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緊監(jiān)控畫面，在看清那人之后，他呼吸一窒，大腦瞬間一片空白，耳邊出現(xiàn)了一種類似于機器出故障時的嗡鳴聲響。

    這狀態(tài)持續(xù)了幾秒鐘后，他的意識才徹底恢復(fù)清醒。

    即使不想承認，此刻他也再清楚不過地意識到

    畫面中的這個人，是陸時琛。

    第103章

    看著監(jiān)控畫面上那個再熟悉不過的身影，孟釗完全無法保持冷靜和鎮(zhèn)定，腦中雜亂無章地冒出一連串的想法

    為什么會是陸時??？

    他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

    吳嘉義的死跟陸時琛有關(guān)嗎？

    陸時琛在整個案件中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

    陸時琛是不是一直在欺騙我？

    正在這時，周其陽一邊走過來一邊說：釗哥，那個老李

    孟釗回過神，立刻挪動鼠標將監(jiān)控視頻關(guān)閉，然后轉(zhuǎn)頭看向走近的周其陽：你說什么？

    那個改裝悍馬的老李，我剛剛讓局里的人查了一下他的行程，吳嘉義出事當晚他就連夜出了國，基本上是抓不著了。監(jiān)控怎么樣，有線索嗎？

    中午12點之前的監(jiān)控已經(jīng)被刪除了，暫時沒發(fā)現(xiàn)問題，移動硬盤給我，我把剩下的視頻帶回去再好好查一遍。孟釗接過周其陽遞來的移動硬盤，連接電腦，將其余的監(jiān)控視頻全都拷貝進去。

    等待視頻拷貝的過程中，周其陽站在一旁分析道：改裝車輛的師傅連夜出國，監(jiān)控也被刪除，這樣看來吳嘉義的死亡真的是有人提前就計劃好的，這個幕后推手不簡單啊能偷偷開走吳嘉義的悍馬車并私底下進行改裝，是不是說明吳嘉義是被信任的人出賣了？

    遲遲沒能得到孟釗的回應(yīng)，周其陽轉(zhuǎn)過頭去看孟釗，只見孟釗眉頭緊鎖地盯著某處：釗哥，你想什么呢？

    嗯？沒事，孟釗顯得有些心不在焉，梳理一下案情。

    這時，電腦響起了叮的一聲，視頻拷貝完成，孟釗將硬盤拿在手上：走吧。

    兩個人離開改裝店，孟釗走到副駕駛那側(cè)：你來開車吧。

    好。周其陽應(yīng)著，小跑到駕駛位那側(cè)，拉開車門坐進去，又看了一眼孟釗，欲言又止后，他啟動了車子。

    回程的路上，孟釗竭力讓自己冷靜下來。不管怎么樣，陸時琛既然被牽扯進來，無論他是無辜還是有罪，這件事情他都必須要徹底查清楚。

    孟釗從頭到尾梳理著陸時琛與這案子的種種連接

    周衍身上的那根狗毛，DNA與陸小刀一致，在周衍的推定死亡時間范圍內(nèi)，陸時琛也曾出入過案發(fā)現(xiàn)場。狗毛出現(xiàn)在周衍身上，只是巧合嗎？

    趙云華自殺前，手機曾被偷走，警方視線也因此被干擾，在追趕小偷的過程中，陸時琛適時出現(xiàn)攔下了小偷。他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那里，真的是恰巧在附近？

    徐盈盈失蹤前幾天，孟釗在去文昭高中調(diào)查的途中，曾經(jīng)偶遇陸時琛和喬遇出入溫頤療養(yǎng)院。幾天之后，他又在陸時琛的提示下發(fā)現(xiàn)了療養(yǎng)院地下室的秘密。為什么陸時琛當時會如此篤定療養(yǎng)院里藏有秘密空間，正常情況下可能想到這一點嗎？

    療養(yǎng)院地下室里，陸時琛表情凝重地盯著病床上的祝文秀，那一刻他到底在想什么？

    現(xiàn)在想來，陸時琛與這案子之間的種種巧合，實在多到了讓人無法忽視的地步。最初孟釗也曾對陸時琛抱有懷疑和警惕，甚至推測過陸時琛是不是對周衍實施二次行兇的那個兇手，從什么時候開始，自己對陸時琛的信任已經(jīng)完全占了上風？

    孟釗腦中閃過那天凌晨的十字路口，直直沖過來的卡車和和突然加速擋住那卡車的帕拉梅拉，就是那一場生死經(jīng)歷，讓孟釗幾乎打消了對陸時琛的懷疑一個人在千鈞一發(fā)之際舍命護你，你又有什么理由依舊對這個人保持懷疑和警惕？

    不要因感情而喪失了理性。孟釗回想起了徐局昨天對自己囑咐的話，逐漸變得理智清醒起來。是啊，那時候的陸時琛，是一個對生命淡漠到極致的人，可能會舍命護我嗎？他要救的，會不會只是救護車上的證人，和一個能將案件推動下去的工具？

    工具。孟釗壓下車窗，側(cè)過臉對著窗外，極輕地嗤笑了一聲。

    胸口又出現(xiàn)了那種被堵住的沉悶感，似乎比親眼目睹吳嘉義死亡的那天還要更嚴重一些，幾乎讓他覺得有些呼吸困難。

    車子開到市局，見孟釗心事重重，周其陽下車跟上孟釗：釗哥，彬哥不是要去美國了么？要不讓他試試能不能找到那個負責改裝悍馬的老李？

    哪有那么好找，國內(nèi)每年都有那么多找不到的在逃嫌犯，更別提還是逃到了國外，還是讓彬哥辦好自己的事，不能因此而分散注意力。至于這個老李，先讓技術(shù)部門的同事先嘗試著找找看。孟釗走上樓梯，你先回去吧，我去檔案科一趟。

    沉默了幾秒后，周其陽應(yīng)了一聲行，便沒有再跟上去。

    孟釗走到檔案科，刷了卡，將暗籠案涉及到的所有物證都提了出來。他從物證箱里翻出一個黑色的移動硬盤，那上面貼了白色的標記紙溫頤療養(yǎng)院 2021.4.1721。

    孟釗記得，4月21日晚上，他帶著市局的幾位警察去溫頤療養(yǎng)院尋找徐盈盈，但沒有發(fā)現(xiàn)線索。原本孟釗讓人拷貝監(jiān)控，是想通過排查監(jiān)控確定徐盈盈有沒有被秘密運出療養(yǎng)院，但后來陸時琛忽然出現(xiàn)，提出了療養(yǎng)院存在秘密空間的假設(shè)。

    也正是因為陸時琛的這個假設(shè)，當他們再次進入療養(yǎng)院，就發(fā)現(xiàn)了那個地下室，并找到了徐盈盈，而這個監(jiān)控后來就一直擱置到現(xiàn)在。

    孟釗跟檔案科的工作人員打了聲招呼，取走了移動硬盤。

    回到辦公室，孟釗將硬盤連接電腦，坐了下來。

    他回憶了一下時間，偶遇陸時琛和喬遇出入溫頤療養(yǎng)院那天，應(yīng)該是4月19日上午九點左右孟釗深呼吸一口氣，雙擊鼠標打開了4月19日的監(jiān)控視頻。

    監(jiān)控畫面上，陸時琛與喬遇進入溫頤療養(yǎng)院后，徑直走進了老年公寓。兩人在工作人員的陪同下，似乎是在參觀房間。一段時間后，陸時琛離開正在參觀的房間，獨自出了門，走進了消防樓梯的入口，消失在監(jiān)控中。

    陸時琛去了哪兒？孟釗的視線掃過其他機位的監(jiān)控畫面，在療養(yǎng)院的那片花園內(nèi)，他再次發(fā)現(xiàn)了陸時琛的身影。

    看著陸時琛穿過花園內(nèi)曲里拐彎的小路，孟釗腦中出現(xiàn)了那晚他們潛入療養(yǎng)院的畫面就在他面對著數(shù)條岔路口，正猶豫要朝哪個方向走時，陸時琛卻似乎沒有絲毫遲疑便抬步走向了右前方?，F(xiàn)在想來，陸時琛的每一步路，都直通療養(yǎng)院的秘密空間。

    也就是說，一直以來陸時琛說的看望奶奶都是在撒謊，事實上他一早就知道療養(yǎng)院地下室的存在，而且提前來確認過位置，并利用我，翻出了這一切

    看著監(jiān)控畫面中的陸時琛，孟釗閉上了眼睛，先前深深吸進的那口氣此刻重重呼了出來。

    幾秒種后，孟釗睜開眼，再次抬手握上鼠標，在系統(tǒng)中調(diào)出了4月15號青巍路的監(jiān)控視頻。

    視頻上，他正駕駛漢蘭達追趕偷走趙云華手機的小偷，陸時琛駕駛的帕拉梅拉忽然橫穿路口急速左轉(zhuǎn)，幫他逼停了面包車，隨之陸時琛從車上走了下來。孟釗回憶著當時的細節(jié)

    你怎么在這兒？

    到附近辦點事情。

    你這是到附近辦什么事兒?。?/br>
    辦理銀行業(yè)務(wù)。你不是想逼停旁邊那輛車么？幫你一把而已，這都沒看出來？

    孟釗拖動視頻一路向前回溯，翻看了周邊所有銀行在4月15日的監(jiān)控視頻，卻完全沒有在附近找到帕拉梅拉的影子。

    會不會是在？孟釗想起了那道曾經(jīng)一度令自己脊背發(fā)涼的銳利目光。

    他找到了御湖灣附近的監(jiān)控視頻，4月15日，14點24分，正是在他們開始追捕小偷后不到一分鐘，帕拉梅拉駛出了小區(qū)，并以極快的速度朝逼停的路口行駛。

    看來，所謂的偶遇，根本也是謊言，陸時琛當時會出現(xiàn)在那里，是早有預(yù)謀

    此刻孟釗再清楚不過地意識到，從一開始，陸時琛就騙了自己。從周衍案到暗籠案，陸時琛應(yīng)該都有參與，且在有意推動案子進展，所有的一切，都可能是陸時琛設(shè)下的一個局。

    胸口處猶如一個漏著涼風的無底洞，心臟直直朝下墜落，與此同時，一絲涼意從心底泛了出來，如瘋長地藤蔓一般很快爬滿了四肢百骸。

    正在這時，桌上的手機震了一下。

    孟釗盯著監(jiān)控視頻上那輛從御湖灣駛出的帕拉梅拉，緩緩抬手拿起了手機。他垂下頭，緩了幾分鐘才讓自己勉強平靜下來，然后看向手機屏幕。陸時琛發(fā)來了消息：忙完了沒？我在樓下。

    看著這條短信，孟釗胸口處出現(xiàn)了一絲隱隱的鈍痛感。這個與自己朝夕相處的人到底還藏了多少秘密，他在這案子中到底扮演著什么角色，他處心積慮參與進這個案子到底是想做什么還有，對他來說，我又算什么？

    孟釗咽了下喉嚨，喉結(jié)上下滾動，他在手機上緩緩敲了幾個字：這就來。然后點擊發(fā)送。

    從座位上站起來，孟釗盡力平復(fù)好自己的情緒。他知道，在搞清所有的真相之前，自己必須保持鎮(zhèn)靜，要竭力讓陸時琛不發(fā)現(xiàn)任何端倪。這很難，但他必須做到。

    跟往常一樣，陸時琛站在市局門口。

    他穿著剪裁得體的襯衣和長褲，身量筆直地站在那里，看向孟釗的方向。

    明明幾小時之前，早上出門前兩人還擁抱過、親吻過，但此刻孟釗覺得那一幕像過了一世紀之久。

    他走到陸時琛面前，竭力讓自己表現(xiàn)得像無事發(fā)生：走吧。

    心情不好么？陸時琛看著他，怎么了？

    案子線索又中斷了。孟釗握上陸時琛的手，沒事，先吃飯吧。

    市局附近約莫一公里的地方，新開了一家粵菜館，廚師做的蟹黃小餛飩兩人都很喜歡。

    走進餐館，孟釗和陸時琛找了個窗邊的位置坐下，點完菜后，陸時琛看向孟釗：案子有新進展么？

    有，孟釗道，我昨晚跟你說的交警隊老胡，今天提供了一個重要消息，吳嘉義的那輛悍馬被改裝過，所以事發(fā)當時，吳嘉義并非自殺，而是方向盤出了故障才撞向了石壁。

    孟釗說完，停頓下來，寄希望于得到陸時琛的回答。

    但陸時琛只是點了點頭，沒再說什么，也沒表露出任何情緒。

    你呢？孟釗繼續(xù)問，暗籠案結(jié)束你就不怎么來警局了，最近工作很忙？

    是有點忙。陸時琛說。

    怎么著？市局還沒取消你的顧問資格，你倒提前炒了市局的魷魚？他看著陸時琛，一副開玩笑的語氣，還是說別的案子對你來說沒有吸引力？

    以你的能力，好像也并沒有太多需要我?guī)兔Φ臅r候，陸時琛往茶杯里倒了茶，放到孟釗面前，你需要我的時候我自然會過去。

    有你這句話就夠了。孟釗笑了笑，對了，上次追趕吳嘉義時，身體又受到了不小的沖擊，有沒有再去檢查一下？小心舊傷又復(fù)發(fā)了。

    已經(jīng)沒事了，不用擔心。

    上次一起和周明生教授吃完飯，你爸陪著你去復(fù)查了吧，醫(yī)生怎么說的？

    這時，服務(wù)生將兩碗蟹黃小餛飩分別端到兩人面前，其他幾道菜也依次上齊了。

    沒什么大礙了，陸時琛說，只要不受到嚴重的沖擊，就不會有影響。

    孟釗點了點頭：先吃飯吧。

    蟹黃小餛飩湯頭鮮美，餡料飽滿，但孟釗卻有些食不甘味，滿腦子都在想那幾段監(jiān)控視頻。

    要不要直接挑明了問清楚？但剛剛已經(jīng)提到了吳嘉義的悍馬被改裝過，如果陸時琛想說，他不會保持沉默。

    挑明之后會有什么后果？這會是自己與陸時琛共進的最后一頓飯么？

    許是見孟釗陷入了沉默，對面的陸時琛突然開了口：你上午是不是審過祝睿了？怎么樣？

    祝睿這個人，說的話不能全信。從他的反應(yīng)來看，吳嘉義綁架他兒子這件事不像是真的。至于其他事情真假參半吧，暫時不太好判斷。

    IP地址呢？

    他不承認給盧洋提供過消息，說IP地址是別人偽造的，有人陷害他。

    說這句話時，孟釗看似在繼續(xù)吃餛飩，實則在暗中捕捉陸時琛表情中出現(xiàn)的哪怕一絲一毫的變化。信任的崩塌，使得孟釗對于陸時琛所提供的證據(jù)，已經(jīng)無法相信。既然陸時琛有可能是整件事的幕后推手，那就無法排除陸時琛會偽造證據(jù)，并刻意將證據(jù)引向祝睿以撇清自己的嫌疑。

    陸時琛并沒有說什么，跟往常一樣慢條斯理地吃著飯。

    祝睿這個人，還是要繼續(xù)再調(diào)查一下。孟釗克制著自己的情緒，在板栗雞煲里夾了一顆板栗出來，看著那顆金黃的板栗，他若有所思。

    孟釗咀嚼著那顆板栗，咽下去之后說：對了，之前你買的那包糖炒栗子挺好吃，上次也沒來得及吃多少。那是在哪買的？

    你想吃？陸時琛看向他，那明天我再去買一包。

    吃完飯一起去吧。孟釗道。

    陸時琛的動作頓了頓：嗯。

    吃完飯，兩人開車去了那處賣糖炒栗子的地方，孟釗觀察了一下周圍，從改裝店到市局，的確會經(jīng)過這條路，心臟又往下沉了幾分。

    十字路口旁邊的彩磚上，賣板栗的師傅站在推車后面，給排隊的客人稱著栗子。

    排隊買板栗的人的確很多，這一點陸時琛倒是沒撒謊。孟釗看著那長長一排隊伍想。

    兩人找了地方停車，然后走到路對面。孟釗抬頭看了看四周：這地方離你復(fù)查的醫(yī)院很遠啊，怎么會找到這？

    陸時琛看著他，眼神也逐漸變得復(fù)雜起來，沉默幾秒后，陸時琛抬步排進了長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