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暗流
川藏古道忽然從所未有的熱鬧起來,那位恩義翟王的隊伍,每天都在以驚人的速度膨脹著。遇鎮(zhèn)進鎮(zhèn),逢村入村,每過一地,便都將當日郎里鎮(zhèn)的一幕上演著。 這般大的聲勢,不過數(shù)日,便在吐蕃、大周兩地傳了開來。再加上有戎王復國一事,更是讓所有人的視線都匯集到這條古道上。 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似這位不著調(diào)王爺?shù)呐e動,卻并未讓出沒在這條古道上的各路馬匪,做出什么攻擊的舉動。但是種種跡象表明,各路人馬也絕不似表面上那般平靜。時常可見一些勁裝皮裘的馬客,奔馳于山路曠野之中,往日平靜寧謐的高原上空,氣氛詭異。 隨著這支越來越臃腫的隊伍,以龜速向大周蜀中成都的靠近,時間漸漸進入六月。按天家規(guī)矩,公主尚婚的規(guī)定時間,也已然到了將要出行的時間段。 洛陽,這座大周的最高統(tǒng)治機構所在的大城,平民百姓對此并無什么反應,畢竟,公主嫁不嫁,又或嫁給誰,離著他們的生活實在太過遙遠。 而在皇城內(nèi),卻又是另一番景象。 按大周律,初一十五皆為大朝日,京中百官,七品以上者,無論在職與否,皆須入朝朝會。 其實在大周來說,這種大朝會與平日并無太大不同,不過是天家彰顯威儀的一種程式而已。 然而,在大周崇圣三年六月初一這天,卻明顯的有了些不同。 一大早,皇宮的朝天門外,便匯聚了各級官員大臣。這些人,卻又隱隱分成幾堆,相互之間,頗有壁壘分明之態(tài)。 只是不論哪一方,所有人互相招呼寒暄之際,都顯得有些心不在焉,不時的將目光投注到站在最前的幾人身上。 這幾人皆身著蟒袍,只是服色各異。而袍子上所繡龍紋又分出不同,最中一人袍色尚淡黃,有八爪八龍,正是當今大周太子武逸。 武逸身邊一人,年紀在與他相仿,生得濃眉大眼,虎背熊腰,身上雖也是著莽龍袍,卻帶著一股武人特有的蕭殺之氣,這人卻是鎮(zhèn)守北地的二皇子,被封為燕王的武戈。 圍在二人身邊的,便是如今崇圣帝的其他幾個長成的皇子,分別是齊王武和、楚王武宣、蜀王武重、涼王武定。 大周有鑒前朝藩王之亂,所以各皇子并不往封地就藩,而是皆在京中各有職司。只有燕王卻是唯一的列外,一來是因著北地軍權,名義上,是掌握在靖北侯手中所故;二來,這燕王自幼喜好戰(zhàn)事,而靖北侯一職也曾有過變故,這才有了武戈坐鎮(zhèn)幽州一事。 但也正因如此,亦使得大周皇子接位一事,從此埋下了不穩(wěn)定的因素。崇圣帝年輕之時,因其殺伐果斷,剛厲英明,倒也沒什么,但到了晚年之時,這個隱患,便漸漸凸顯了出來。 尤其近幾年來,隨著崇圣帝沉迷于佛事,對于朝政便有些無心無力之態(tài),而偏偏邊患又日益加劇,作為以武力力拒邊患卓有成效的燕王,比之向來以敦厚溫和顯現(xiàn)人前的太子,這種隱患便愈演愈烈起來。 這種局面連帶著的結果,便是使得朝中人心各異,分成太子派和燕王派兩系。而更多的,卻是些騎墻派墻頭草,哪邊強便往哪邊靠,大周承平百年之后,漸漸已是顯出難以挽回的頹勢。 而此次拔野部聯(lián)合哈依族,悍然攻擊古戎后,又轉而向大周求婚,便是這種頹勢的一種表現(xiàn),也成了朝中兩派角力的一個爆發(fā)點。 古戎王姬罕達在大周被封為順義郡王,本來若是徹底被滅也就滅了,大周也不會為了這么一個沒什么勢力的邊荒藩王的死活,真去動什么干戈。這才也有了崇圣帝最終答應了拔野部的求婚一事。 但是,沒人能想到,就是這么個原本不被重視的藩王,竟而在得了岳陵這個bug的幫助下,竟能從吐蕃借到大軍,從而決然北上,發(fā)動復國之戰(zhàn)。 而且,還在前不久,正式呈送上書奏章,求大周皇帝給予支持。要知道,按規(guī)矩來說,古戎和黨項都屬于大周藩屬,拔野部不宣而戰(zhàn),屠殺古戎,根本就是全然沒有道理。 而姬罕達此次復國之戰(zhàn),卻先上告宗主,明示天下,儼然已是占據(jù)了道義的制高點。 而偏偏這個復國之戰(zhàn),卻是在大周做出允諾了拔野部的求婚后而來,這讓一向自詡公平的宗主國大周,就面臨著極尷尬的境地。 若繼續(xù)和親之議,顯然對古戎不公,更會使其他藩國心寒;但是若推翻和親,不但關系到大周顏面問題,還極有可能引發(fā)黨項的異動。畢竟,拔野部再如何混蛋,也是隸屬黨項一族。 黨項李氏向來便是大周一直防范的重點,對于拔野部和古戎的戰(zhàn)事,李氏上次雖然表示與他們本族無關,但卻也是模棱兩可,態(tài)度曖昧。誰知道其會不會借著這個由頭,就此開戰(zhàn)? 如今北地不靖,再要引發(fā)了西北的混亂,大周兩線開戰(zhàn),別說如今這個繁榮其外、內(nèi)里糜爛的時候,便是鼎盛時期,也絕非上策。 而在對于和親一事上,大周朝廷中,當時便多有質疑,甚至連民間都頗有反對之音。燕王一系,便是其中的最堅定反對者,但燕王本人,卻是三緘其口、不置一詞。若不是顧彥之一系的文官力挺,和親之議究竟能否最終通過,委實兩說。 只是,擺明了是太子一系的太子太傅、尚書右丞顧彥之力挺的和親,偏偏卻遭到了太子本人的反對,幾次不惜觸怒天顏,請求崇圣帝收回成命。 這其中,固然可看成只是太子心疼妹子之舉,但也未嘗不能表明,是太子對這項議案本身的反對。 這種局面實在太過詭譎了些。作為兩派之間的角力,偏偏兩派的首領,卻都或明或暗的表現(xiàn)出,各自與其派下的聲音不同,讓這起事件,從頭開始,就蒙上了一層迷霧,撲朔迷離。 朝野上下,對這種局面自然都是提防,小心著不去觸碰這個詭雷,唯恐一個不好,將自身炸的粉碎。 但是,就在所有人都選擇了默默的觀望時,忽然又傳來那位戎王的義弟,古戎的恩義翟王引領吐蕃商、教之士來大周出訪。而且近日得知,這位恩義翟王甚至還廣招各部平民同行,聲勢極為浩大。 這位恩義翟王此次的出訪,本非官方性質,但便因著這種太過宏大的聲勢,卻逼得讓大周不得不拿出個官方的態(tài)度來。畢竟,這人一多,沸反揚天的,怎么也要考慮輿論的問題。而輿論導向,不論什么時代,都是與政治是分不開的。 當然,在古代之時,輿論并不叫輿論,而是稱為“清議”。 而因為這位恩義翟王之事的轟動,也自然而然的會由此及彼,很容易讓人聯(lián)想到那位戎王身上,從而將原本想要低調(diào)處理的戎王復國一事,徹底擺到桌面上來,避無可避。 面對著這么一個結果,眾人也是各自心思。有咬牙的,有暗喜的,有嗟嘆的,也有搖頭的。但不論是哪種心態(tài),卻都有一個共同的認同,那就是:這位古戎的恩義翟王,實在他媽是個異類!行事舉措全不按理出牌,簡直跡近于胡鬧,果然不愧為蠻人夷狄。 而等到再打聽明白,這位恩義翟王根本就不是一個戎人,而是周人,甚至還曾有才子之名。而之所以造成如此大的聲勢,殆因這廝為了斂財,以組觀光團名義而施收取費用所致。眾人瞠目結舌半響,隨即卻又搖頭頓足,齊齊大罵:真真有辱斯文! 但罵歸罵,卻也只能罵過算完,齊齊將心思回到即將來臨的這次朝會上。此次朝會究竟會對這次戎王復國一事,做出什么結論?而后的大周朝局,又將會發(fā)生什么樣的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