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
吳景晨說完,心里為自己捏了一把汗。這樣說夠不夠渣,能不能把關風糊弄過去?要命,沒想到善良有時候也會成為一種罪過。 關風聽完,一直埋著的頭抬了起來,是這樣嗎?清澈如黑濯石的眼眸里盛著疑惑。 不然能有什么原因?行了行了,你先去休息吧,別在這里礙事。面對這雙單純無辜的大眼睛,吳景晨感覺心有點點虛,只能趕人防止被看出更多破綻。 好吧。似乎是因為知道吳景晨不會再傷害他了,關風也稍微放松了一點點,雖然還是很拘謹畏縮,但比起早上卻算是極大的改變了。 關風站起來,又慢吞吞的往墻角走。 等看到關風前進方向上的一堆稻草,吳景晨猛然想起了一件事。原身那個人渣把病號撿回來不允許人家睡床,只讓關風去村里撿了堆稻草在墻角一鋪勉強做了個窩。 草!個廢物真是不把人當人看!關風能堅強地活到現(xiàn)在真是命大。 唉唉唉,你先等等,你以后就睡床吧,病號睡地上到時候別把我的藥給浪費了。吳景晨趕緊把人攔住。 關風一僵,背對著吳景晨不回頭也不動。 吳景晨這才想起來關風是個倒霉催的哥兒,現(xiàn)在聽說一個對自己惡劣的男人要讓他睡床,肯定覺得要清白不保了吧。 咳,床太小了,以后你睡床,我睡地上。見關風好像還被嚇著不敢動,吳景晨小心地拉著關風的衣袖把人帶到床邊,然后就又傻了眼。 這真的是人睡的床?不是豬窩? 這是一張極其簡陋寒酸的床,而且因為主人的緣故,又亂又臟,床上還有跳蚤,讓吳景晨看得渾身發(fā)癢。 算了。憋了半天吐出兩個字,吳景晨沒敢看關風,又把人拉出門外。 你等一下,轉身又搬了把凳子出來,放在屋檐下把關風按到凳子上坐好,你在這里曬會太陽,我去把床收拾收拾。 轉身的關風不知道,籠罩在暖陽下仿佛皮膚都透著光的關風看著他的背影,眼里有一抹流光飛速掠過,最后消失在漆黑的瞳仁里。 吳景晨站在床邊,盤算了一下原身的家底,無奈地嘆了口氣。 原身個不成器的,把吳屠戶留下的錢花光后又把能賣的都賣了,現(xiàn)在這個破屋子里剩下的都是白送都沒人要的破爛,所有的東西都擺在明面上了,一份多的都沒有。 就說這被子吧,就兩床薄薄的破棉絮,一床鋪一床蓋,冬天就把破衣服堆上面湊活著蓋,凍不死人就行。 所以這被子永遠被用著,永遠沒有被洗的機會。當然,原身這種懶人也不會洗,連曬都懶得動手曬。 破墊被下面墊著的稻草都生霉長蟲了,就這樣原身都不愿意去扯點稻草換了,也不怕霉味。 翻翻撿撿中,棉絮里的跳蚤還蹦噠出來了幾個,嚇得吳景晨趕緊跳到一邊。完了,原身身上肯定也有,等忙完一定要從頭到腳好好洗洗。 這種破爛就應該一把火燒了!可惜沒有錢。吳景晨抱著被子苦大仇深。 吳景晨抱著被子出門,屋檐下關風已經被太陽曬得睡著了。頭抵在墻上,半邊俊秀的側臉曬得紅撲撲的,久違地透出點點血色來。 吳景晨輕手輕腳的找出關風洗衣服的盆,把被子拆開,先把棉絮搭在晾衣桿上曬著,又去舀水,打算趁太陽還在趕緊把被罩也洗了曬了。 他實在是不想看到這么臟的被子了!不僅睡得烏黑泛著油光,還有一股臭味,原主每天到底是怎么睡著的! 吳家沒錢,被子自然是便宜的土布做的,又厚又硬,洗的時候更是費力,要用大勁才能揉動,換水的時候擰干更是讓吳景晨累了半死。更別說因為被子太臟要洗好幾遍,換好幾次水,以至于后來吳景晨還大老遠去挑了一次水的事了。 反正,吳景晨光洗被子就洗了快一下午,等終于把兩床被子收拾好,太陽都不暖和了。 揉了揉腰,吳景晨一抬頭就看到關風不知道什么時候醒了,就站在檐下看著他,吳景晨動作一僵。 若無其事的把手從腰間拿開,吳景晨道,我去看看二爺爺藥開好沒,順便要點干稻草回來鋪床,你要餓了就先做飯,不用等我。 回房間把床上臭了的稻草清理掉,吳景晨再出來時院子里已經沒人了,旁邊的廚房里則傳出窸窸窣窣的聲音。 吳景晨松了口氣,看來不用他做飯了。就他的水平,估計也就燒個熱水還可以,要是做飯,不好意思,美食視頻鑒賞家不適合干這種事。 吳景晨放松地走出門,還沒走多遠就看到一個人影往這邊過來。定睛一看,好像是吳郎中家的二孫子,吳郎中走的時候說會給關風送藥來的二哥? 等人走近,果然是吳郎中的二孫子吳奎,手上還提了三包藥,臉上一副吳景晨欠了他八百兩銀子的表情。 不對,自己現(xiàn)在好像就是欠他們家很多銀子哦。 拎著三包藥,懷里還揣了一瓶外敷的金瘡藥,吳景晨愁的晚上想多吃兩碗飯。 怎么辦,才穿過來的第一天就變成負翁了呢。 第七章 放你自由 吳景晨本來想和吳奎客套一番,誰知道吳奎把藥遞給他之后狠狠剜了他一眼就轉身離開了,這一句話都不想說的樣子,將村里年輕一輩對吳景晨的厭惡表現(xiàn)的淋漓盡致。 吳景晨朝著吳奎背影喊,二哥,你幫我轉告二爺爺,我一定會賺到錢把藥費結給他的,讓他不要擔心。 吳奎頭也沒回,估計把吳景晨說的話當個笑話聽了。 吳景晨聳了聳肩,也不去撿稻草了,提著藥就往回趕。 看來融入?yún)羌掖宓牡谝徊?,不僅要賺錢,改變村里人對他的印象也刻不容緩啊。 原身雖然在村里普遍都有著壞名聲,但在年齡差不多的年輕人中,那卻是看到原身這個人都要避得遠遠的還要吐口痰壓壓晦氣的。 原身和這些從小一起長大本應感情深厚的小伙伴們,可謂是積怨已久。 從原身的娘卷了家里的錢和情郎私奔后,原身家在村里就變成了一個笑話。以前看吳家日子過得紅火眼紅的人更是在人后添油加醋,若不是顧忌著吳屠戶人高馬大,還有一把子力氣,又是沾親帶故的,閑話怕是還要傳的更難聽。 大人還要臉面,知道害怕,但小孩子卻沒有明辨是非的能力,在家里聽多了閑言碎語,又見到以前總是喜歡欺負別人的原身現(xiàn)在灰頭土臉的,還變成了結巴,就抓住機會在原身身上找回場子。 殊不知,孩子們單純的惡有時候卻最為傷人。原身便在日復一日的欺負與作弄中開始了思想的轉變,從此從一個稍微熊但心理還算健康的孩子逐漸往一個自厭又極度敏感的方向轉變,而以更激烈的方式反擊回去就是他自保的手段。 原身那以后就變成了一個刺猬,見誰就刺誰,而且這個刺猬還在逐漸變臭,時不時的還要隔老遠惡心你一下。 所以,漸漸的,本來和原身毫無瓜葛的人,比如雖然臉臭但心地和吳郎中一樣好的吳奎吳二哥,就曾經因為在吳家地邊上采了一顆常見草藥就被原身揪住反反復復罵了好幾次,然后結下了梁子。 這吳景晨,以前就是個瘋狗嘛!逮誰咬誰,不分好賴,能安安穩(wěn)穩(wěn)長這么大,死了還找到個冤大頭幫忙收拾爛攤子,真是好命。 又在心里把原吳景晨吐槽了一番,吳景晨回家時天正好黑了下來,和正屋一樣四面漏風的廚房里,正閃爍著橘色的火光。 把藥放好,吳景晨溜達到廚房里,做了什么飯? 吳景晨問的純屬是一句廢話。牢牢抓著家里錢糧的是原身,家里還有什么沒有比他更清楚的了。 如果沒有記錯的話,家里應該就剩下兩把糙米,兩斤從隔壁村李豐家蹭飯時順便順走的黃豆。 李豐是原身臭味相投的混混哥們兒,不過李豐比他要混得好,畢竟李豐父母都還活著,又只有他一個獨子,所以不管李豐再混賬也還能吃到一口熱乎飯,有時候還能接濟一下原身這個兄弟。 其他的除了中午吳郎中給的兩斤米以外,就只有關風每天去后山上摘的野菜了。 問這一句,只是想讓關風習慣和他交流,為以后的開導工作做準備罷了。 畢竟,若是治不好關風,不能把關風好好的送回家或者找一個好歸宿,那吳景晨就沒辦法安心掙錢娶新媳婦了。可以說,任務非常艱巨。 我在煮野菜粥。關風坐在小板凳上盯著火,過了片刻回答道。 可以,兩個病號就應該吃得清淡點。吳景晨抓住趕緊搭話。 嗯。這是關風的回答。 然后又等了許久,關風再也沒出過聲,空氣里充斥著一種微妙的寂靜。 想了想,吳景晨決定單刀直入。 你家里還有人嗎? 又是一陣沉默,在吳景晨打算再接再厲的時候,關風又慢一拍回答,沒有了。 小孩兒的話說得很冷淡,但火光映射下,吳景晨分明看到關風蝶翼般的長睫劇烈扇動了幾下,泄露了主人不平靜的內心。 吳景晨心一軟。這就是一個擱現(xiàn)代還沒成年的孩子呀,可是他已經遭了這么多苦難,讓吳景晨都想揉揉那看起來就很柔軟的長發(fā)給予他一些安慰。 那你還有什么親戚嗎?可以照顧你的那種。 也沒有了。小孩雙手抱著膝蓋,臉躲藏在火光照不到的黑暗里,顯出一種脆弱的氣息。 你問這些干什么? 這一句帶著明顯的不信任和警惕,,讓吳景晨啞然失笑。 放心吧,我可不是要找到你老家好去敲詐,我只是想知道還有沒有人能照顧你。如果有,等你養(yǎng)好傷之后我會把你送回去,讓你和你的家人團聚,這總好過你給一個混子當老黃牛使喚好吧。 吳景晨總算說出了他的想法,可以說是推心置腹了,只希望關風能相信他,能夠慢慢好起來,等他補償完之后,兩個人從此各不相欠,過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你要,放我走?關風驟然抬頭,說話的語調也拔高了,話里的不敢置信比中午聽說要花錢給他治病還要濃厚。 對,等治好你的傷之后就放你走。吳景晨左右看看,最后扒拉了根木柴墊著坐在地上,和關風平等對視。 你要放我走的話,為什么還要給我治病呢?世界上還有這樣善良過頭的人?關風不信。 我沒放你走之前你就還是我的夫郎,給自己的夫郎治病不是很正常嗎?吳景晨笑著回答。 關風又閉著嘴巴不說話了,轉過頭去專心往灶里添柴。 在地上坐了半天,吳景晨也累了,聞到米粥的香氣站起來咽了咽口水。 我剛剛說的是真的,我沒有家人了。 ???吳景晨開始還懵了一下,然后才反應過來是關風又冷不丁說話了。 沒給吳景晨插話的機會,關風繼續(xù)說。我娘去世后我爹就娶了繼母,他們都看我不順眼,一個月前我爹還想把我嫁給一個能當我爺爺?shù)娜俗鲂∈?,我不愿意,這才跑出來。 你一個人跑出來的?又怎么會一身是傷的昏倒在后山這么偏的地方? 我怕暴露沒敢和別人說,一個人跑出來的。本來出來的時候我?guī)Я算y子傍身,誰知道后來被賊人發(fā)現(xiàn)我一個哥兒還帶著錢之后就被抓了去,打算再把我賣給花樓賺一筆。我是趁他們路過這里的時候趁機跳車跑的,結果因為不認路慌張地跑到了山上。 我在山上躲了好幾天,又累又餓,還不小心摔了好幾跤受了傷,最后找到山腳下的時候扛不住了才暈倒的。 說著自己的遭遇,關風眼里漸漸盈滿了淚光,在橘色火焰的照耀下,脆弱卻又璀璨到驚心動魄,讓吳景晨這顆直男的心也驚艷地跳動了一瞬。 吳景晨嘆息,真是個小可憐。看來送他回家這個愿望可能實現(xiàn)不了了。 吳景晨抱著最后的希望問了句,那你還想回家嗎? 關風想了想,搖了搖頭,然后又點了點頭。 吳景晨:啥情況? 我不想回去,可我娘的遺物都還在他們手上,等傷好了我就去要回來。 吳景晨心情好轉了一點,那等你養(yǎng)好傷我就把你送回去。最好回去就找到一個合心意的人成親,然后自己就可以回來看看娶哪個村的村花好了。 關風又沒理他這句話,吳景晨換了個話題,你今年多大了? 十六。 嘶真是個未成年啊。吳景晨慶幸,還好,還好原身有心理陰影,不然穿過來發(fā)現(xiàn)自己睡了個未成年,估計要氣到再死一次了。 好,那以后你就是我弟弟了,把我當哥哥看就行。反正我們兩個什么禮都沒辦過,以后我會告訴別人你是我弟,不是我夫郎,到時候再給你攢一筆銀子,你想嫁給誰我都幫你。 聽到吳景晨話里的慶幸與迫不及待,關風瞪圓了一雙鳳眼。 你什么意思?你要休了我? 我們沒拜過堂,也沒洞過房,清清白白的哪有休棄一說。再說,我以前那樣對你,難道你不想擺脫我嗎?吳景晨也疑惑了。 不會吧不會吧,不會關風真是個保守到愿意被人渣折磨一輩子的木疙瘩吧? 可是,現(xiàn)在村里的人都知道我是你的夫郎了,我們兩個已經不清白了呀。關風低語,話里帶著哽咽。 好了,這是雖然不喜歡嫁給人渣,但更在意清白的木頭。 吳景晨沒忍住拍了拍頭,看來,在木頭開竅之前,和村花的緣分都還不到哦。 好了好了,這件事之后再說,粥煮好了先吃飯吧。 之后吳景晨再也沒有主動找話題,關風也就沒有吭聲,兩個人就著灶膛還沒完全熄滅的火光快速的吃了飯,除了碗筷碰撞以及吞咽的聲音,一片寂靜。 喝完一點油水都沒有的粥,吳景晨囑咐關風把鍋碗洗了,自己又去給關風熬藥鋪床。 沒有墊稻草,床單被罩也還濕著,吳景晨干脆把兩床棉絮都鋪到床板上,上面則鋪上從破衣箱里翻出來的舊衣服,又給關風找了件襖子湊合著蓋,這就算是鋪好床了。 至于他自己,現(xiàn)在天還不冷,他先在關風之前睡的破草堆里將就幾天也是可以的。 把藥給關風端來喝下,吳景晨又鉆到廚房里給自己燒水洗澡。忙忙碌碌到月亮都要爬到柳稍頭了,吳景晨才算把一切收拾好。 躺在稻草堆里,經歷了離奇一天的吳景晨困得一合眼就睡死了過去,睡前還惦記著明天要早起想想賺錢的活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