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一次，在夜晚被人追趕之后，后來每一次母親帶人回家的時候，她都會自己抱著枕頭，去敲響任晴房間的門。

    她還記得，第一次敲門的時候，任晴打開門看見她，好像停頓了許久，她垂著頭不敢看他的臉，怕他會嫌自己煩，忐忑地盯著地面，腳趾不斷蜷縮又張開，隨時做好了哥哥一拒絕就馬上開溜絕不給他添麻煩的準(zhǔn)備。

    但是漫長的等待之后，最后哥哥還是拉開了門，笑著讓她進(jìn)了房間。

    哥哥房間的床很大，她躺上去，只占的了小小的一個角落。通常任晴將她放進(jìn)來后，就會直接催她上床睡覺，可是他自己卻并不上來，而是坐到堆滿書籍的書桌前，點一盞臺燈，安靜地看書。

    她很乖的，任晴讓她睡覺她就會乖乖閉眼。

    只是有的時候?qū)嵲诤茉?，她睡不著，就眼睛偷偷睜開一條縫，看他。

    她小時候還沒學(xué)會多少修辭手法，心里只知道哥哥很好看。臺燈的燈光下，被光線描摹出的輪廓線精致得仿佛渾然天成，多一分少一分都會破壞美感。睫毛纖長，瞳孔黑得深邃，五官棱角分明，可是組合在一起又很柔和，就算面無表情的時候，嘴角都微微上揚(yáng)，像帶著笑意。

    他只是坐在那看書，都貴氣得像來自一個絕然不同的世界。

    有時候母親白天就帶人回來了，這種時候，任晴也會放她進(jìn)自己的房間，讓她自己去玩，他則坐在書桌前或是看書或是擺弄著電腦，屏幕上多是紅紅綠綠的數(shù)字，她只知道他在做著她看不懂的事情。

    她自己一個人其實沒什么好玩的，抱著洋娃娃在床上地上撲騰幾圈之后總是不知不覺又蹭到哥哥身邊，雖然知道自己看不懂，但是總是忍不住踮起腳尖去看他到底在干什么。

    這種時候，任晴就會直接把她拎起來，讓她坐在自己腿上。

    說：“乖乖的，不許出聲也不許亂動，你聽話的話，哥哥等會兒就喂你吃東西。”

    她就會點點頭，像只鉆進(jìn)大袋鼠口袋中的小袋鼠一樣，乖乖縮在哥哥懷里，嗅著哥哥身上的水仙香，安靜地看哥哥搗騰那些她搞不明白的事情。

    然后到飯點了，她的肚子準(zhǔn)時就會“咕咕咕”地叫。這個時候，任晴就會抱著她，也不管臥室門外有沒有人，沒人的話就算了，就算外面還有陌生人在，就算那些人渾身赤裸不著一縷，他都能抱著她目不斜視，徑直走到廚房去找吃的。

    碰到那樣的，她都直接把臉埋進(jìn)任晴的脖子里不敢看，就算到廚房了，任晴讓她張嘴，她也是緊扒著任晴的脖子，死死閉著眼睛，他往她嘴里塞什么她就往下咽什么。

    以至于有一次還被他喂了一小節(jié)辣椒。

    可是后來每每提起這件事情的時候，任晴都會堅稱是她記錯了。

    以前恐怖的事情只要在哥哥懷里就不恐怖了。被哥哥抱在懷里的時候，就算是從人群中走過，也從來沒有人上前同他們搭話過。直到那一次——

    “鳶鳶？”

    在哥哥帶她去廚房的行進(jìn)路線上，碰到了母親。

    那天，母親只帶了一個人回家，是一個身材瘦小，卻五官異常漂亮的男孩子。

    他們碰到的時候，那個男孩跪在地上，就在母親的腳邊，身上沒穿衣服，白皙的皮膚上，落著一道道紅痕。

    像是開花了似的。

    她瞟了一眼就不敢再看。

    可是，母親看到她被哥哥抱在懷里之后似乎有些驚訝，短暫的沉默之后，又開口喚她。

    “鳶鳶，過來?！?/br>
    任鳶聽到了，可是眼前閃過剛剛那個跪在地上的男孩的身影，下意識就把哥哥胸前地衣服攥得更緊。

    母親見狀似乎不太高興，微微皺起了眉，再一次催道：“鳶鳶，到我這里來?！?/br>
    母親也是很美的，笑一笑就能勾得許多人對她趨之若鶩，張揚(yáng)到極致的美。

    可是她同樣看過母親沉迷于“游戲”，與他人的身體纏綿在一起的身影。

    就仿佛是，在盛放的頂點，再過一分，就要凋零糜爛的花。

    她有點怕。

    剛剛那一瞥，她和那個男生對上視線了，淺色的眸子，看向她的眼神異常冷漠，就仿佛不是在看一個人，而是在看什么沒有生命的物件。

    任晴沒有把她放下來，于是她像是有了靠山似的，壯著膽子，把臉往他頸窩一埋，采取了積極的逃避策略。

    身后，母親沉默了。

    像是安撫，又像是獎勵似的，她感受到任晴拍了拍她的后背，隨后，又聽到他不急不慢的聲音。

    “母親，meimei還沒吃飯呢，我?guī)コ詵|西?！?/br>
    “……”

    “嗙！”

    好像有什么東西掉在地上了，發(fā)出一聲巨響，她下意識想回頭去看，卻被任晴按住了腦袋。

    一陣死一樣的靜默之后，母親又緩緩開口了，這一次，是柔軟到異常的嗓音。

    “任晴，你還沒有Omega吧？mama把他送給你，想標(biāo)記，或者想怎么玩，都隨便你?！?/br>
    地上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好像有什么，在往這邊爬行。

    她下意識想到了剛剛還跪在地上的那個男孩子，可是腦袋還被任晴按著抬不起來，她什么都看不見。

    不過身后母親的聲音還是能清晰地傳進(jìn)她的耳朵里。

    “鳶鳶，聽話，到我這里來，別打擾你哥哥?！?/br>
    ……她不想松手，也沒有松手。雖然在母親說完這話之后，任晴按住她腦袋的手就悄無聲息地收了力，可是她隱隱約約，或者說僅憑直覺地意識到，要是現(xiàn)在松開手了，以后母親再帶人回家的時候，她就再也不要想進(jìn)哥哥的房間了。

    又是一陣寂靜無聲。

    過了好久，打破沉寂的，是任晴喉間發(fā)出的一聲輕笑。

    他抬手揉了揉她的頭發(fā)，另一只手托著她的屁股往上抬了抬，她會意地，伸手摟上他的脖子，整個人像是塊橡皮糖一樣，直接黏到他身上。

    他的聲音也帶著笑，還有幾分她當(dāng)時因為年紀(jì)太小而沒有聽出來的譏諷。

    “母親，別嚇到meimei?！?/br>
    “您慢慢玩，我先去喂她了?！?/br>
    他說完，也不等母親的反應(yīng)，直接抱著她，抬腳就走。

    身后好像又傳來母親叫他們的聲音，又好像沒有，關(guān)于這一點，她的記憶總是格外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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