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物上是慣有的蘇合香，如今天寒，側(cè)君喜味濃，便加了雙倍的量熏染,沁甜馥郁的芳香彌散開來，侍者低垂的雙目偷瞧著不遠處容色絕麗的男人，正姿態(tài)優(yōu)雅地調(diào)弄著香薰，紫金小鼎爐中蔓延出裊裊輕煙。

    許是這般盯著久了,近侍的眼前慢慢模糊起來,朦朧中看見自己初入宮時被他人□□的模樣,轉(zhuǎn)瞬又看見前兩日他心中不耐，將一個小太監(jiān)踢了個窩心腳的場景。

    一時間,心中情緒起伏，兩手一抖,竟將衣物全部抖落在了地上。

    佘霜壬沉迷調(diào)香，此刻才發(fā)現(xiàn)有人。

    “側(cè)君恕罪,奴才一時、一時……”近侍頓時回神,噗通跪地上，連連求饒。

    “把臉抬起來?！辟芩刹慌煌?/br>
    近侍抬起臉，面色蒼白，眼神渙散。

    佘霜壬看看一眼地上衣物,又看一眼身前熏香，冷聲道，“出去！”

    他將鼎爐暗扣擰上，封住香息。

    “主子，是奴才的錯，未交代好，讓這人在您調(diào)香時進來了?！闭f話的人是今年年后六局新?lián)軄淼恼剖鹿倌潦?/br>
    與他相仿的年紀，很是能干，佘霜壬用得倒也自在。

    說著，他將地上衣衫撿起，“主子，這沾灰了，可要換一套。眼下陛下正等著呢?！?/br>
    “不必?！辟芩蓮堥_手臂，示意他更衣，“又不是仙人在天，衣衫占塵原是再自然不過。”

    “是?！蹦潦吽藕蚋?，邊道，“方才江公公來傳話，讓您備好筆墨畫架，今個昭平長公主進宮了。陛下邀了她在北苑賞花，讓您給她們作畫?！?/br>
    “等等！”片刻，佘霜壬攔下侍者佩玉革的手，“還是換身衣衫吧。”

    *

    北苑中，昭平坐在涼亭中飲茶，殷夜在下頭一片空地上扛著小鋤頭翻地。

    這片地，去歲原是種滿了楓樹，眼下十中之八種滿了蘇合香樹。殷夜便在剩余的空地上開墾著。

    佘霜壬已經(jīng)到了跟前，行禮如儀地問安。

    “別多禮了，朕正有事同你商量。”她拖著鋤頭跑過去，笑靨明媚，卻面色發(fā)白，人亦有些喘，“去歲朕把這片地賞給你種蘇合香樹。正好未曾種滿，還空了些。朕問了司工，所剩下的樹苗南境處兩年后才能運來。不若剩下的便不中蘇合香樹了吧，算朕欠你個人情！”

    “陛下說笑了。原就是您的園子，臣豈敢擅專，自是您說了算?！辟芩烧f著，不忘掏出帕子給殷夜擦去額角的汗，“入秋風寒，這風中發(fā)汗，最易著涼。您要是病了，丞相回來估計不饒臣?！?/br>
    “對，你把她扶過來?！闭哑綇耐ぶ刑匠鲱^來，合上面前太醫(yī)院呈上的脈案，“給她把把脈，瞧瞧她到底怎么回事。這按脈也是正常的。但看她一張臉，又開始泛白凹下去。我聽氣息都不對，平地都是喘的。”

    “你去陪長公主喝茶，朕無妨。”殷夜又拖著錘頭回了方才那處，邊鋤地邊道，“就是沒睡好。老毛病了，一睡不好，胃口便也隨之敗下去?！?/br>
    “文肅說了，讓朕多走走，莫整日于室內(nèi)閱卷批折子，散了心情或許便也好了。左右不是什么大事?！?/br>
    才不過片刻，殷夜便覺得有些力竭，直起身子捶了捶腰，“這不我來種樹了嗎！”

    話這般說著，然她心中卻是有些不安。

    近來，她的夢魘愈發(fā)嚴重。

    起初，她只是想念謝清平，夢中自是他清雋溫雅的面容。然慢慢地，他在她面前碎裂萬千碎片。轉(zhuǎn)眼便是這滿院楓樹葉，正如火如荼的盛開著。

    楓葉開的正好，她在林中蕩秋千，沒過多久，卻是樹倒架散，她跌在地上。大火從四面撲延而來，謝清平冷眼看著她，而拼命帶她出火海的卻是昭平，只是倒塌的樹壓住了昭平的腿……

    秋風襲來，殷夜晃了晃頭，尤覺頭腦發(fā)昏，眼前模糊不堪。

    “陛下，您去歇著，同側(cè)君、長公主飲茶吧?！苯瓚衙蟻韯袼?。

    “是啊，這里的土培得差不多了，稍后臣便著人將楓樹苗種上。”司工亦道，“庫里一直存著楓葉苗子，就怕萬一……”

    殷夜原本有些失神的雙眸重新煥出光彩，“現(xiàn)下就送來，朕自己栽一棵?！?/br>
    亭臺中，昭平聽著佘霜壬的匯報，只道，“且仔細伴著陛下，黎州的貪污案了結(jié)了。但水患尤在，當?shù)孛裥牟环€(wěn)，丞相怕是一時回不來?！?/br>
    “陛下這幅精神頭，且給她好好養(yǎng)著?！?/br>
    “臣明白的，陛下亦瞞著丞相，怕他知曉分心?！?/br>
    “你上來吧，換身衣衫，讓側(cè)君與我們作畫。別鼓搗了?！闭哑匠率子謫玖艘宦暋?/br>
    正埋頭按著司工的教法小心培樹的人，蓋好最后一重土，起身拍了拍手，走近亭邊，卻也沒有上去，只仰著頭笑道，“今日朕不需作畫。側(cè)君，你給阿姐單獨畫一幅?！?/br>
    亭中，兩人對望了一眼。

    “那日他想給你送新婚禮物，結(jié)果拿了我倆一起的畫。我笑他此畫不妥，如今給他個機會，單獨為你畫一次，讓他聊表心意?！?/br>
    “就你鬼主意多?！闭哑綑M她一眼，“那有勞側(cè)君了。”

    “殿下客氣了，是臣的榮幸?！辟芩善滩欧磻^來，卻不知是因為終于可以為她單獨畫一幅畫，還是因為那個下邊園中還在培樹的女子，她居然沒有忘記，真的給他了這樣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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