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放吧！”殷夜勉勵笑了笑。

    “陛下，你可是哪里不適?怎一身的汗？”司香看著她濡濕的鬢發(fā)，掌心亦是汗?jié)n冰涼。

    “今日太累，又多飲了些酒。姑姑去讓文肅備點(diǎn)湯藥，一會回去用?！?/br>
    殷夜正了正衣襟，回過兩分神，入了殿中。也未讓群臣再行禮，只讓他們自在去前頭外廊觀禮花。自己坐在座上歇息。

    “阿姐，今日這煙花是我特地準(zhǔn)備的，那日累你落水，今日我們遠(yuǎn)著些看?！币箦吩谒齻?cè)手坐下，給她講述此刻外頭正綻放的各式花型花色。

    佘霜壬上來給她遞了盞茶，殷夜靠在榻上，拂蓋飲茶，靜耳聽話，看外頭火樹銀花，盛世繁華，面上緩緩浮出笑意。

    只是那層淡如云煙的笑，仿若一觸即碎。

    特制的禮花炸裂開來，聲響慣入她耳際，她似被電閃雷劈，只惶恐撲入身畔那個青色的懷抱，卻又猛地推開了他。

    震天的轟鳴，漫天的花火，將她包裹。她看見沖天而起的烈火圍住伽恩塔，火勢四處圍堵，斷盡生路。

    可是她想出去啊，她想活下去的，她還不想這樣死去……

    她看見了，那生路的方向。

    外廊兩處的人退開身去，給她留出一道寬闊的的走道，她疾步走在路上，是通往生的那頭。

    她越走越快，甚至疾奔起來，絲毫沒有停下的樣子。

    “阿姐——”

    “久久——”

    “陛下——”

    無數(shù)人在喚她，來不及驚呼，便見一襲滾金冕服的少年女帝如同一只斷翅的金色蝴蝶，從四層外廊臺一躍而下……

    “陛下！”

    緊隨其后的佘霜壬點(diǎn)足躍下，于半空抱住她，踩點(diǎn)借力落在了地上。

    “陛下，別閉眼……”然他的話還沒說完，懷中人便已經(jīng)沉沉合上了眼，散了意識。

    唯有一聲極輕的“舅父”，散在十月深秋寒涼的夜風(fēng)中。

    第33章 【033】陛下無病無傷，是心結(jié)。……

    無征無兆,于眾目睽睽之下，縱身一躍。這一跳，注定震驚朝野,百官喧嘩。

    內(nèi)廷之中，精力全在救治殷夜身上，待回神傳禁軍護(hù)衛(wèi)皇城,封鎖消息。各種說辭已經(jīng)蔓延，不過數(shù)日京畿之中已是流言四起，人心惶惶。

    傳的最盛的，便是“牝雞司晨,惟家之索”一說。言女子當(dāng)政，陰陽顛倒，女帝舉止詭異，實(shí)乃神靈不佑,天地不容之象。

    本來殷夜以女兒身君臨天下,便是挑戰(zhàn)世俗的底線。盛世安康時,百姓自也無話可說，然如今光景,便是人云亦云。

    外界看不見，少女十余年的努力與勤政,也記不起不久前皇城城郊的誅殺逆賊，定國安/邦；甚至忘記了大寧建國前,先楚皇室的荒亂奢靡,魚rou百姓。

    唯信一條，女子主政，有違乾坤。

    歸根到底，十年的當(dāng)政,終是抵不過數(shù)百年乃至千年的教條傳承。

    只是，這樣的謠言，并未能持續(xù)太久，不過七日，便被徹底扼殺制止。

    十月十七，按理是沒有朝會的。但內(nèi)廷傳出旨意，因十五未曾開朝議會，遂十七補(bǔ)之。百官尚且疑惑，女帝昏迷，丞相未歸，是何人主持朝政？

    然，十月十七這日寅時三刻，鑾駕行至含光殿，身著冕旒朝服，持天子劍而來的，正是少年女帝。

    朝上未論他事，只處理了女帝口中的兩樁事宜。

    頭一樁，便是六局宮人為前朝暗子jian細(xì)，投毒女帝，致使其行為瘋癲，險些跳塔喪命。今于朝會處以極刑，以震朝綱。

    百官尚未回神，六名蓬頭垢面的囚犯已被堵著嘴押至殿上，賜的是魚鱗剮刑，又名“千刀萬剮”。

    六張漁網(wǎng)勒身，皮rou如團(tuán)子塊塊擠出，劊子手依次持刀片rou。大殿之上，血腥味緩緩彌散不絕，氣味重重疊起，慢慢讓人如陷屠宰場。

    女帝神色未變，下詔第二樁事宜。言其自己身子終是有所虧損，按太醫(yī)院之意，靜養(yǎng)兩月。朝政由六部內(nèi)閣如常處理。

    言罷，未再留下，只起鑾駕離開。只是起身時，到底留了他們一句話：今日朝會，需諸卿觀刑畢，方可散朝。

    殿上女帝離開許久，殿中鮮血似萬千小溪匯成汪洋。能夠站在含光殿參政的朝臣，沒有未經(jīng)歷血腥屠殺的。然這般近距離觀刑，又是這樣慢磨生剮的刑法，也同樣沒有幾個經(jīng)歷過。

    從第一個二百三十刀亡斃，到最后一個兩千六百刀咽氣，整整三個時辰，諸臣離殿時，大都兩股顫顫，汗流浹背。甚至有幾位已經(jīng)當(dāng)場暈倒，是被禁軍拖著出去的。

    深秋寒風(fēng)一吹，這滿朝臣子又清醒大半。

    既然女帝為jian細(xì)害，流言自也不攻而破。但凡坊間還有聲息，朝臣想起這日殿上情形，根本無需城防禁軍動手，皆搶著抓來送往刑部，以證自身清白。

    外界風(fēng)浪暫平，然后廷之中，并不樂觀。唯有女帝近身的幾人，方知真正情形。

    那日，殷夜從伽恩塔四樓跌下，雖有佘霜壬以身相救，太醫(yī)查驗(yàn)身體，確定并未有所損傷。只說是受了驚嚇，方至昏厥。至于長久不醒，當(dāng)是前段時間耗了精神，損耗元?dú)庵省Ｖ徽f靜待醒來即可。

    是以，當(dāng)她七日后醒來時，諸人原是松下一口氣，皆以為她是復(fù)原的征兆。卻不想，她之清醒，不過那一日爾。仿若是未完之事牽扯著她，給她一日安好，止息風(fēng)浪，安定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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