)一處，只怕容不得師兄罷？”

    曹靖逃離京師，平帝登基，為向正一道示好，原本要冊封沈朝陽為國師，但沈朝陽堅辭不受，沒奈何才封了秦鈞接替國師之位。秦鈞苦笑道：“我出仕朝廷，乃是恩師之命，萬難更改，就算清虛道宗瞧我不順眼，也要先過掌教恩師那一關(guān)。其實，自從當(dāng)上國師，修為日高，這些日子斷斷續(xù)續(xù)回憶起許多事情，并非是此身所經(jīng)歷，而是……”

    凌沖接口道：“莫非秦師兄是宿慧蘇醒了么？不知師兄前世出身如何？”輪回之事太過玄妙，有時今生偶能記起前生之事，當(dāng)大多只是一些片段而已，佛家稱此為宿慧，秦鈞能憶起前生之事，足見身有宿慧。

    秦鈞苦笑道：“不過是幾個片段而已，但我已能推測而出，我前身亦是出身正一道，還曾輔佐過大明開國太祖，助其平定天下，之后還曾奉命督造京師皇宮與帝陵，以正一道符箓之術(shù)鎮(zhèn)壓妖邪?！?/br>
    凌沖想起當(dāng)年在帝陵中所見，點頭道：“原來如此，師兄可謂是轉(zhuǎn)劫再來。我曾入大明帝陵，見過太祖尸身所成的僵尸，想來大明太祖妄圖長生，暗中勾結(jié)了天尸教之輩，布下養(yǎng)尸大陣，借地氣孕養(yǎng)尸身，可惜他不知就算養(yǎng)成了尸神，也非復(fù)本來面目，還連累了之后數(shù)代子孫，連死后也不得安寧?！?/br>
    秦鈞驚道：“此事我亦有耳聞，帝陵之中因有帝尸，素來為大明禁地。但前幾年卻被人一把火燒了個干干凈凈，其中數(shù)代皇帝所煉的僵尸盡數(shù)化為灰燼，連太祖皇帝也不例外！”

    凌沖淡淡道：“此事乃是我所為。”秦鈞道：“據(jù)我所知，施法之人乃是用的魔火焚燒，師弟又如何能……”凌沖道：“不過是機緣巧合，彼時我手中有一只奪自天尸教薛蟒的旱魃真身，又有楞伽寺普渡神僧所贈一道法力，能cao控其行動，索性一把魔火將帝陵燒個干凈。”

    帝陵之事確是凌沖cao控旱魃所為，只是牽扯到陰神之身，還是莫要多說。反正抬出楞伽寺普渡神僧的名頭，秦鈞必會相信。果然秦鈞嘆息道：“原來如此！帝王之輩，坐擁天下，為了長生不死，不惜與魔道勾結(jié)?？上怂悴蝗缣焖?，到頭來仍是死在天尸教所煉僵尸手上，可謂因果循環(huán)！”

    凌沖又問：“師兄自京師來，不知張首輔現(xiàn)下如何？”聽聞張守正因立后之事，觸怒了平帝，被罰閉門思過，不由甚是關(guān)心。秦鈞道：“張老大人乃是清流砥柱，平帝做太子時甚是懼怕，及至登基，因要倚仗文淵閣穩(wěn)定局面，才一再退讓。如今平帝勾搭上了清虛道宗，腰桿硬挺，便對一干老臣下手，排除異己。張大人因立后之事獲罪，已有一月不曾出府，聽聞已有了隱退之意?！?/br>
    凌沖微微嘆息，張守正為人方正，平帝剛愎自用不說，所立皇后更與清虛道宗有千絲萬縷的關(guān)系，日后朝政免不得要被清虛道宗插手，這位三朝老臣心頭又怎可能無有怨念？只是凌沖自家修道練氣還來不及，更不可能為張守正去教訓(xùn)平帝，“只等張老大人定下退隱之事，我將他接來太玄九國之中居住，頤養(yǎng)天年便了！”

    又與秦鈞多說了幾句，二人各自告辭。以元嬰真君的修為，就算數(shù)年不眠不休，也全無妨礙，凌沖只靜坐了一個時辰，等到天光大亮，來至凌康屋中，卻見床鋪無人，凌康早已起身，又去主持公務(wù)了。

    凌沖也不吃飯，就在縣衙之中，陪在凌康左近，寸步不離。秦鈞等人只在郭達之處，自有人聽用伺候。凌沖與其等格格不入，也懶得理會，見乃兄發(fā)號施令，氣概非凡，全無小時那等懦弱之態(tài)，不禁有些好笑。

    等到正午之時，有仆從送來飯菜，凌康招呼凌沖同用，弟兄兩個剛吃過一口，只聽號角之聲蒼茫，又有鐘聲勁急，許多人奔走不停，連聲喝道：“左懷仁先鋒大軍到了！”凌康當(dāng)即放下碗筷道：“陪我去城頭瞧瞧！”二人離了縣衙，卻見郭達早已率了所部兵將登上城頭，凌沖兩個緊隨其后，在城頭向下望去，就見數(shù)十里外塵沙蔽日，暴土遮天，馬蹄之聲勁急，不知有多少軍馬疾奔而來。

    凌沖目力極好，望了一陣，對凌康道：“這先鋒之陣怕是有五萬兵馬，俱是輕騎，并無輜重，也無攻城的器械?！绷杩颠@幾年歷練，也非吳下阿蒙，說道：“若是如此，那便不會貿(mào)然攻城，須與大軍會合之后，再做打算。”

    城門樓上郭達亦是如此判斷，不愧為當(dāng)世名將，喝道：“趁叛軍遠來奔勞，前鋒未穩(wěn)，正可一鼓而破，哪一位將軍愿意出戰(zhàn)，為我擊潰叛軍！”當(dāng)下有一人閃出，叫道：“末將愿往！”

    郭達一見，卻是跟隨自家征戰(zhàn)多年的一位老將，當(dāng)下點頭道：“好！與你兩萬兵馬，記住，聞金而退，切不可冒進！”那老將領(lǐng)命去了，披掛上馬，手提一柄大刀，開了城門，引所部兵士出城。

    第763章 七七零 密謀

    那老將跟隨郭達多年，亦是深通兵法，披掛上馬，喝令大開城門，率領(lǐng)兩萬精兵潑剌剌而出。將所部兵馬排成楔形陣勢，自家一馬當(dāng)先充當(dāng)?shù)都猓瑑膳跃闶巧砼劓z騎乘壯馬的重騎。

    大明立國之前，曾以起兵與北方蠻國數(shù)度交鋒，將北方蠻兵打的潰不成軍，這一套馴養(yǎng)鐵騎的法子傳承至今，終于又派上用場，可惜卻是用在了自家相殘之上。

    兩萬騎兵馬蹄如風(fēng)，一道黃土滾流滾滾而去，去勢絕快，直直撞向左懷仁的五萬前鋒大軍。叛軍前鋒之中亦有統(tǒng)帥，見彭澤守軍主動殺來，瞧見所排陣勢，略一估算，頭盔之下的面上微微露出冷笑，喝道：“彭澤之軍是要趁我立足未穩(wěn)，強行沖破大軍陣勢，趁勢截殺。豈不知老子正是要你如此，不然也顯不出老子的用兵之道！左右，吩咐下去，著鐵甲長槍兵迎上，其余人等翼護策應(yīng)！”

    軍令一下，叛軍前鋒也自變換陣型，變成以硬碰硬，強撞強打之態(tài)。五萬兵馬先時還是散亂一片，忽然就整合起來，各司其職，成了一塊鐵板。彭澤老將見叛軍有所防備，心知中計，但箭在弦上，騎兵一旦沖鋒，絕難再調(diào)換陣型，除非先沖破敵陣，再緩緩變動，心想：“我隨郭將軍十幾年，歷經(jīng)戰(zhàn)陣無數(shù)，就算你們有所準備，只要我穩(wěn)扎穩(wěn)打，不至出甚么紕漏！”大叫道：“左右，跟我沖！”身先士卒，猶如一柄尖刀，狠狠撞了進去！

    兩方人馬一呈紡錘，一呈楔形，惡狠狠撞在一處！立時人仰馬翻，戰(zhàn)馬嘶鳴，騎士怒吼，長槍大刀交錯，光影來回。兩支鐵騎一碰，便有許多人自馬上栽下，萬馬踐踏之下，眼見是不活了。

    郭達手扶城墻，就在城樓上觀戰(zhàn)，見叛軍先鋒變換陣型，狠狠一拍城墻叫道：“不好！中計也！”身旁副將道：“年將軍帶兵多年，這等宵小困境絕難不倒他?！惫_吩咐道：“就算如此，也要有所準備，你去調(diào)一萬兵馬，隨時策應(yīng)！”那副將領(lǐng)命去了

    凌康弟兄在呈上偏僻之地觀戰(zhàn)，凌康道：“我軍中了敵方誘敵之計，若能抵住其攻勢，穿破敵陣，還要重整旗鼓之機?！绷铔_對乃兄刮目相看，道：“大哥居然深通兵法？”凌康面上一紅：“這幾年與叛軍交手不少，閑暇時便學(xué)了些，你來看看，兩方交戰(zhàn)，哪一方勝算較大？”

    凌沖搭眼一瞧，皺眉道：“叛軍所用兵器鎧甲甚是精良，又是人多勢眾，大明一方若無接應(yīng)，只怕不妙?！痹捯舴铰洌荒陮④婈囍斜幸惶?，想要鑿穿敵陣，卻如一頭扎進了口袋，久攻不下，被一波一波的敵軍消磨了攻勢。三鼓而衰，士氣略有低落，被敵軍大將瞧出便宜，揮軍由側(cè)翼攻來。

    塵土飛揚，年將軍大刀連劈，劈死幾個兵卒，大吼大叫，想要穩(wěn)住自家陣腳，無奈敵軍自側(cè)翼強攻而來，不計生死，自家隊形漸有散亂之相，若是任其發(fā)展，只怕到最后要無力回天。

    郭達瞧出不妥，叫道：“命軍馬速去接應(yīng)！”先前副將大吼一聲，率一萬精兵急急出城，自后掩殺而來。叛軍大將見了，知道今日之計已售，見好便收，當(dāng)即下令收攏陣型，將兵將團作一處，放棄了將年將軍所部盡數(shù)吃下的想法。

    年將軍有后援出陣，心下略定，按住陣腳，不敢進襲，卻也不敢貿(mào)然撥轉(zhuǎn)馬頭，等到后援兵馬掩將上來，兩股人馬合流，方才徐徐而退。

    戰(zhàn)場上已留下許多尸身，以大明軍士居多，又有許多無主戰(zhàn)馬靜靜立定，馬尾連掃，百無聊賴。等到年將軍推上城樓，略一清點，區(qū)區(qū)一役之間已折損了兩千將士，負傷之輩也有數(shù)百，滿面愧色，跪倒在地，向郭達道：“將軍，年某初戰(zhàn)不力，但求一死，以正軍心！”初戰(zhàn)大敗，乃是軍中大忌，就算將主將拉出去砍頭也不為過，只看郭達如何評判。

    眾人目光落在郭達面上，當(dāng)下便有幾位副將出列說情道：“將軍息怒，年將軍初陣不力，乃是死罪，但大戰(zhàn)未起，先斬主將，也非吉兆，還請將軍許他戴罪立功！”

    郭達冷冷道：“年堯，念你素有軍功，這一次暫且記下你的頭顱，許你戴罪立功，還不滾了下去！”年堯滿面愧色，叫道：“多謝將軍不殺之恩！”叩了三個響頭，忙自退下。

    城外叛軍先鋒打掃戰(zhàn)場之后，便即安營扎寨，離彭澤城不過數(shù)里，又分出小股兵馬來回尋探，以防彭澤守軍出城偷營。郭達余怒不息，見敵軍如此布置，卻也有幾分佩服，點頭道：“對方統(tǒng)軍之輩甚通兵法，不愧是左懷仁所部，看來今日不會攻城，要等左懷仁大軍匯合了。諸位仙師還請回帳中歇息。”

    引了眾人回轉(zhuǎn)大帳，留下偏將看守城樓，監(jiān)視敵軍動態(tài)。上官云珠幾人亦是頭一回親眼見到兩軍廝殺，俱是瞧得津津有味，凌沖看在眼中，搖頭忖道：“這些玄門修士不知民間疾苦，只把戰(zhàn)陣酷烈當(dāng)作了消遣！”護著凌康下了城樓，回轉(zhuǎn)縣衙，他也不與幾人交接，樂得圖個清凈。

    郭達邀請上官云珠五人來至中軍大帳，商議拒守之策，凌沖懶得赴邀，全然不理，郭達也不敢生出怨懟之意，大帳之中討論了半晌，也拿不出個所以然來，終于各自散去。玄門諸人并不會親身加入戰(zhàn)陣，提刀殺人，那樣做太傷天和，亦有無窮后患。

    玄門之輩不許干預(yù)俗世之事，固然是因玄門修士大多神通驚世，絕非俗世之人所能抵擋，也因為一旦多造殺孽，業(yè)力便多，對日后修行不利。多少修士誤入歧途，倚仗自家法力，欺凌弱小，結(jié)果到了脫劫這一關(guān)便過不去，死于劫數(shù)之下。佛門的因果輪回，可非是玩笑。

    凌沖自知這條禁忌，因此只保護乃兄周全，絕不肯入陣廝殺。凌康卻是憂心忡忡，對凌沖道：“你看今日之陣，左懷仁大軍俱是精銳，所用鎧甲兵器比大明要精良的多，彭澤兵力又嫌不足，真是難哉！”彭澤乃是金陵門戶，一旦失守，江南之地再無險可守，敵軍可長驅(qū)直入，兵臨金陵！

    凌沖道：“我是修道之人，戰(zhàn)陣之事自有郭達之輩cao心，大哥若是不放心，可去尋郭達商議?！绷杩祮柕溃骸靶T正道不是鼎立支持平帝江山么？只要你們用甚么飛劍之術(shù)，刷刷刷幾劍，靖王首級還不是手到擒來？”

    凌沖搖頭笑道：“非是如此。越是練氣士，便越加敬畏天道因果，不敢肆意妄為。玄門支持平帝不假，卻也不會直接出手干預(yù)奪位之戰(zhàn)，不然就是一場好大因果。再說靖王麾下也有魔教修士輔佐，我們還要留著法力對付魔道之輩。我所能做的，便是倘若彭澤城破，將你平安帶回金陵?！?/br>
    凌康氣沮道：“原來如此，我還指望你能力挽狂瀾呢。”凌沖笑而不語。這一日果然十分平淡，叛軍忙著扎營，接應(yīng)大軍，郭達帳中氣氛緊張，調(diào)兵遣將之間，只等左懷仁到來之后的一場惡戰(zhàn)。倒也有人提出趁夜色劫營，郭達思忖再三，還是搖頭不允。白日已吃了一場敗仗，倘若對方有所準備，劫營大敗，對士氣打擊非是一星半點，不可冒此奇險。

    夜色漸深，各人紛紛休息，唯有郭達帳中依舊燈火通明，凌沖在縣衙內(nèi)望見，暗暗點頭，大明還有如此之士在，倒也非是氣運全失，只是究竟能否挽大廈之既倒，還未可知。

    燈火通明之下，上官云珠獨坐一處宅院，遠離大帳，正自運功煉法。忽有一只小巧紙鶴翩翩飛來，落在窗欞之上，奪奪奪！三聲，鳥喙啄穿窗紙，上官云珠登時醒覺，低喝道：“是何方道友？”

    紙鶴鳥喙中發(fā)出一個蒼老聲音道：“老道烏門山，請上官道友出城一會！”上官云珠冷笑道：“原來是烏道友，聽聞你勾結(jié)魔教，暗算凌沖，卻鬧了個灰頭土臉，連噬魂道那兩個也失陷了進去，有何面目來尋我？就不怕我除魔衛(wèi)道，將你斬殺？”

    紙鶴笑道：“上官道友莫要說笑，老道不過是因緣際會，并非勾結(jié)魔教，更非暗害同道。實因凌沖貪墨了我烏家的符箓道統(tǒng)，不得已才出此下策。此事天下唯有老道一人知曉，想要說與上官道友聽聽，請清虛道宗諸位真人主持公道?！?/br>
    上官云珠倒是被勾起幾分興趣，問道：“哦？凌沖身上只有太玄劍術(shù)傳承，何時又去貪圖你烏家的法術(shù)了？”那紙鶴道：“道友一來，便知分曉！”搖了搖腦袋，紙翅一震，已然飛走。

    上官云珠冷笑：“倒要瞧瞧你如何裝神弄鬼！”出了房門，跟著那紙鶴而去。紙鶴振翅疾飛，倏然間越過城墻，落在城外。上官云珠御氣而來，并未驚動他人，見那紙鶴往東飛了數(shù)十里，面前是一處小小山崗，終于落在一人掌心之中。

    那人正是烏老烏門山，收了化為紙鶴的符紙，對上官云珠稽首道：“上官道友有禮！”上官云珠飛上山崗，見這一位道貌岸然的老道，冷笑道：“虧你還敢真身現(xiàn)身，眼下城中尚有幾位玄門同道在，不如跟我前去，辯白一番你究竟有無私通魔教？”

    烏門山面不改色，笑道：“道友卻是說笑了，烏某光風(fēng)霽月，豈會在意小小物議？話說回來，當(dāng)年太清門覆滅，貴派躲在暗中，可也沒少攛掇，這勾結(jié)魔教之說，倒似自貴派而起的呢！”

    “住口！”上官云珠面如寒霜，太清門之事太過久遠，連她也是偶然聽拂真道人提過幾句，似乎是一家玄門正宗的符箓派門戶，太清門覆滅之后，才有了清虛道宗崛起，執(zhí)正道牛耳數(shù)千年。烏門山之意，竟是已有所指，就算是真，也非她所能容忍，因此出言喝斥。

    烏門山毫不在意，悠然道：“玄門七宗，并非自古便是此方世界玄門正道，其中也用了許多不光彩之手段，就算如今清虛道宗支持平帝即位，不也逼其立了清虛道宗的弟子為后么？大家彼此彼此，只看手腕高低而已?！?/br>
    上官云珠懶得與他胡扯，開門見山道；“你說凌沖貪墨了你烏家道法傳承，有何證據(jù)？”烏門山哼了一聲，說道：“我烏家乃是太清門符法傳承之正宗，祖上更是太清門中長老，此事上官道友可知曉么？”

    上官云珠冷笑：“太清門覆滅多年，連創(chuàng)派祖師爺只能躲在九天仙闕中茍延殘喘，你烏家以太清正統(tǒng)自居，本門豈會不知？只因你烏家并無為太清門翻案之意，只醉心收攏太清殘缺傳承，才放你們一馬。如此說來，是凌沖奪去了太清傳承？”

    烏老冷笑道：“此事說來話長，當(dāng)年靈江之上癩仙金船出世，尋覓有緣之人，有一位小姑娘得了一本符經(jīng)，因是云文書就，瞧不太懂，便轉(zhuǎn)贈給凌沖。凌沖自家卻搞出一本譯經(jīng)回贈，此事是那小姑娘夫婿親口所說，斷無虛假。由此可見，太清傳承必是落在太玄派中，凌沖不過適逢其會，更可恨者，他還暗用手段，將原經(jīng)偷盜了去，不肯歸還！上官道友，若有有人盜取了清虛道宗的神通傳承，不知貴派如何處置？”

    上官云珠不假思索道：“自然是殺了了事！”烏門山撫掌嘆道：“著??！正當(dāng)如此！老道亦作此想，才對凌沖下手。不料那小子竟而身負一件法寶，在五大高手圍攻之中，從容而退。那法寶不問可知，必是得自太清遺寶之中，如此欺人太甚，老道沒了法子，只好請清虛道宗為我烏家主持公道！”

    一番話說得顛三倒四，上官云珠也懶得去理，倒是凌沖手中竟有太清傳承與一件法寶，令她疑心大起，問道：“凌沖手中法寶難道不是太玄派中那幾件之一么？”烏老冷笑：“那法寶演化兩條黑白之氣，望空亂刷，絕非已知的那幾件太玄法寶，路數(shù)絕然不同！此事多人目睹，斷不會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