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解夢,挺禿然 第92節(jié)
“羅偶,你是我最好的朋友?!?/br> 羅偶拉起他的手,沖他笑:“好朋友?!?/br> 天氣一天天轉(zhuǎn)冷,大雪這天,漫山遍野的白,到了夜里,地窖被白雪映照得亮如白晝。 父親踩著雪來到地窖,帶來一室寒意。 少年正在給羅偶梳頭,看到父親,連忙放下梳子站起來:“父親?!?/br> 父親看著羅偶,眉開眼笑。 少年邀功地跟父親介紹:“我給他起了個名字叫羅偶,他現(xiàn)在不僅會跟我說話,還會跟我做游戲?!?/br> 父親摸著他的頭,連聲道:“好樣的,好樣的。” 這讓少年想起羅偶模仿父親的樣子。少年轉(zhuǎn)臉,偷偷沖一旁的羅偶眨眼做鬼臉。 咔嚓一聲。 鬼臉定格為真正的鬼臉。 父親按著少年的頭,發(fā)力轉(zhuǎn)了半圈。 羅偶驚恐地往回扯少年,已經(jīng)遲了。 少年的腦袋連著脖子耷拉下來。 父親看著他,失聲慟哭,慟哭里帶著隱忍多年的悸動。 “你最懂事最聽話了,你不會怪為父的,對不對?這一切都是為了羅家的傀儡術(shù)能夠發(fā)揚光大。你最大的心愿不就是傳承我們羅家的傀儡術(shù)嗎?林兒,你做到了,你馬上就要做到了。” 少年拼著最后一絲力氣,問:“為什么?” 由于他的頭被硬生生轉(zhuǎn)了半圈,他想看父親,但是脖子不聽他使喚,眼睛只能瞪向一旁的羅偶。 他看著羅偶,問父親為什么。 父親說,這是羅家傀儡術(shù)的秘術(shù),每一代都必須犧牲一個羅家人,用羅家人的血脈來滋養(yǎng)傀儡,練出來的傀儡才會入神出化,才會獨樹一幟,才會在這個世界站穩(wěn)腳跟。 “我的父親也親手殺了我的一個親弟弟?!备赣H愛戀地摸著他的頭,摸著他逐漸僵硬的身體,發(fā)抖地感慨道,“你是羅家的功臣,你是羅家的神!族譜上會有你的名字,世世代代的羅家人都會記得你……” 父親還在說著什么,少年漸漸聽不清,他也不想聽清,他只想知道父親為什么獨獨挑中他。羅家的兄弟姐妹那么多,為什么單單選中他?是他不夠聽話不夠懂事嗎?還是他不夠用功? 他到死都不會理解,之所以挑中他就是因為他太聽話太懂事太用功。 老大蠻橫不聽話,但凡對他有一點不好,他就會鬧騰的全家不得安寧,死后更不會孝奉羅家,所以不能對他不好,不能讓他死。 老二嬌生慣養(yǎng)不懂事,平時醬油瓶倒了都不會去扶,讓她送死滋養(yǎng)傀儡?門都沒有。 老三不學(xué)無術(shù),傀儡術(shù)只學(xué)了皮毛,人偶們根本不會聽他的話。 …… 至于羅家的傀儡術(shù)以后由誰繼承?父親更不用發(fā)愁,有了少年的精血滋養(yǎng),羅家會在這個世界獨霸一方,他還會缺妻妾?再生一個孩子照著少年的脾性養(yǎng)就好啦。 “為父了解你,就算我平時打你罵你虐待你,最后求你為了羅家的傀儡術(shù)獻出自己的生命,你也會同意的。”父親貪戀又病態(tài)地肢解著少年的身體,“但我還是把你從小寵到大,你是我最寵愛的孩子啊,你活著的時候舍不得讓你受一點罪。現(xiàn)在你要死了,為了羅家,為了傀儡術(shù),你就忍一會兒這些疼和苦。相信為父的技術(shù),一會就好,一會就不疼了。” 以精血滋養(yǎng)人偶,要奉養(yǎng)者在活著的狀態(tài),被親人擰斷四肢,抽盡鮮血。 少年的眼睛始終沒有閉上,他耷拉著腦袋,眼睛充血地盯著羅偶。 四肢嘎吱嘎吱地響,熱血一滴一滴地流。 羅偶全身的力氣被抽空,四肢跟著少年一起疼。 少年看不見父親,他能看見。 他轉(zhuǎn)頭看著眼前正在拆解少年身體的父親,替少年大聲問:“為什么?!” 父親先是一怔,繼而癲狂:“不愧是我的兒子,能練出這樣一個人偶。羅家要發(fā)達了哈哈哈哈?!?/br> 父親被狂喜淹沒,看不懂羅偶眼睛里的悲慟與憤怒。 “你叫羅偶是吧?你再等等,馬上就好,馬上就好。你就要有生命了!你要活了!” 雪越下越大,映得地窖內(nèi)的少年越發(fā)地鮮紅。 少年的血濺在羅偶臉上,滴在月白的地上。 羅偶想起他和少年一起去后山的泉水里泡月光浴,想起少年教他泡花草茶,想起少年教他說話教他唱歌教他玩游戲…… “羅偶羅偶?!倍吺巧倌隁g快的笑聲,“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又一股血噴到他臉上,羅偶突然暴起。 學(xué)著少年父親的樣子,擰斷了少年父親的頭。 腦袋耷拉在脖子上,少年父親硬是自己轉(zhuǎn)了一圈。 羅偶張嘴咬上去。 滿嘴血地咀嚼生rou。 羅偶不清楚少年是什么時候斷氣的,他也不清楚少年是否知道他咬斷了他父親的脖頸。 少年的腦袋始終扭曲地歪著,看不到父親肢解自己的身體,也看不到無頭的父親躺在了他腳下。 少年的軀體已經(jīng)零散,只剩一個完整的腦袋。 羅偶喚不醒他,但卻堅信他會活著。 要活下去,要找到他。 找不到就替他活下去。 羅偶相信,總有一天,教他如何活著的少年會回來。 屆時,他們一起洗月光浴,一起泡茶,一起躺在青青草地上,數(shù)著天上的星星睡個好覺做個好夢。 羅偶抱著少年的頭,在地窖里過了一天又一天。 從少年長到青年,再到中老年。 沒有等來少年。 再一天,他遺失了少年的頭。 記憶一天不如一天,直到某天,他突然想不起來少年的模樣。 他時常照鏡子摸著自己的頭,問:“我是誰?我是你嗎?你的頭哪去了?我脖子上的是你的頭嗎?” 為了驗證這一點,他掰斷了自己的頭。 脖子上有個碗口大的洞,汩汩冒著血。 血是熱的,這讓他一度想起少年被父親肢解身體的情景。 那時少年的血也是熱的。 他們流著一樣的熱血! 羅偶開心地把腦袋按回脖子上,拍著腦袋說:“你的頭原來在這里啊。” 大雪連著下了半個月,掩埋了地窖。 羅偶從地窖里爬出來,拍掉頭上的雪,掏出懷里包著的一面鏡子,一步一個腳印地走出了深山。 每走一段路,他都要掏出鏡子照一照脖子上的腦袋。 最終,他來到了正氣街。 身體和腦袋分離太久會有一股沖天的臭味,他選擇用另一種味道來掩蓋這種味道。 于是,就有了老羅螺螄粉店。 只是每到休息時,他總是會后院兜圈找他的頭。 如果脖子上是少年的頭,那么他的頭去哪了? 是不是找到他的頭,少年就會回來了? 如果少年回來,他要親自給少年做一碗螺螄粉,還要告訴他,離開地窖,外面的世界多姿多彩,單單是正氣街,就有一籮筐的故事。 你要聽的話,就趕緊回來吧。 作者有話要說:沒有黑螺螄粉臭的意思orz我挺喜歡吃 第81章 老羅已經(jīng)收起了鏡子, 抱著一個人偶的腦袋躺在地窖的地上閉眼睡覺。 桃小引的胸腔被一股難言的情緒填滿,不覺淚滿面。 桃知抱臂站在地窖門口,凝視著老羅, 問桃小引:“生出來就是工具;在寵愛中長大,突然有一天知道自己是工具。這兩種情況哪一種傷害更大?” 桃小引吸鼻子:“都大。” 隨之, 她想到了足療店的莫姨。 莫姨的父母天天說, 她之所以被生出來就是為了讓她照顧哥哥耀吉。她生出來就是個工具, 替父母照顧哥哥的工具。 從麻將牌里出來的當(dāng)晚,桃小引就把莫姨的事情告訴了桃知,所以他知道這個事。 于是,桃小引反問他:“你覺得莫姨和老羅等待的少年,哪個更讓你難受?” “不是莫姨?!碧抑D(zhuǎn)過臉看著她,“你再想想?!?/br> 桃小引不解:“想什么?” 桃知把臉轉(zhuǎn)過去,盯著地窖沒說話。 “我們可以出去了嗎?”桃小引去扯桃知的衣袖,“待在這里好害怕?!?/br> 余光瞥到地窖陰暗的一角。 一晃而過,她好像看到了周遲的臉。 桃小引的視線追過去, 屏住呼吸。 地窖最陰暗的角落里, 隱隱約約躺著一個人。 太陽漸漸爬出來,人偶們?nèi)肯Р灰姡е伺寄X袋的老羅也無跡可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