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大會(一)
天邊先是輕紅,山腰處的層云開始漸漸沸騰。隨即,一縷曦金猛然躍出,霎那間似是將一切點亮。 極遠處的皚皚雪頂,恍如巨大的鏡子,將每一縷剛剛竄出的光線都折射過來,天空中便如極光般變幻,然后在突然跳出的那一輪丹朱中,重又歸為剔透。 下一刻,藍的純粹的蒼空下,念青唐古拉山巍峨的雪頂,雅魯藏布江奔騰的江水,還有那遠遠近近的森森林木,浮蕩于山腰的白云,顯露于晨曦中的古寺,便如忽然入了畫,被人勾勒出一層金邊。 隱隱有僧侶們早課的禪唱梵音傳來,于是,一切便在壯美中,又忽然如被洗禮一般,端嚴空靈起來。 高原的半坡上,一群早起的瞪羚,扒開浮雪,正在享受帶著晨露的甘美草根。然而片刻后,卻忽然警覺的抬起頭來,黑寶石般的眸子,在曦金中熠熠生輝,隨即展開長腿,在山間靈巧的跳了起來,直往遠方奔去。 鈴聲叮鐺,蹄聲踏碎了靜謐。 山道上,一隊打著九絨大纛的隊伍,正護著一輛大車緩緩行進。飄展的纛尾,合著撲啦啦的彩旗作響,僅僅不過數(shù)百人,卻有如千軍萬馬的氣勢。 “…..非要如此嗎?我總覺得心神不寧,不知為什么,忽然有些怕……” “哈,怕什么?相信你的男人,你看看,多帥一爺們,閻王爺都不敢收,他怕看見了自卑死?!?/br> “呸呸!又來胡說八道,大吉大利,大吉大利,菩薩恕罪。你啊,這般褻瀆之言,切莫再出。唉,罷罷罷,你自有主意,我便說什么也沒用的。只是你要答應(yīng)我,萬事小心。便…..便不為…不為….為我想,也當為江陵城里的幾個meimei想想,一定要保護好自己好嗎?” “呃,知道了知道了,都說了一切盡在掌握了的,要不,為了保險起見,你再給我來個幸運加持怎樣?” “嗯?什么幸運加持?” “幸運加持啊,就是這樣…..唔唔嗯….” 陣陣輕語低笑之聲,從車中溢出,待到最后,卻忽然化作沉默,只偶爾飄出幾聲急促的喘息。 車內(nèi),蕪菁jiejie被緊緊摟在懷中,花瓣般的櫻唇正被肆意的侵略著,緊閉的美眸上,黑密而翹挺的睫毛輕顫,渾身酥軟。 良久,唇分。陸蕪菁紅暈滿頰,美眸漾著迷蒙的霧氣,癡癡的看著眼前這張猶帶著幾分壞笑的俊面。 昨晚兩人一番暢言,讓蕪菁jiejie情不自禁,在陷落的路途上又近了一步。若不是因為那顧忌實在是牽扯到岳陵的性命,怕是她早已丟盔棄甲,乖乖受降了。 但便是如此,此刻的她也不由暗暗悲吟,只覺自己的堅持的抵擋,已然薄弱的可憐。還能堅持多久?她委實是半點把握都沒有了。 準備了許久的洽商會終于在今天開始了,她知道,這個男人一直在準備著、謀劃著,欲要借這次大會,將所有麻煩一次xing解決掉。 雖然她并不明確他究竟做出了什么樣的安排,但每次見到他那堅定自信的眼神,她便又將所有問話都咽了回去。哪怕,她心中再如何擔憂。 男人是天,是一切。這些,她本來不屑一哂。但是當她遇到了他,她忽然覺得,一切都是那么自然了。他是她的一切,她不想違逆他,哪怕一點點的疑問,她都怕傷到他的自尊,引來他的不快。 她相信他,必須相信他! 可是,到了這最后的關(guān)頭,她卻終是忍不住,只得一遍又一遍的諄諄叮囑著。她順著他,由著他,只為讓他知道,自己是多么的在乎他,她將女性的溫柔施展到了極點,只希望那溫柔能化作力量,伴在他身邊,與他一起面對一切。 為此,她甚至不顧旁人的議論,一大早的,便親自接了他上自己的車,只為能多在一起一刻也是好的。那一天的偶然,始終讓她心中惴惴,生成魔障。她怕,怕這所有一切終將化作虛無,怕那個魔咒,再次成為現(xiàn)實。 “你只管放心吧,到時候等你的戲份完了,便好生在后面歇著。只要你一切安好,我便可放開手腳施展。你瞧瞧,外面這一班豪勇之士,又豈是幾個小毛賊能抵擋的?所以,一切安了,知道不?” 岳大官人察覺到佳人的擔憂,一再的勸慰著。對于今天的大戲,他已準備了好久。正如蕪菁jiejie所說,他心中何嘗不想念江陵城中的幾個摯愛? 只是,上次的事兒最終讓他清醒的認識到,在這個時代,沒有自己的勢力,沒有能保護家人的手段,再冒然露頭,除了被更快的踩死外,再也不會有別的結(jié)果。 所以,他要畫一張藍圖,一張牽扯到許多人利益的藍圖。如果說當日在江陵小露了一手算是懵懂的代價,最終讓他折戟沉沙。那么,吐蕃這兒便算是一個重新的開始吧,一個真正的開始! 離開有半年了吧,他默默的想著。有些事兒,該是有個了斷了!他抬頭看向外面,眼中閃過寒芒。 神湖的寧靜被打破了,不說佛光殿外的彩棚,便只層層疊疊的如各色蘑菇般的帳篷,便足足有數(shù)百之數(shù)。那是這次整個吐蕃大小頭人們,還有他們的護衛(wèi)們的居所。 在更遠的地方,卻是一座座軍營,那里,是隨著這些頭人們而來的親兵隊。對于贊普郎達磨立的邀約,他們并非那么信任,唯有實力,才能保證一切。 隨著日光的漸漸升高,巨大的彩棚下,各家頭人陸續(xù)入座。眾多的商販們,被劃到規(guī)定的區(qū)域,大聲的兜售著各自的貨品,忽然間,這里竟儼然一個臨時的小鎮(zhèn)市集,喧囂熱鬧非常。 “呸!這是什么狗屁玩意兒?這也叫茶嗎?蘇奴,蘇奴!狗奴才,快點,把本世子帶的茶拿出來,呸!都說贊普把邏些治理的如何如何好,咱看著也不怎么樣嗎,啊,哼哼?!?/br> 一個挨一個的遮棚中,忽然響起一個不和諧的聲音,罵罵咧咧中,竟對當今的贊普郎達磨立,竟也毫無半分敬意。 原本紛雜的場中忽的一靜,隨即便又嗡然起來。大伙兒看的明白,這聲音卻是發(fā)自一個十**歲的少年。 這少年身架雄渾,面相兇惡。黝黑的面龐上,有著高原人特有的高原紅,一頭蓬松的發(fā)辮,隨意披散而下,用一個銀箍圈住。兩耳掛著一對金環(huán),顧盼之間,兇光四射。 喀桑烏旺!邏些西面,最大的部落羊同部的少頭人。 吐蕃大小四十余部,除了邏些南的澤當部,便是要數(shù)北邊的蘇毗,還有就是西部的羊同了。 自當年澤當部雄起,連接白蘭、娘波等族,以閃電之勢拿下北方的蘇毗,而后入主紅山宮,迎苯教、天竺佛教兩方活佛進宮供奉,借助這股力量,底定局勢,羊同也不得不暫時表示臣服。 只是,如同其他許多部落一樣,心中其實并不真的服氣。無時不在暗暗等待著機會,欲要取而代之。 便如眼前這位羊同世子,喀桑烏旺,便是其中最桀驁不馴的一個。而且此人向來殘暴,且號稱武勇無雙,眾人雖不屑此人的狂妄,卻都也不欲引火上身。故而,只是微微側(cè)頭躲開,只等看戲。 喀桑烏旺兩眼瞪著四周,眼見眾人都不覺低下頭躲開自己的眼神,心中不由的得意。 他此番前來,實在并不相信什么所謂的恩義王有什么大買賣。借此來發(fā)威一番,落落那位贊普的面子,試探下深淺才是主要目的。 此時眼見眾人示弱,不由更加膨脹,當即又再撇嘴,嚷嚷道:“那什么恩義王搞這鳥會,喊了大伙兒過來,怎么到此時還不見露面?別是見了咱們吐蕃男兒雄壯,這便怕了吧。嘿,咱們這位贊普也是,這般草率的跟著胡鬧,而且都這個時候了,便他怎么也不見現(xiàn)身?若再不來,哼哼,各位,不若咱們便去紅山宮請他一下如何?” 他這話一出,眾人都是不由微微變色。直闖紅山宮?你還不如說立即豎大旗造反來的更爽快些。而且,這人狂的真?zhèn)€沒了邊了,不但對贊普毫無敬意,竟還對那位恩義王輕忽,嘿,聽聞那位主兒可是戎王都所敬重的,待到回頭兩下見了,怕是有大樂子看了。不過,這些人互斗,咱們卻須躲的遠些才是。 眾人心中正各自心思,隨著喀桑烏旺話音兒落下,卻猛聽外面蹄聲震天,一隊雄壯的士卒,已是簇擁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