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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女帝和她的丞相大人在線閱讀 - 第120頁

第120頁

    到最后,終究是他伴著她,攜手終老。

    “舅父怎么托付你的?”殷夜扶著他躺下,給他掖了掖被角,驟然提起謝清平。

    提起謝清平臨終所托。

    臥在床榻上的人,掩在薄毯中的四肢都僵硬起來,一瞬不瞬地望著面前人。

    “讓你好好照顧朕來著?”殷夜也不等他回話,只轉(zhuǎn)身從侍者捧著的銅盆里絞干了帕子,給他擦面,“是這樣嗎?”

    殷夜問,手中細(xì)細(xì)地擦著,動作又輕又柔。

    “那一年他也病了,傳話給內(nèi)侍監(jiān),告假早朝?!?/br>
    “你叔父什么樣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他做事向來有數(shù),自己生了什么病,病的有多重,大致需要告幾日假,是養(yǎng)一養(yǎng)還是需要醫(yī)官瞧瞧,他在清楚不過。又怕我擔(dān)心,定會傳達(dá)清楚。”

    “可是那回啊,他就知告了一日假,第二日又告一次,第三日再一次……一連告了半個月……”殷夜給謝晗擦完面龐,轉(zhuǎn)身換了塊巾帕,又執(zhí)著他的手,慢慢擦著。

    “你說他為何這樣?”

    謝晗僵硬著身體,抿著口,望過殷夜,又匆忙避開她眼神。

    “他同我撒嬌呢,人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币笠固裘夹α诵Γ斑@種裝病耍賴的渾事,向來都是我對他干的?!?/br>
    “他那么個端方清正的人,哪里做得出來?!?/br>
    “那廂做出來了……”殷夜頓了頓,笑道,“是他實(shí)在沒辦法,扛不住了。那會我已經(jīng)一年多年沒有私下同他說一句話了?!?/br>
    “他慌了!”

    “可是,即便如此,我也沒來看他?!?/br>
    “我的兩個孩子都因他而死,我沒法原諒他。便也不曾想過,那也是他的孩子?!?/br>
    “你叔父……不是儈子手。便是劊子手,也是虎毒不食子……”

    殷夜嘆了口氣,抽過謝晗另一只手擦起來。

    “后來,他又告了一月假,這回是一次請的。重回朝堂時,銷了兩天假,所差無幾。這才是他的樣子,策無遺漏,連自己的身子好壞都算的這般精準(zhǔn)?!?/br>
    “聽說,前后四十余天,他都病著,起初是一點(diǎn)風(fēng)寒,后來便有些重了,咳了好幾回血……卻也不許人伺候他……”

    話至此處,殷夜頓了頓,突然覺得有些好笑。

    “你不知道,小時候朕便是這個樣子,生病了受傷了,心里不痛快了,他來了便能好大半,他要是被什么絆住來得晚耽誤了時辰,朕便也不許任何人靠近我,代他陪伴我?!?/br>
    “從始至終,朕只要一個他而已。”

    殷夜給謝晗擦好雙手,重新放回毯子中,坐在塌邊靜靜看他。

    陽光慢慢偏轉(zhuǎn)向西,將兩人影子聚攏又拉開。

    “合眼養(yǎng)養(yǎng)神。朕在這里陪你。”殷夜靠在船頭,對著他溫柔淺笑。

    “陛下……”許是久病之故,謝晗的嗓音有些發(fā)緊,話說得艱難,“臣、是謝明初,不是……”

    “朕知道你是誰。朕還不至于尋個替身,好沒意思的事?!币笠菇財嗨脑挘翱墒撬皇亲屇阏疹欕迒??你看看你現(xiàn)在,本末倒置,分明是朕在照顧你!”

    “他是讓你照顧朕嗎?”殷夜問,“是嗎?”

    初秋的午后,尚且還有暑意,寢房中置著冰鑒,原是調(diào)好的散冰速度??墒沁@一刻,謝晗卻覺得冰霧彌散的極快,層層疊疊將他包裹,凍得他四肢百骸都僵硬起來。

    而床榻畔,淺淡的陽光籠罩著他夢里的女子,明明離他這么近,卻又是那般遠(yuǎn)。

    “是嗎?”她執(zhí)拗地問。

    謝明初蠕動了幾回唇瓣,到底沒有發(fā)出聲響,最后伸手握上她的手,沉默著點(diǎn)了點(diǎn)頭。

    “那便好好養(yǎng)著吧,養(yǎng)好了,朕立你為皇夫?!币笠钩槌鍪郑牧伺乃直?,“我們都不要辜負(fù)他?!?/br>
    我們都不要辜負(fù)他。

    殷夜說得真誠而自然,謝晗聽得心魂惶惶。

    九月里,謝晗的病有所好轉(zhuǎn),本已經(jīng)銷假預(yù)備回朝,連著禮部都提出,是否將立皇夫的日子提上。

    殷夜沒有反對,只說擇良辰合適便可。

    卻不想,不過半月,謝晗又病了,這次連榻也下不了。

    太醫(yī)輪番診治,皆道,他身子上康健,只是憂思太甚,待紓解心緒便也好了。

    諸人只當(dāng)他是懷念先丞相之故,便也輪番勸慰他。他靠在榻上,含笑謝過。眉宇中的溫和清雅,確實(shí)有幾分當(dāng)年謝丞相的風(fēng)姿。

    然,只有他自己知道,“憂思”二字中,于他而言,憂勝過了思。

    他這回病,原是聽到了殷夜請佛招魂一事,被驚懼的。

    *

    兩個多月前的,七月十五中元節(jié)上,八百高僧奉皇命入九重宮闕,為先丞相超度誦經(jīng)。

    時人百官對此舉,不過感慨一聲皇恩隆重罷了,旁的也說不了什么。

    然而,根本就不是什么超度。

    殷夜于他說,自謝清平入土,她常日不安,夜中多番夢見于他,見他連孤魂野鬼都不如,魂魄不全,面容不清,只一點(diǎn)哀戚眸光望著她,白煙一縷在天地間飄蕩。

    她說,朕一生殺伐,不信亦不懼神佛,但為他,朕愿信。

    領(lǐng)頭的高僧問,“解鈴還須系鈴人。不知先人郁結(jié)何處?又有何地不能釋懷?”

    殷夜便想了許久,他一生親和溫雅,縱是生來貴胄,平生所處皆在云端高處,但卻隨意自然,從不與他人結(jié)仇??偸菍捄翊耍缺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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