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早就發(fā)現(xiàn)，云喬在旁的事情上只要肯用心，便總能做得不錯。可唯獨(dú)在裴承思的事情上，倒像是缺根筋似的，喜怒哀樂都明明白白，既不會曲意奉承，也不會撒嬌討寵。

    云喬甚至壓根沒想過沒想過往紫宸殿安插耳目，又或是收買人手，以至于閉目塞聽，對許多事情毫不知情。

    裴承思對此想必是樂見其成，畢竟帝王都希望自己身邊清清靜靜的。

    陳太后看著，卻是覺著云喬實(shí)在是不開竅，也越來越明白，為何裴承思當(dāng)初執(zhí)意立她為后。

    若云喬真是陳家小輩，那她如今就直截了當(dāng)?shù)靥崃恕?/br>
    可偏偏不是，故而也只能言盡于此。

    云喬攥著棋子的手越收越緊，紅唇緊緊地抿著，片刻后卻又像是卸去了通身的力氣似的，在棋盤上信手落了一子。

    大略一掃，便知道敗局已定，無力回天。

    她摩挲著指尖，垂眼笑道：“臣妾又輸了，讓您見笑了。”

    “較之從前，已經(jīng)大有進(jìn)益，不必著急。”陳太后看了眼天色，起身道，“時辰不早，往瓊樓去吧?！?/br>
    云喬隨即站起身來，由宮女系上斗篷，隨之出了門。

    瓊樓早就布置妥當(dāng)，內(nèi)外俱是燈火通明，映得如同白晝。精心打扮過的女眷們也早已落座，衣香鬢影，容色萬千。

    眼見陳太后與云喬露面，眾人紛紛離座，行禮問安。

    云喬的目光從女眷們身上掃過，認(rèn)出虞冉之時頓了下，隨后微微一笑，將早就準(zhǔn)備好的祝詞念了一遍。

    滿座艷色，虞三姑娘今日穿的是一襲鵝黃色的襦裙，很是襯她溫婉的氣質(zhì)，就那么一言不發(fā)地坐在那里，依舊能輕而易舉地吸引周遭的目光。

    她就像是暗夜之中盛放的睡蓮，靜謐而美好。

    云喬有意克制著自己，才沒再往她那邊多看，若無其事地同周遭的老封君們寒暄問候，又特地為國公夫人斟了杯酒，令宮人送去。

    她雖與陳家并無血緣關(guān)系，但不可否認(rèn)，的的確確受了陳家的照拂，故而也愿意在這樣的場合給國公夫人臉面。

    陳太后看在眼中，微微頷首。

    云喬也頭回見著了平侯夫人。

    出乎意料是，她并不如想象中的那般盛氣凌人，始終帶著盈盈笑意，讓人很難想像她是如何教出趙雁菱與趙鐸這樣一雙兒女的。

    而趙雁菱這回倒是格外老實(shí)，興許是有母親在身邊，也興許是顧忌著身份，從頭到尾都安安靜靜地坐在那里，沒再生出任何事端來。

    宮宴過半后，絲竹管弦聲暫歇，到了放煙火的時候。

    長安只有在除夕與元宵兩夜得以放煙火，尤其是除夕這日，不止皇親貴胄，滿京百姓都在等著看宮中的煙火，算是與民同樂。

    這煙花的樣式都是云喬問過裴承思的意思后，擬定的。云喬倒是有心想出去看看，可身份拘束著，不比那些年紀(jì)小的閨秀們，她只能規(guī)規(guī)矩矩地安坐在正位上，聽個響罷了。

    隱約窺見天際炸開的滿天星，以及如流星般滑落的亮光。

    嘈雜熱鬧之中，有宮人上前來，低聲回稟道：“芊芊姑娘方才在蓮池邊失足落水，已經(jīng)被人救了上來了?！?/br>
    云喬臉色微變，強(qiáng)壓下想要起身的沖動，吩咐道：“去請?zhí)t(yī)來，為她好好診治?！?/br>
    煙火過后，陳太后便自回宮去了。

    云喬心中雖記掛著芊芊，但還是儀態(tài)萬方地端坐著，一直到晚宴散去之后，方才將青黛叫過來細(xì)問。

    “芊芊姑娘已經(jīng)醒了，太醫(yī)看過，也說沒什么大礙。只是……”青黛小心翼翼道，“救了她的，恰好是那位虞侍衛(wèi)。這么一來，怕是……”

    雖說冬日里衣衫厚重，可落水掙扎，被男人救起到底有損清白。縱然是在平城，也難免會有些風(fēng)言風(fēng)語，更何況是最重規(guī)矩的宮中。

    云喬愣了下，后知后覺地回過味來，隨即不可避免地生出些惱怒。

    不管是她還是芊芊，都不愿與虞家扯上任何關(guān)系，怎么還推脫不了了呢？

    “好好的，芊芊怎么會落水？虞琦不在前邊當(dāng)值，在蓮池那邊轉(zhuǎn)什么？”云喬揪著衣裙快步走著，低聲質(zhì)問道。

    青黛硬著頭皮道：“有人說，他二人是趁著宮宴無人顧及，約好了在蓮池私會……”

    云喬愈發(fā)氣了起來：“胡說八道！”

    說著，又叮囑道，“讓宮人都管好自己的嘴，不準(zhǔn)在背后亂傳。”

    火急火燎回到清和宮，云喬還沒來得及將事情給問清楚，外邊便響起通傳聲，竟是裴承思到了。

    興許是宮宴上飲了不少酒，這么遠(yuǎn)過來，他衣衫上仍舊帶著寒氣與酒氣。目光還算得上是清明，但卻像是短暫地忘了先前的爭執(zhí)，進(jìn)門之后便喚起“阿喬”來。

    及至見著云喬這盛裝的雍容模樣，眼中浮現(xiàn)出些驚艷。

    云喬下意識扶了他一把，眉頭皺得愈發(fā)緊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自己不勝酒力……”

    “可我高興?！迸岢兴继謱⑺龘砣霊阎?，低聲道，“阿喬，這大好的日子，就別再同我置氣了吧。”

    他自顧自說道：“你我都有不足之處……今后的日子還那樣長，難道要一輩子這樣下去嗎？”

    先前的沉竹香用盡了，云喬也沒再親自動手合過香料，他便又換回了龍涎香。

    云喬從裴承思懷中掙扎出來，蹭了蹭鼻尖，并不肯回他的話，只道：“等我弄明白芊芊的事再說?！?/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