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示警
冬日的斜陽無力,再透過糊著牛皮的窗楞子,只能有如金線般的絲絲縷縷射進(jìn)房中。這使得即便在白天,屋中若不點燈,也會極其昏暗。 而便在那位多吉貢布抖開身上披風(fēng),抬頭微笑的時候,岳陵忽然有種幻覺,似是小屋中驀地升起一輪明月,有那么一瞬間,似是整個房間都被照亮了一般。 他有些不敢相信,如果沒記錯的話,郎里村那位聶棄大喇嘛足有五十多歲了吧。他的師兄,按岳陵想來,怎么也得是個六旬左右,一臉橘皮,神情端嚴(yán)肅重的貌相。 但是眼前這位,年不過三十上下,一襲褐、黃相間的僧袍整齊利索,面如冠玉,肌膚白皙,留著如后世的寸頭般的發(fā)型,滿臉的和熙笑容。這……這就是那個聶棄的師兄,那個多吉貢布? 岳大官人有些懵然,將目光越向這個俊朗的喇嘛,向后看去,卻不見再有別個。 “阿彌陀佛,岳施主不必疑惑,貧僧便是多吉貢布。”喇嘛清越的嗓音響起,似是帶著某種韻律,讓人一聽之下,不由的竟有種想頂禮膜拜之感。 岳大官人一驚,上下打量他幾眼,這才連忙回禮道:“啊,哦,岳某有禮了??瓤?,那個,桑鐸,上茶。桑鐸!”他掩飾著自己的震驚,扭頭向跟在后面,正滿面崇敬的打量著喇嘛的桑鐸吩咐道。 只是一連喊了兩聲,桑鐸方才如從夢中驚醒般,啊了一聲應(yīng)著,隨即神色驚疑不定的轉(zhuǎn)身而去。 岳陵暗暗心驚,桑鐸心志堅毅,少有因外事而走神的時候,剛才卻有恍惚之態(tài)出現(xiàn)。是他認(rèn)的這個多吉貢布,為其名聲所鎮(zhèn)?還是因著這古怪喇嘛的一聲佛號呢? 他六識敏銳,超于常人,隱隱覺得剛才這個喇嘛那聲佛號,似乎大有古怪,這會兒,不由的心下警惕。 殊不知他這兒驚凜,多吉貢布見他目中雖有驚色,但面上卻并無其他反應(yīng),心中也是大震不已。 正如岳陵猜測那般,剛才那聲佛號,大不一般。乃是他暗以音惑秘術(shù)施展而出,多少人便在此秘術(shù)前,恭謹(jǐn)下拜。但眼前這個年輕人,卻只不過微微一怔,隨即卻是目隱剔然,這讓多吉貢布如何不驚。 “呵呵,岳施主果然非常人。貧僧這天音禪唱之下,尚能保持清明而不惑的,施主乃當(dāng)世第一人也。”施施然在椅上落座,喇嘛坦然而承,讓岳陵不由一愣,隨即心中大起好感。 “大師抬舉了,許是岳陵心志不堅,被世間塵垢蒙蔽太深,領(lǐng)悟不了佛音高深而致吧。若說這樣便非常人,那這天下可謂處處高人,放眼皆是慧根了?!?/br> 多吉貢布眼中閃過一抹訝異,不由面露微笑,贊道:“施主語含禪機,聶棄師弟說施主乃俱大智慧之人,看來果然不錯?!?/br> 岳陵大汗,肚中一個勁兒猛翻白眼。我說什么了嗎?貌似沒有吧。這些個和尚個個都走火入魔的,怕是便一句普普通通的話,到了他們耳中,也會滿含機鋒,充滿禪意了。 輕輕咳了一聲,不再在此話題上糾纏,目注多吉貢布道:“小子斗膽冒昧,大喇嘛當(dāng)真是聶棄喇嘛的師兄?我的意思是說,你們這年齡……” 多吉貢布微微一笑,合什道:“施主靈慧,可知轉(zhuǎn)世一說?” 岳陵一愕,撓撓頭,詫異道:“聽說過,尤其在你們這里,什么幾世幾世轉(zhuǎn)世靈童的,又什么幾世幾世轉(zhuǎn)世活佛的。不過,這個說法,不是天竺佛教那邊的說法嗎?怎么苯教也有這般說法?” 多吉貢布詫異的看他一眼,道:“施主從何處聽聞,這轉(zhuǎn)世乃是天竺佛教所有?天竺佛教宣揚的乃是修來世,轉(zhuǎn)世卻是我苯教特有,承自上古巫術(shù)靈體之說,與天竺佛教有何關(guān)聯(lián)?” “啊,是這樣嗎?”岳大官人有些慚慚,他哪里知道,后世西藏佛教,雖是以奉如來的大乘佛教為主,但卻是經(jīng)過千百年的演變,融合了西藏本土教派后而獨成一支的。許多教義,都與古老的藏土教派有著千絲萬縷的關(guān)聯(lián)。不然,如何不見內(nèi)陸寺廟有什么轉(zhuǎn)世活佛之說,而單單唯獨***有? “嘿,倒是我孤陋寡聞了。嗯,這么說來,大師,呃,該當(dāng)稱活佛是吧,活佛便是轉(zhuǎn)世的了?這才成了聶棄喇嘛的師兄?”岳大官人繞開尷尬,換了個方式問道。 多吉貢布含笑點頭。 門外腳步聲響,桑鐸托著茶盤進(jìn)來,將茶具等物擺下,回身之時,卻向岳陵打個眼色。 岳陵面上不露聲色,伸手請多吉貢布飲茶,這才告罪一聲,起身跟了出來。 “主人,這個喇嘛有些詭異,當(dāng)多加小心!”桑鐸滿面憂慮,一臉的戒懼之色,低聲對岳陵說道。 岳陵微微一笑,知道他已然察覺到剛才的異狀,伸手拍拍他肩頭,點頭道:“區(qū)區(qū)音惑之術(shù)罷了,我有數(shù)的,你自放心?!?/br> 桑鐸眼中閃過震驚之色,不想這位主人早已看破了,倒害得自己白白擔(dān)心這么久。 岳陵說完,又再返身回屋,便就多吉貢布對面坐下,端起茶盞啜了一口,這才道:“不知活佛今日大駕光臨,有何指教?” 多吉貢布轉(zhuǎn)頭看看門外,微微一笑,言不對題的道:“施主貴介很不錯?!?/br> 岳陵目中幽光一閃,隨即隱去,笑道:“愚魯忠直,可敬可嘆,角度不同罷了,活佛何必計較?” 多吉貢布一愣,隨即口宣佛號,面上首次顯出欽佩之色嘆道:“施主心胸高闊,是小僧著相了,阿彌陀佛?!?/br> 岳陵擺擺手,示意不必多談。多吉貢布點點頭,深深看他一眼,這才道:“施主當(dāng)日途徑郎里,發(fā)下大宏愿,欲要揚我佛教義,為何卻來了邏些,反而過門不入呢?小僧得了師弟傳信,苦候不來,這才不得不請而來,做回惡客了,呵呵。” 岳大官人聞言,眼珠兒轉(zhuǎn)轉(zhuǎn),攤手干笑道:“活佛既然身在邏些,當(dāng)也聽說了一些事兒了,不是不去,實在是俗事纏身,脫不開啊?!?/br> 這些日子,好容易跟蕪菁jiejie沖破了層層阻礙,進(jìn)了大大的一步,離著最后勝利便在咫尺之間,岳大官人整日價便是享盡蕪菁的嫵媚溫柔,哪還有半分心思,去拜訪什么喇嘛禿驢的。 與你們這些賊禿坐一起神神叨叨的打禪機,難道還比的上摸摸蕪菁jiejie的小手快樂嗎?岳大官人心中腹誹著,眼神兒不覺就有些飄,想到蕪菁jiejie那如奶酪兒般的肌膚,一顆心不由有些sao動起來。 多吉貢布似笑非笑的看著他,直到岳大官人忽有所覺,這才輕輕搖搖頭,念佛道:“施主身具大智慧,所修所經(jīng),亦與常人不同。安知情孽不是試煉,欲海非是彼岸?非常人以非常法,百途分向,未必不能同歸,隨xing而走,緣至自破。呵呵,貧僧多言了,阿彌陀佛?!?/br> 岳陵呆了呆,只覺這喇嘛話中有話,似是隱隱若有所得,卻又偏偏一時抓不住要點。 待要再問,多吉貢布卻不肯再說,岔開話題道:“施主近些日子,或擁美眺望于遠(yuǎn)山,或依偎賞落日于屋脊,呵呵,神仙美眷,羨煞凡世之人,可謂忙乎?” 這話一出,岳大官人不由一愕,剛剛張口而來的托辭,被人家當(dāng)面揭破,讓他略覺尷尬之余,卻猛然目光一縮,瞬間盯住多吉貢布。 喇嘛微微一笑,頷首道:“施主身系我佛弘法之重任,豈可大意?須知佛陀界內(nèi),亦分百支,貧僧今日不得已現(xiàn)身,或可稍做震懾,權(quán)做相謝施主異日弘法之德吧。呵呵,時已不早,施主他日有暇,可至江讓漏寺小坐,貧僧這便告辭了?!闭f罷,起身合什一禮,不待岳陵挽留,已是開門飄然而去。 岳陵站在房內(nèi),沉思半響,面上忽現(xiàn)一片陰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