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麓雖不知謝清平如何惹了那活祖宗，但他知道，女帝愛甜食，尤其是這三錦閣中的各式現(xiàn)烤點心。

    以往一鬧性子，謝清平總是買來送去。若是還哄不好，便直接換了私服帶她出來。再回宮，便是少女嬌靨如花，笑聲脆如銀鈴。

    謝清平知道他的意思，卻更明白，今朝之事不是一口點心能哄好的。但也未曾言語，隨著馬車停下，緩步入了店中。

    兩人尋了間二樓雅室坐下，慕容麓去柜臺吩咐，謝清平喚住他，“多點一份栗子茶餅?！?/br>
    “栗子茶餅微苦，陛下不吃的?！?/br>
    “你點便是?！敝x清平倒了盞茶，目光落在長街東盡頭處。

    那里是魯國公府，住著四大士族之一的裴氏。

    慕容麓沒有多問，道了聲“好”便下了樓。

    謝清平一手揉著眉心，一手接過袖中滑出的玉瓶，單手彈開塞口，倒出里面的丹藥。

    一顆，兩顆，三顆……

    他倒轉(zhuǎn)玉瓶，用力又倒了倒，竟只剩五顆了。

    以往他只需一年服一顆藥，然從兩年前開始，他便需每半年一次藥，近一年更是用的頻繁，每換季都需服。

    而方才在馬車中服用的那顆，距離上一次服用才一月時間。

    且不說他本就精通醫(yī)術(shù)，便是如此加速的用藥，尋常人都能明白，自己的身體是越來越不行了。

    他收了藥，目光重新落在東盡頭處。

    留給他的時間越來越少，在他走之前，至少內(nèi)憂要幫她清掉。

    日光刺眼，他亦覺疲憊，只緩緩合上了眼。

    慕容麓喚醒他的時候，已是兩個時辰后，夕陽橫斜，晚霞映西天。

    “你是不是病了？”慕容麓蹙眉道，“倚著也能睡這般久?！?/br>
    “近來有些累！”謝清平笑了笑，尤覺面上不再火辣辣地疼，便知已經(jīng)消下去，只從慕容麓手中接過點心，“我拿著?！?/br>
    五包點心分了兩手，一手是她常吃的四式小點，一手是那份栗子茶餅。

    馬車內(nèi)，盡是點心焦香馨甜的氣息，他拎在手中不曾放下，恍惚中看見她鳳眸彎彎，朱唇輕啟，如小貓般咀嚼吞咽的歡愉模樣。

    到達丞相府門口，他竟低低笑出聲響。

    只是容不得慕容麓開口疑問，府中少史已從大門邊匆匆迎上，拱手道，“丞相，宮中來傳口諭，內(nèi)侍監(jiān)江公公已在廳中候了多時?！?/br>
    謝清平望了眼手中點心，入廳而去，躬身而跪。

    “圣諭，今朕感諸卿所言甚是，為承社稷之責(zé)，綿延子嗣，傳萬代千秋。遂命丞相攜領(lǐng)內(nèi)閣，挑選皇夫，策案擬旨來奏，欽此！”

    點心的香味還在廳中彌散，謝清平恭謹領(lǐng)命。

    內(nèi)侍離開許久后，他方回神吩咐左右，“去謝園請世子入丞相府，學(xué)習(xí)宮廷禮儀?！?/br>
    他口中的世子，便是他嫡親的侄子，謝晗。

    他記得的，前世，千帆過盡，殷夜立他做了皇夫。

    舉案齊眉，生有一女，女承帝位。是很好的歸宿。

    *

    月明星稀，水靜蓮香。

    裕景宮寢殿前的庭院中，殷夜倚靠在座塌上，搖著鎏金小折扇聽內(nèi)侍監(jiān)回話。

    不過是“丞相已經(jīng)領(lǐng)旨”這么一句，殷夜聞后，卻半晌沒有反應(yīng)。

    跪在地上的江公公，只兀自垂著頭，不由心中感慨，這陛下實實在在是丞相一手教導(dǎo)出來的，行事舉止都這般相像。

    傍晚那會，他宣諭完畢，丞相亦是這般沉默片刻，還是他提醒了一聲，方才領(lǐng)命叩首。

    然此刻，他可不敢提醒。相比謝相的溫文爾雅，春風(fēng)化雪，他家主子可是要驕橫凌冽的多。

    何況，晌午時那一巴掌，別人不知，他可是看得真真的。

    “宮城到相府，時辰不對?！币笠褂幸淮顩]一搭地搖著扇子，終于吐出一句話來。

    “謝相繞路去了玄武長街?！苯酶托X中猛然靈光閃過，“當(dāng)是去三錦閣買了點心?！?/br>
    他記得，當(dāng)時遠遠見得丞相將幾袋杏油紙包的東西塞給了身側(cè)的少史，近身聽宣時更是一身的烤餅酥香。

    “三錦閣？”殷夜頓下手來，嬌嫩明艷的面容上多出兩分笑意，“點心呢？”

    “奴才……”江公公簡直想抽自己兩個巴掌，顫巍巍抬起頭來，向一側(cè)的尚宮司香求救。

    丞相既買了點心，自然是奉給御前的。然御前的人到了府邸，卻不曾帶回。便是這點心不是送來給陛下的。

    謝清平買的點心，不是給殷夜的。

    司香咬著唇瓣嘆氣。

    記得殷夜頭一回用三錦閣的點心，是九歲那年。

    那會謝清平的胞妹魯國夫人病重，將膝下獨女送去丞相府托孤。六七歲的幼女驟然離了母親，一時在府中鬧騰。本也不是什么大事，但一個幼女在丞相府，又是嫡親的外甥女，謝清平便只能在府中哄著，如此便沒有入后宮。

    三日未入宮闕，殷夜便開始氣惱。

    第四日的時候，著暗衛(wèi)查探，知曉緣故。既是這樣的緣由，司香便覺謝清平所為不過情理之中，殷夜也無甚可氣。而當(dāng)日下午，謝清平便送回裴淑，回來宮中，亦頭一回帶來了三錦閣的點心。

    美食當(dāng)前，又是孩子心性，殷夜果然開了笑臉。卻也不過一瞥，便拂袖掃落了全部的點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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