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兩處相思
眼下這紅山宮,還沒后世那等輝煌,雖也前后層層疊疊,占地不小,但便跟中原普通小城,也是不可同日而語。 岳陵看過幾處,便已在心中暗暗鄙視,倒是姬罕答講述的王宮典故,頗有些神奇色彩。 轉過幾條御道,車駕在一處偏殿停住。一些頭戴黑色平頂圓帽的宮人,呼啦涌出,各分幾人,分頭招呼著,引一行人下了車,舉步入殿,分屋安置。 岳陵抬頭打量,這所謂的殿,不過是比尋常房間大上許多,屋頂?shù)故且圆世L描著各式圖案花樣。他留心細看,卻似乎是各類佛教故事,布滿整個穹頂。上面人物或猙獰,或威嚴,或端莊,或妖異,極盡詭譎之能,不由暗暗稱奇。 水生亦步亦趨的跟著,到了此刻,早已眼花繚亂。若非知道不合適,怕是連伸手扯著岳大官人衣衫的心都有了。 眼見岳陵安步當車,左右看看,便要又往再里而去,那里面水汽蒸騰,顯然是沐浴之所。水生大急,忍不住急忙搶上幾步,囁嚅道:“公….公子…..” 岳陵一愣,回頭一看,見他頗有些面白唇青之色,不由好笑。搖頭道:“你緊張個什么勁兒,難道沒洗過澡嗎?” 水生抬手搔搔頭,忐忑道:“澡自是洗過的,卻都在江里,又哪用這般麻煩?還有,她們….她們?yōu)楹我恢备??”口中說著,目光往一直隨著進來的幾個宮女,極快的掃了一眼,面孔已是漲的通紅。頭剛低下,眼神兒卻又不自覺的偷瞟了幾下。 岳陵見他模樣,不由哈哈大笑,靠近他低聲笑道:“怎么?你沒見過女人嗎?我跟你說,這里洗澡便是這個規(guī)矩,這些個女子當然要進去,伺候你洗了。嘻嘻,你不妨便將這當做演練,等到你與彩霞一起時,便不會手忙腳亂了?!?/br> 水生吃了一驚,面皮愈發(fā)漲的通紅,腦袋搖的撥浪鼓一般,急道:“這…這可不成!休說彩霞,便是被俺爹知道,也非打殺了我不可。我雖沒讀過書,但爹爹卻是說過,男女授受不親,如此行徑,真無恥之行,不行,絕對不行!” 岳陵笑的愈發(fā)歡暢,這廝偏好欺負老實人,眼見水生窘迫,這興致便也越高。當下一手攬過他肩膀,擁著他走到另一邊門口,一邊低笑道:“你怕些什么,你來之前,你爹是不是讓你聽我的?” 水生遲疑著,但終還是點頭。 岳陵又笑道:“你看,你爹都說了讓你聽我的,我還能害你不成?我跟你說,這叫入鄉(xiāng)隨俗,你若不讓她們進去服侍,傳揚開去,便是等若說他們不會待客。如此,怕是出來后,立馬便要被砍了頭去。你看看這些個女子,哪個不是無辜之人,若因而丟了性命,你于心何忍?我跟你說,眼下你所做的,便好比行大善事,舍身為人呢。還有哈,這樣一來,卻也是為了日后你與彩霞好呢?!?/br> 這廝故意誤導,可憐水生聽的暈頭轉向,一顆心簡直要跳了出來一般。正懵頭昏腦之際,忽聽彩霞之名,當下大奇道:“這…這怎么又跟….跟她,呃,跟彩霞何干?” 岳陵嘆氣道:“你個呆小子。我來問你,這男女之道,你可明白?” 水生一陣扭捏,吭哧半天,終是搖搖頭。 岳陵又道:“那我問你,你覺得這女子,是喜歡那知情識趣的,還是喜歡那呆瓜一般的?” 水生一呆,想了想,悶聲道:“當….當然是,是知情識趣的。” 岳陵拍手道:“著??!你看你也知道嘛對不對?可你連女子究竟長成什么樣,喜歡什么都不了解,又怎么談得上知情識趣?眼前這便是個機會,來來來,我且教你幾招,你只管大膽放開,待到熟悉了我教的這幾下散手,包你日后伺候的你那彩霞娘子舒舒坦坦的,再也離不開你?!?/br> 水生啊了一聲,忽然不服道:“俺…俺怎么不知女子長的啥樣?再說,便她們….她們喜歡什么,又怎代表彩霞也會喜歡?俺….俺知道自個兒笨,但彩霞對俺好,那就是不嫌棄俺,俺若變了,怕是彩霞倒不喜歡了。公子,你學問好,本事大,所以喜歡你的便是喜歡你這些??刹氏棘F(xiàn)在就對俺好,想必喜歡的,也是笨的俺。所以,俺不用學你那些,俺也學不會。俺知道,俺這樣怕是要丟你的人,公子盡管放心,俺這就進去,絕不給你掉了面子。不過,那些招數(shù)就不用了,俺也學不會的。” 說罷,他面上忽而顯出堅定之色,瞪大了眼睛,狠狠盯了前面門里一眼,隨即步履堅定的昂然而入。那一副神情,簡直如同慷慨赴義,大有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的架勢。 岳陵張大了嘴巴,哪成想到頭來竟是這般結果。站在門外瞅著水生悲壯的轉過屏風,終是不見了,老半天才砸吧砸吧嘴兒,苦笑著轉身往自己房中而去。 水生也好,二寶也好,這二人年歲不大,也沒任何文化學問,但每每行事做人,卻如同渾金璞玉一般。 水生方才一番話,聽著似是憨直,細細想來,其中卻又道盡了男女感情的真諦。 她喜歡的,便是原本的我,真的我。我若變了,倒是不叫她喜歡了。 岳陵心頭尋思著這番話,忽而一時間竟有些感動。世間原本最讓人心動的,原來不是那些令人眼花繚亂的表象,恰恰正是那最原始的最真。 這個道理,水生沒有什么華麗的詞匯去描述,卻用一種最質樸的語言,平鋪直敘而出。 心神不屬的任憑兩個宮女為自己卸了外衣,岳陵感受到一絲寒意,頭腦微微一清,皺起眉頭,對兩個宮女擺擺手,示意她們下去。 兩宮女對望一眼,只是默默的鞠躬,倒退著悄然出去。這里自然一切以貴人的意思為上,岳陵方才一通忽悠,只是想開水生的玩笑,日后好拿他來打趣兒罷了。 待到那兩個宮女退下,這才自己寬了衣,跳進蓄滿了熱水的木桶之中。偏熱的氣息,霎那間裹住了全身,似是從每一個毛孔中鉆了進去,讓他長久來,只是曾以濕巾簡單擦拭的身體,舒服的簡直要shenyin出來。 靜靜的躺在浴桶中,腦中又再顯現(xiàn)水生一番話,岳陵忽然心頭陡生無盡的思念。 硯兒、蝶兒、彩荷、蓮萼還有沈青竹,一張張嬌靨,走馬燈一般此去彼來,或笑或嗔,只眨眼間,便似編成一張致密的大網(wǎng)落下,將他一顆心輕易兜住,隨即包裹的是那么緊。甚至,讓他有種澈入骨髓的疼痛。 “你們都還好嗎?”他仰頭向天,兩眼微微閉著,不知不覺中,一滴晶瑩的淚水,緩緩汨出。 “我好想你們啊。”房中水汽氤氳,一個若有若無的聲音,似嘆息,又似輕吟般飄泄而出。 千里之外,沈青竹忽然從一堆賬本中抬起頭來,目光似穿越了遙遠的空間,癡癡的望著,就此一動不動。眸子里柔情閃動,變幻不停,半響,才輕輕一嘆,低低的道:“大混蛋,你現(xiàn)在在哪里?” 城西的后院中,彩荷低頭繡著一方絹帕,銀針一閃,素白的玉手便是一抖,一粒殷紅溢出。她久久的看著,兩眼中泫然欲泣...... 另一間屋中,玉硯跪在一座佛前,虔誠的頌禱著,面上光致瑩然,竟似與那尊白瓷大士爭輝一般。紅綾般的櫻唇不停閉合,側耳聽去,善禱中翻來覆去便是一個稱謂:官人。 后廚中,蝶兒丫頭滿面百無聊賴,坐在一張小杌子上,一手托腮,一手有一下沒一下的剁著案板上的青菜,眉宇間淡鎖輕愁,忽而氣惱道:“我砍,我砍,我砍!大笨蛋!沒良心的大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