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武勇蓋世，實(shí)乃人中之杰，有君坐鎮(zhèn)，吾輩豈敢南覷？然，君雖封親爵，卻不能得登至尊，假使一日旗變，只恐昔日白英之事不遠(yuǎn)矣………..

    昔日曾有南人蓋世英雄稱霸王者，與今日殿下何其似也？今殿下之意，我已知之，愿助君一臂之力，行霸王之事，免霸王之災(zāi)。惟愿事后，以大河為界，各歸南北，務(wù)起刀兵，成為快事………”

    洛陽皇宮的暖閣中，副相李普握著一張黃舊的信紙，看著上面的行行字跡，不由的雙手抖顫，滿面驚駭之色。

    崇圣帝仰躺在榻上，眼中散著欲擇人而噬的兇光，急促的喘息著，半響才怒聲道：“愛卿可看明白了？孽畜！孽畜??！朕自登基以來，時(shí)時(shí)勤勉，處處克己，總怕辜負(fù)了祖宗社稷，為我大周國祚，可謂殫精竭慮。可如今，太子謀逆，猶有可宥。但此寮為了這個(gè)位子，竟而勾連外族，謀祖宗之基，實(shí)在可恨！可惱！可殺！”

    老皇帝一連幾個(gè)感嘆詞蹦出牙縫，暖閣中頓時(shí)一片殺氣凜冽。李普滿頭大汗，慌忙跪伏在地，連聲叫著“皇上保重”，心中卻對這信頗有幾分懷疑。

    這已是太子作亂的兩月之后了，澠池一戰(zhàn)，太子雖初時(shí)占了上風(fēng)，但隨著種無傷的西軍回返，偏偏那支他千辛萬苦調(diào)來的振威軍，半路遇上大風(fēng)被阻，足足遲了兩日之久，終是讓他被西軍和京軍前后夾擊，潰然大敗。

    東宮謀亂一事，至此終于煙消云散。太子本人也自縊了結(jié)算完，東宮侍讀朗士通等主要案犯，被寸剮于鬧市口，以警示世人。

    皇帝雖平復(fù)了這番**，但身子卻就此衰弱了下去。這許多天來，眾朝臣一邊繼續(xù)索拿太子余黨，一邊都各展手段，準(zhǔn)備上書請立燕王為儲君。

    李普雖一直不與兩黨中任何一派攙和，卻也從未明確反對過。只是唯有他知道，皇帝心中的儲君人選，絕不會是那位燕王。

    因?yàn)樵幸淮危实叟c他單獨(dú)而對時(shí)，曾慨嘆自己幾個(gè)兒子中，太子外純內(nèi)jian，心胸不夠，若其主國，最易被宵小所乘。而燕王，雖武勇過人，但正因如此，為人處事便只一味狠辣，不留余地。亦非國主之才。

    有這么一番話在前，李普自然更是心下凜然，不敢稍稍踏錯逾矩。整日里，便只做出一副窩囊相，借以躲避這是非漩渦。

    可正因他置身事外，這才能看的更清楚。太子和燕王兩系，早已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那么，聽說這封信，卻是從此次搜捕的太子**中的人家中搜出的，豈不是有些令人玩味了？

    他也不是沒聽說前些日子的一些傳聞，道是蜀中齊家暗暗在采辦軍器糧秣，為了這事兒，宮中那位齊妃幾次慟哭于駕前，哀哀哭告。

    崇圣帝這次卻并未稍假辭色，只令人將她送回宮中，不準(zhǔn)任何人進(jìn)出，互通消息。

    這且不說，作為此次平定太子叛亂的功臣，原禮等人俱皆得到重賞，但始作俑者的燕王之弟，蜀王武重，卻只得了個(gè)加食兩千戶的恩賞。

    此時(shí)結(jié)合這封信的出現(xiàn)一加印證，李普懷疑的不是別人搗鬼，實(shí)在是懷疑是皇帝自覺來日無多，這是在剿滅太子后，又再對手掌軍權(quán)的燕王動手，以其為日后的儲君掃平障礙呢。

    這般心思，說起來匪夷所思，只怕便是連當(dāng)日設(shè)下此計(jì)的岳大官人，也是怎么也想不到的。

    “圣上，燕王掌兵要，久鎮(zhèn)北疆，一旦輕動，只怕………..”他既然是懷疑這是皇帝的手段，自然不敢多問，只是順著皇帝的思路，提起了最重要的核心問題。

    拿下一個(gè)親王簡單，但是要拿下一個(gè)手掌重兵的一方大將，稍有不慎，這剛剛遭了大變的大周，實(shí)在是承受不起了。

    “朕……..朕知道，若非如此，朕何以只招愛卿一人說話？”躺在榻上的崇圣帝艱難的喘息著，灰敗的臉上，又是憤怒又是無奈。

    “朕知你忠心國事，非顧相之流…………唉，彥之實(shí)在是太讓朕失望了。李卿，朕今日召你來，乃是有大事托付。唯望你時(shí)刻記得君恩，休負(fù)了朕對你的信任，你可能明白？！”

    他喘息良久，勉力掙扎著坐起身來，斜斜倚著軟墊，瞪視著跪在身前的李普。那話說到最后，已是滿帶著森寒之意。

    李普心中大動，猜到接下來的話，只怕是非同小可，當(dāng)即連忙又再伏低了幾分，叩首道：“臣謝陛下信任，定當(dāng)鞠躬盡瘁，絕不敢有負(fù)君恩?！?/br>
    老皇帝兩眼定定的凝望著他，也不叫起，李普跪在那兒，不覺陣陣的大汗出了一身又一身，霎時(shí)間便浸透了衣衫。

    “好，朕信你，你起來吧。”

    良久，才聽崇圣帝終是淡淡的開了口，李普慌忙叩謝，待要爬起身來，卻起了兩起，這才起來。卻是因長久跪在那兒，血?dú)獠粫扯痢?/br>
    “朕已將立儲詔書，交給了原愛卿。待朕殯天之后，愛卿可去尋原卿，他自會告知你，后面該如何……….”

    耳中聽到皇帝的話，李普不由的心中一鄂，隨即便是一陣的惱火升起。

    原來此事竟是那原禮早知了？那自己這個(gè)首相又算的什么？原禮老兒也是狡猾，竟不見他露絲毫口風(fēng)，哼哼，該不是打著獨(dú)領(lǐng)輔政之名，心懷妄念吧。

    他面上不動神色，心中卻是怒火滔天。對皇帝如此相待，不由的又是憤懣又是失望。心涼之際，卻對早得圣旨的原禮，也不覺起了恨意，暗暗記在心中。

    “………朕料得燕王在朕還活著時(shí)，也不敢真?zhèn)€如何。但若一旦朕去了，哼，只怕他立時(shí)便要發(fā)動了……………

    朕已然做了安排，這次卻由不得他先動了。你聽著，等到朕死之后，他必然要來奔喪，屆時(shí)，你可如此如此………..”

    暖閣中，皇帝的聲音忽然壓的極低，輕輕在李普耳邊吩咐著。李普收攝心神，留神聽著，不時(shí)的連連點(diǎn)頭。

    足足老半響，崇圣帝才將身子向后靠去，對李普擺擺手，疲憊的道：“愛卿只需記住朕的安排，自然萬事無憂。你去吧，朕乏了，要歇息下。”

    李普連忙躬身告退，倒著一步步退出暖閣。站在閣子外，回頭看看滿眼的雕梁畫棟，眼中忽然神色復(fù)雜之極。良久，才微微一嘆，轉(zhuǎn)身去了。

    暖閣內(nèi)，崇圣帝閉著眼睛，忽然淡淡的道：“你們怎么看？”

    隨著話聲，屏風(fēng)后轉(zhuǎn)出兩個(gè)人來。一個(gè)微微佝僂著背的太監(jiān)，正是大內(nèi)總管蔡和。另一個(gè)人面目粗豪，生的甚為雄壯，卻正是當(dāng)日在蜀中，和岳陵有過一面之緣的大內(nèi)侍衛(wèi)統(tǒng)領(lǐng)，金虎。

    此刻聽到皇帝問話，兩人對望一眼，這才由蔡和躬身道：“此人只怕未必真的那么忠心，但說敢于忤逆圣上的旨意，卻也不盡然。老奴只是在想，那原大人的日子，今后怕是不好過了?！?/br>
    崇圣帝面上波瀾不動，對他這番話不置可否。蔡和與金虎也不催促，便恭恭敬敬的侍立一旁，靜靜的陪著。

    “這世上，最難把握的就是人心。他能不違我旨意，已然算不錯了。至于原卿家那兒，唉........，日后你二人若有能幫上的，便幫幫他好了?！?/br>
    許久，崇圣帝終于緩緩開了口，語意中卻透出nongnong的無奈之意。

    蔡和忽然抬起頭來，微微一咧嘴，賠笑道：“陛下，老奴只怕這次也違了您的旨意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