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將他牽扯進來?！痹茊淌栈厮季w，向陳景道，“更何況，我入宮頂?shù)目墒顷惣业拿^，縱是要走，也總該先叫陳家知曉，不是嗎？”

    這件事，本就不可能撇開陳家。

    當(dāng)初是陳景牽線搭橋，給了她這個身份，將來借他的手收回，算是有始有終。

    陳景頷首道：“臣若是冒險幫了您這個忙，能得到什么？”

    “太傅大人想除去趙家嗎？”云喬反問道。

    裴承思會留著平侯，又特地捧起虞家，本就是為防陳氏一家獨大。等到像當(dāng)年韋氏那樣一手遮天，再想解決就晚了。

    云喬都懂的事，陳景自然不會不清楚。

    但他正是因為看明白了，所以才不能動手做什么，不然豈非是坐實了陳家想“攬權(quán)”的名頭？

    裴承思想著讓他們相互制衡，可實際上，卻是虞、趙兩家站到了一處，見縫插針地給陳家添堵。

    他今日要往紫宸殿去，便是為著一樁因意見分歧，被擱置下來的政務(wù)。

    陳景微微一笑，并不接這話，只問道：“您能辦到？”

    “我勢單力薄，能做的有限，但剛好有你缺的東西?！痹茊虛徇^腕上的佛珠，輕聲道，“我想要趙家死，合情合理。”

    “他近來正愧疚，我翻出舊事來算賬，贏面總比你大?！?/br>
    “你不必出面，屆時只需在背后輕輕推上一把……就成了?！?/br>
    這番話顯然是早就想好，條分縷析，甚至將裴承思的態(tài)度都考慮上了，娓娓道來，聽起來極具說服力。

    仿佛他壓根不必費心，盡可以坐享其成。

    陳景早就知道，她一個孤女能獨自將生意做起來，不會是個蠢人。但如今聽著，依舊有些意外。

    沉默片刻后，陳景笑道：“你動手可不是為了陳家，只是要為死去那位報仇罷了?！?/br>
    還要他幫著推波助瀾。

    “我的目的是什么重要嗎？陳家能從其中獲利，不就夠了？”云喬被戳穿了也沒慌張，面不改色道，“何況，陳家多一位亡故的先皇后，總比多一位廢后強……不是嗎？”

    “是?！标惥疤а劭聪蛩?，意有所指道，“只是何必要走？您如今這樣，擔(dān)得起皇后的名頭，留下來也能過得很好。”

    此話于云喬而言實在算不得夸贊，甚至叫她有些發(fā)寒。她輕輕掐著指節(jié)，開口道：“正因如此，我才更要走。”

    這皇城猶如練蠱，尋常人在這里是過不好的，甚至一不小心就會沒命。

    只有融入其中，才能過得痛快。

    云喬自問沒什么雄心壯志，也不想當(dāng)什么“人上人”，只想盡快解決掉麻煩，遠(yuǎn)遠(yuǎn)地離開。

    “人各有志，”陳景聽明白她話中的意思，并沒試圖說教，只拱了拱手告退，“那臣就等著了。”

    在陳景面前時，云喬始終是一副云淡風(fēng)輕的模樣，但等他走遠(yuǎn)后，挺直的肩背立時垮了下來，出了層冷汗。

    她很少與這種人打交道，冒險為之，好在是賭贏了。

    回清和宮后，年嬤嬤已經(jīng)依著她的吩咐，備好了一套制香用的器具，以及諸多材料。

    自入京開始，云喬就再沒碰過這些，如今再見著，呆呆地看了好一會兒。

    上手時，已經(jīng)生疏許多。

    她將這些器具材料擺在了書房，不打算再學(xué)什么琴棋書畫，閑暇時，以調(diào)香、制香來打發(fā)時間。

    清和宮無人置喙，裴承思來時，隨著丫鬟的指引去了書房。

    初夏午后的日光暖洋洋的，照得人昏昏欲睡。

    云喬換下寬袍華服，穿了件再尋常不過的窄袖青衣，如墨般的長發(fā)只用一根木簪挽起，正在案邊犯困。

    她托腮坐在那里，長而翹的眼睫斂著，頭越垂越低，最終整個人伏在案上睡熟了。

    日光透過雕花窗，映在她未施粉黛的臉上，時光綿長，美好得讓人下意識放輕呼吸。

    生怕驚擾到她。

    裴承思靜靜地站在門口，看著眼前這情形，恍惚間倒像是回到了平城的日子。他溫書備考，云喬鉆研生意，兩人各自忙著，但抬眼就能見著彼此……

    因政務(wù)生出的疲倦與不耐，奇異地?fù)崞讲簧佟?/br>
    舊日種種，從眼前浮現(xiàn)過，裴承思悄無聲息地在一旁落座，靜靜地看著熟睡中的云喬。

    她不再冷臉皺眉，眉眼舒展開來，透著早前的平和與溫柔。

    這讓裴承思幾乎生出錯覺來，像是兩人已經(jīng)和好如初，等她睜開眼的時候，會一邊揉眼一邊同他商量，晚飯吃些什么好？

    他不會再逼著云喬將舊日種種剝離，要她當(dāng)一個旁人眼中合格的皇后，像當(dāng)年那樣就很好。

    只是所有的幻想，在云喬睡醒之后，睜眼看清他后煙消云散。

    她迷迷怔怔地剛睜開眼時，似是還有些懵，沒分清是夢是醒，看向他的神情之中依稀還帶著溫柔。

    但等到清醒過來后，神情立時冷了下來。

    那目光于裴承思而言，就像是冰水當(dāng)頭澆下，將他從幻想拖回了現(xiàn)實。

    云喬自顧自地擺弄起桌上的器具，裴承思討了個沒趣，起身打量著一旁架子上的竹盒。

    其中盛著的是云喬新制的香料。

    裴承思取下，打開之后，卻不由得怔在了那里。

    這味香，裴承思再熟悉不過了，因這是云喬當(dāng)初費了不少心思，專程為他調(diào)制的香料，從未向外兜售過，叫做“沉竹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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