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張英俊的臉難得露出點煩躁，一個人倚著公共陽臺吹風(fēng)，見她來，也只是懨懨地朝她笑笑。

    沈雙看他樣子，突然明白了，笑著問：“用過這的…”

    她指了指旱廁的方向。

    季遠的臉更臭了，一張棱角分明的臉難得露出些孩子氣：“是?！?/br>
    沈雙“噗嗤”笑了出來。

    老實說，她有點兒開心，不，很開心。

    雖然說這個場景對眼前人來說，有些難以想象的……接地氣。

    季遠掀著眼皮看她笑，過了會，突然“嗤的”一笑，道：“也行?！?/br>
    什么也行？

    沈雙不明白，眨了眨眼睛。

    季遠道：“難得見你對我笑?！?/br>
    沈雙的笑僵在嘴角，他嘆氣：“看，就是這樣?！?/br>
    他聲音又輕又柔，沈雙對著那雙眼睛，嘴角慢慢撇了下去。

    “我回去了?！?/br>
    她道。

    他卻突然道，“我前天夜晚從巴黎飛回，利物浦轉(zhuǎn)機，到北市再轉(zhuǎn)昆省，坐了六個小時的大巴，到這，又走了兩個多小時的山路，想著要見你，一路昏昏沉沉，又興奮莫名——”

    “沈又又，你在這，再陪我說一會話，好不好？”

    他聲音壓得很低，眼里帶了絲懇切的哀求，沈雙觸到他的眼睛，下意識又垂下去。

    “季遠，我有男朋友了?！?/br>
    她用自己不知名的男朋友搪塞。

    季遠卻看著她：“沈雙，你知道嗎，你有一雙會說話的眼睛……”他伸手，幾乎要觸到她的眼睛，沈雙下意識往后一退，他就收回手去，插回兜里。

    “沈又又，枉你自詡壞女人，壞女人是不會因為腳踏兩條船而心虛的。”

    沈雙：……

    “我沒想踏你這條船！”

    “我這條船不好嗎？”

    “不好！破船！”

    沈雙不想跟他說話了，這人的臉皮厚度恐怕子彈都打不穿。

    她蹬蹬蹬回了房，在手搭上門把手時，身后突然傳來一聲：“這一個半月，你想起……”話沒完，卻又突然道，“算了?！?/br>
    “晚安?！?/br>
    沈雙進了門。

    她沒急著卸妝，只是靠著門發(fā)呆，忽而想起季遠未竟的那句話，他是想問什么。

    是想問她想起過他嗎？

    沒想起過。

    但夢見過。

    夢里下著瓢潑大雨，他穿著那身黑大衣在雨中漫無目的地走，像抹蒼白的游魂。而每當(dāng)她靠近一點，他一抬起頭，她注視到他那雙眼睛，就會醒來。

    醒來時那一瞬間的感覺卻會停留很久，她不知道為什么夢里的季遠在她看來，會那樣孤獨，孤獨到好像這個世界都沒有他的容身之地。

    怎么可能呢？

    在繁華花花世界里長大的季遠，可是身處在一個被鎂光燈照射的世界。

    正發(fā)呆，門就被“篤篤篤”敲響，沈雙側(cè)頭問：“誰？”

    “我，”季遠的聲音，“這…怎么洗澡？”

    怎么…洗澡？

    沈雙想起那幾片用簾子搭起來的簡易衛(wèi)生間，嘴角彎了彎：“沒暖水管，自己燒熱水?！?/br>
    她沖門口道。

    “……哦?！奔具h回了句，過了會，又問，“那一會，我洗澡的時候，你能來陪我下嗎？”

    沈雙眨了眨眼睛，這她就不懂了。

    “為什么？”

    別告訴她他還怕黑，雖然那地方確實沒有燈。

    “我怕有人劫色。”

    門外的聲音帶了絲笑意。

    沈雙：……

    懶得理他。

    外面一陣笑。

    “你笑什么？”

    “沒什么，就是高興，”外面季遠道，“你不理我，我高興。你懟我，我也高興?！?/br>
    沈雙沒說話。

    過了會，她似自言自語：“我還是不明白?！?/br>
    “不明白什么？”

    “你不喜歡我，我不明白；你喜歡我，我還是不明白，季遠，我不明白你。”

    空間里安靜下來，一道木門，隔開兩個世界。

    季遠看著門，臉上沒什么笑。

    刨除那些能言善辯，真實的自我往往蒼白寡淡。

    “我怕你明白我?！?/br>
    他只說了一句。

    沈雙道：“什么？”

    “沒什么，”他道，“我下去燒熱水了，你真的不要當(dāng)一回騎士？”

    “滾蛋！”

    沈雙終于忍不住爆了粗口。

    季遠笑著下樓去。

    沈雙聽到腳步聲遠去，才輕輕松了口氣。

    她現(xiàn)在拿這個錘不爛咬不動還推不走的季遠……也不知道怎么辦了。

    他就像塊鋼板，她追求他時，踢不動?，F(xiàn)在拒絕他時，還是踢不動。

    意識到自己又在瞎想，沈雙拍拍臉：

    “洗澡，睡覺。”

    明天可還要拍戲呢。

    季遠下到樓梯底，往回望了一眼，才邁開腿往廚房去。

    第146章 生病   是個好mama

    在劇組的生活, 多了一個季遠，就像往寡淡的湯里灑了多味調(diào)料。

    沈雙極力想忽略，但完全忽略不了。

    周圍的人也總用“你們快和好吧不要折磨我們了”的表情看著她, 連男主角陸銘野也開始勸和。

    沈雙問他：“你電影里不是愛我愛到要死嗎？”

    陸銘野做了個你饒了我的表情：“又又姐，雙雙姐，我叫你姐成不？我光跟你拍感情戲都快怕死了?！?/br>
    他學(xué)了個季遠站在拍攝現(xiàn)場時雙手環(huán)胸、瞇著眼看的表情, 不愧是電影學(xué)院出身，竟學(xué)了七分像。

    “還好沒吻戲，不然我怕我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沈雙卻想起剛進組時，這人眼睛里的亮光, 還有腆著臉拿出的照片——

    自稱她粉絲，要她簽名。

    沈雙覺得，季遠在收小弟這塊的本事，無人能及。

    才來一周, 劇組里上到有些文青氣質(zhì)的柳導(dǎo), 下到管清潔的大媽, 全都對他贊不絕口。

    連陸銘野這樣的小鮮rou也成了一口一個“遠哥”的迷弟。

    只有沈雙，還是像塊“鐵壁”——

    鐵壁, 是陸銘野說的。

    原話是，“女主角, 你怎么能對著遠哥那張?zhí)煜梢粯拥哪?，和這無微不至的呵護里保持鐵壁的？”

    沈雙還是甜甜的笑：“你喜歡他啊？親測做個變性手術(shù), 會更快哦。”

    她還記得陸銘野那一言難盡的臉。

    不過即使沈雙極力和季遠保持著距離, 這距離也保持得不徹底。

    大家都住在村長家，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有時她早上亂糟糟地出門，就會碰到他, 回來得晚，也會看到他坐在客廳里，鼻梁上架著副金絲眼鏡，噼里啪啦地打電腦，后來柳導(dǎo)告訴她，他是在等她。她當(dāng)天吃得多一點的菜，第二天必定會再出現(xiàn)在飯桌上。半夜起來上廁所，必定會碰到他同時開門，頭發(fā)睡塌、眼皮惺忪著陪她去上廁所。

    這時候總是很安靜的。

    沈雙蹲在那旱廁上時，不會再覺得那山風(fēng)吹上來時讓人心底發(fā)慌，也不會再做自己會掉下去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