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事兒，一理通則百理通，大凡什么事兒形成規(guī)模后，其隱藏的力量，絕不是明面上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簡單。如同兩邊對陣，力大者勝，眾將壓寡，這買賣之道，也是一般。”

    岳陵說的興起，口沫四濺的白活著。這些道理，平日里除了陸蕪菁外，說給別人聽也不懂。但他與蕪菁jiejie在一起時，卻多半是蕪菁jiejie愿意聽，他卻滿心尋思著怎么拐了蕪菁jiejie玩玩車震啥的，哪還有心思去講這些破壞氣氛？

    是故，這些得意處便大都自己暗暗得意，旁人卻只看到結(jié)果熱鬧，實(shí)在并不明白其中所以然。這讓岳大官人頗有種錦衣夜行的郁悶。

    而今日與這李園相交，一來因李園雖也對商人有些輕視，但卻并不像之前那些文人那般強(qiáng)烈，更兼其人言談豁達(dá)，很是對岳陵脾胃；二來，卻是陸蕪菁乍去，岳陵與她相伴良久，此時心中空的發(fā)慌，不經(jīng)意間，便借著這種方式發(fā)泄。這才洋洋灑灑解釋的這般起勁兒。

    “…..你們都只算表面上的賬，卻往往忽略了所謂買賣，那是可以討價還價的。牽扯的群體數(shù)量大了，那每一分的升降，匯聚起來，便是一個龐大的數(shù)目了。

    這且不說，你可知道，雖然我承諾管吃管住，但這其中也是有漏子的。先來說吃，我只承諾管吃，但卻沒說吃什么，必須什么標(biāo)準(zhǔn)。那么，只要飯食不是太差，能讓吃飽，便無人會抱怨什么。況且，這吃飯總要有個飯點(diǎn)兒吧，總不能讓人家一天二十四小時….呃，是一天十二個時辰等著你來吃吧？

    可大伙兒之所以來參加這個團(tuán)，可不是單純?yōu)榱顺园?。我將所有人分批安排，除了那些暫時沒輪到的可以去用餐，那些游山的、禮佛的，難道還能為了一頓飯就中止游興，而巴巴的返程嗎？多半是帶隊(duì)的人要回來，他們還會不樂意呢。這樣一來，真正享受那管吃待遇的，不過一半之?dāng)?shù)甚至更少罷了。

    這是吃這一項(xiàng)上的漏子，再來說住。跟吃一個道理，我只承諾管住，可沒說一定會住什么檔次的房子啊。這一城之中，客棧房舍有限，必然會有能住上的，有住不上的。

    那住不上的，我便給他安排到柴房啊、民居的廂房啊之類的地兒，這不是我人為的偏向誰，所有人都看得到，實(shí)在是就那么多屋舍數(shù)量擺在那兒。

    這種情形下，我賣力的幫他們想盡一切法子住下，他們只能感動我的仁義，誰又會怨怪我呢？

    如此一來，除了一部分住進(jìn)了客棧的，其他人多半住不慣那些簡陋并散著異味的柴房馬廄。他們本就是住慣了氈包帳篷的，又有自家的牛羊也需要照顧，何不索性就城外搭帳而居？

    這樣一來，選擇是他們自己做出的，也沒有讓他們真正損失什么，自然也就不會有人不滿了。畢竟，我?guī)退麄兂雒姘仓煤昧怂麄兣Ｑ蚍拍恋牡胤?，要知道，這卻是當(dāng)日承諾中并沒有的條件啊。

    這么算下來，我每人收了一貫錢，負(fù)責(zé)管吃管住，但實(shí)際在吃住兩項(xiàng)上，真正消耗這一貫錢的，卻不過只有半數(shù)而已。再加上前面算的那筆賬，嘿嘿，老李啊，你說這買賣做得，還是做不得呢？”

    兩人一路溜溜達(dá)達(dá)走著，待到岳陵板著指頭一一說完，李園已是滿臉木然呆滯，身后的習(xí)春卻是暗暗臉紅，羞愧不已。

    “jian商！”

    半響，李園長長吐出口氣，忍不住從牙縫中迸出兩個字來。習(xí)春愈發(fā)尷尬，只能裝作沒聽到，將頭扭向一邊，甚至又再特意放慢腳步，以便離著那無恥的jian商遠(yuǎn)些，再遠(yuǎn)些，從而盡量保持自己的清白。

    “回答正確！”

    這兩人一個忿忿，一個羞愧，卻哪知忿忿也好，羞愧也罷的中心人物岳大官人，卻毫無半分被鄙視的覺悟，反而揚(yáng)手打了個響指，滿臉是我是jian商我驕傲的神色，很是響亮的贊同起來。

    李園和習(xí)春不由的都是一臉的錯愕。習(xí)春把個頭使勁的低著，恨不得徹底埋到褲襠里才好。

    李園卻忍不住抬頭望天，想要看看究竟還是不是青天白日，這世道難道所有準(zhǔn)則都變了還是咋的。

    岳大官人滿臉不屑，先是抬手給了習(xí)春一個爆栗，狠狠鄙視了他一眼，這才撇嘴道：“怎么，先生接受不了嗎？其實(shí)這有什么可諱言的？本就有無商不jian一說，再者說了，這jian商雖是個貶義，但從另一個角度說，也未嘗不能說是一種精明。

    我這種商人之jian，是一種順勢而為的行為，至少不會去刻意的害人，不會讓人家破人亡，不會讓renqi離子散。我不過是在天理國法容許的范圍中，盡量為自己謀求些可能多的利益罷了。況且，這種方式的結(jié)果，還是在讓所有人都有所得的基礎(chǔ)上去實(shí)現(xiàn)的。

    我這種jian商，比之那些賣官鬻爵、貪贓枉法的官之jian者，可不知要干凈高尚幾百倍！比那些放債取利、bi人致死的世家富戶jian者，不知溫和純良幾十倍！

    老李，李先生，這般比比，你覺得，這世上是我這樣的jian商可愛些，還是另兩種jian官、jian民更可愛些呢？嘿，老子不偷不搶，憑本事吃飯，用腦子賺錢，可是自傲的很呢?！?/br>
    他噼里啪啦的一氣吐槽完，心中忽然有種說不出的爽快，那在陸蕪菁離去后的積郁，不知不覺中已是消散大半。待到說完，不由的神采飛揚(yáng)，忍不住竟有種想仰天大笑的沖動。

    李園呆呆的聽著，面上神情變幻不停，半響，終是長嘆一聲，抬眼復(fù)雜難明的看他一眼，卻未再發(fā)一言。

    他半生風(fēng)雨，身在局中，又哪會不知岳陵所言，句句都是事實(shí)？世人每每說起商人，多是一種不屑和歧視。但是若真放之于世，與那些官員、貴戚相比，這些不被世人看重的商人，實(shí)在要高尚太多了。

    “子鴻啊，你這一桿子…….打翻的人也太多了吧，過了，過了啊?！卑腠?，李園苦笑著搖搖頭嘆道。

    “…..固然如你所言，這世家大族中多有良莠不齊者，官員之中，也多有貪鄙作惡之徒，但終不能以偏概全啊。難道商人中，便全是好的，便沒有那只顧貪利害人之輩？”

    岳陵撇撇嘴，翻了翻白眼道：“那倒要請問下先生，這世上，究竟是商人害人多，還是官員富戶害人多呢？”

    李園不由一窒，這話兒卻是禿子頭上的虱子，明擺著的事兒，又如何去反駁？不想眼前這個少年，非但行事精怪，便言辭也是這般犀利。

    正自苦笑之際，卻忽聽前面一片聲的喧嘩，眾侍衛(wèi)面上一緊，瞬間便擠到幾人身邊，將他們緊緊護(hù)住。

    人叢中，眾人伸長脖子前望，卻見前面翻翻滾滾之中，一人跌跌撞撞沖出，身后幾個衣著華麗之人緊跟著追出，口中罵罵咧咧之余，猶自拳腳不停而下，直往那人身上招呼。

    岳陵目光一寒，冷笑道：“這可是說著王八來了鱉，李先生，你老倒是給解釋解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